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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听杜绾提过有不少亲朋好友帮着添箱,但此刻还是在翁婿俩前往花厅的路上,张越方才知道,先头杜家那丰盛的妆奁,除了金银首饰之外,竟有一多半是这几位远道而来的亲戚的功劳。虽则猜测这是趋炎附势,但天下事原本就不过如此,他也并不意外。因此甫一踏入花厅,看见那几个杜家亲戚都极其热络地起身相迎,他少不得笑脸相待。
“这位是你三伯,这位是你五叔,这是你六哥……”
面对自家族人,即便是杜桢亦不好太过冷淡,一个个介绍下来亦有些头疼。他自然知道这些族亲平日里都是雁过拔毛的性子,这一回破费恐怕也是另有目的,但知道归知道,他毕竟姓杜,这血缘宗族总不能丢弃,也不好完全用冷脸来对付这些同宗同族之人。于是,见他们围着张越阿谀奉承不断,他忍不住又皱了皱眉,随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张越之前在张家的喜筵上见识过了张家浩浩荡荡的旁支人口,如今面对这么一拨人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几句话就让众人大为欢喜。分宾主坐下之后,他却是不肯落座,而是侍立在杜桢身边,一眼望去恰能将众人脸色表情尽收眼底。
坐在左手第一位,张越得叫一声三伯的矮胖中年人此时满脸堆笑地说:“咱们也来了好几回,谁知道今日正好能遇上侄姑爷上门,实在是一等一的运气。侄女的婚事办得风光体面,又是郎才女貌,大伙儿看着都觉得高兴。”
他一面说一面觑了张越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他这屁股更是坐不住了:“我知道四弟你素来不喜欢欠人情,实话实说,这作为添箱的那些木器也不是咱们一时半会就能备办好的,是咱们预备来之前,遇上了一位正好要出手的客商,这才用极少的代价全盘买下,并没有花几个钱。听说张家在北京要重新开族学,咱们几家都有读书后生想要试一试科举,所以……”
这所以两个字才一出口,杜桢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当即直言不讳地说:“我自己当初就在张家族学中当过好几年塾师,内中良莠不齐,并非是读书的好地方。江南文华宝地,他们何必舍近求远,到时候耽误了岂不是可惜?”
听了这话,不但几个杜家人为之语塞,就连张越也是为之一噎。杜桢自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不过了解他张越的脾气,所以说话丝毫不留情面,问题是,让这几个不知道的人听着,还不得心惊肉跳?情知这些人让子侄读书尚在其次,多半是想借此攀交情拉关系,当下他便截住杜桢的话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这一答应,众人顿时大喜过望,几个人之中唯一的晚辈杜璜便笑道:“因着北京以后乃是帝都,族长才会想着让几个子侄来见见世面,以后还要请四叔和妹夫多多关照,这屋子咱们都已经寻好了,还置办了一些田庄产业,以后五叔和我会留着打理,也会好好管教他们。”
这些人无论如何不肯留下吃饭,因此说了一通话,杜桢就和张越一同把人送出了二门,回转身来便责备道:“虽说都是我的亲戚,但那种事情你何必答应他们?今天你能答应他们这一条,难保明日他们不会变本加厉。不是我在背后指摘自己的族人,但他们确实大多是得陇望蜀的性子。若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那大可不必,来日我就亲自去回绝了他们。”
“岳父难道觉得我是那种胡乱应许人事的人?”张越听凭杜桢教训,直到回到书房方才笑道,“我之前回禀过祖母,若是像当初开封族学那样的风气,还不如不办族学。如今既然办了,便是要扎扎实实地磨一磨那些一贯娇生惯养的孩子。他们把人送进来我收了,以后若是不成器,逐出去他们也无话可说。”
“莫非你是想族学中多出几个进士?”
“岳父说笑了,进士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别人也不会一考白头。张家旁支的人如今已经有不少搬到了京城,有的甚至还带来了依附他们过活的亲戚。这些不务正业的子弟在开封没关系,但在北京若是没人管教,谁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祸事?就连岳父你的那些远房子侄也是一样,与其以后败坏你的名声,不如找个地方好好收收他们的性子。”
这边厢翁婿俩说话的时候,那边厢几个人出门上车,全都是兴高采烈。刚满三十的杜璜使劲一拍大腿,乐呵呵地笑道:“这回还真是坏事变好事,幸亏三伯聪明!咱们被逼着上京来送礼,如今却能傍上一棵大树!”
“谁聪明能有老四聪明?谁能想到,他抛下好好的官不当,四处走了一大圈,到头来还能东山再起,就像这一回甚至能从锦衣卫里头出来?幸好咱们来了,否则若是那几条船真的给查封了,那不是真正的倒霉?就是官当得再大能有几个钱,抵不过咱们往来一趟倭国,那得是多大的利?若是让人断了财路,再一个不好闹得掉脑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