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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景瑞迈步上前,站在离苏霁华三步远的地方转头看向那妇人怀中的孩子。“这孩子,可是你们的亲生子?”

    “自然是我们亲生的。”男人面色苍白的急应,妇人搂紧了怀里睡得正酣的奶娃娃。

    贺景瑞抿唇,眸色陡然凌厉起来,“若是亲生的,何故要喂蒙汗药?”

    清润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锋利气势,众人哗然,跪在地上的夫妇本就慌乱的脸更是被吓得惨白,见势不对,起身就要跑,被贺景瑞身后的贺天禄一剑挑倒在地。

    “啁啁……”鹰从长空飞下,对着那对夫妇一阵乱啄。

    梓枬赶紧上前抱过那奶娃娃。怪不得刚才闹成那样这奶娃娃都没醒,原是被喂了蒙汗药。

    “大奶奶,您是怎么瞧出来这孩子不是那对夫妇的?”梓枬好奇的看向苏霁华。对自家大奶奶的敬佩又多了一重。

    苏霁华掩在帷帽下的双眼偷偷往贺景瑞那处一瞟,然后轻声道:“一对衣衫普通的夫妇,就算是再溺爱孩子,身上的衣料饰物差距也不会如此之大,而且这孩子还没穿鞋。”

    其实若说厉害,她哪里有贺景瑞一眼就看出这孩子是被喂了蒙汗药厉害。她也只是多长了一个心眼碰碰运气罢了。

    梓枬低头一看,果然见这奶娃娃没穿鞋,一双小脚被冻得冰凉,青白泛紫。这没病都要冻出病来了!

    梓枬赶紧用袄裙把奶娃娃的小脚给包住了。

    一旁的勾栏班主面色尴尬的上前向苏霁华告罪。“原是小人误会了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苏霁华敛眉未应,只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朝贺景瑞行礼道:“三叔。”

    贺景瑞点头应下,虚扶苏霁华一把。“多亏有你,这孩子才能得救。”

    苏霁华细分辨站在面前的贺景瑞,觉得这人应该还是正常的,想到这里,她便取下了脸上的帷帽。

    阳光渐消,层云叠布,苏霁华的脸似剥了壳的鸡蛋般从帷帽中脱出,鸦羽色的睫毛轻敛,清婉而软媚。

    勾栏班主愣愣看着面前的苏霁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接手的戏子容貌身段皆不差,可比起眼前的这位夫人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仙,一群地下泥。

    一旁被梓枬抱在怀里的奶娃娃似乎刚过了药劲,软绵绵的睁开眼睛,瞧见陌生场面登时就要哭,却在看到苏霁华时挣扎着奶声奶气道:“阿娘,抱。”

    苏霁华瞪眼,谁是你阿娘!

    长方形的封闭车厢内,清茶飘袅,熏炉四溢。苏霁华端坐蒲垫之上,身后是车门,垂遮帷帘,头上是四柱棚顶角,支撑起一顶大帷幔,帷幔上绣素梅图案,四周边垂缀丝穗,乍眼一看奢华异常。

    苏霁华捧着茶碗,敛眉屏息,神色紧张。

    按照她对贺景瑞的了解,他那么低调的一个人,出行时从未用过这一品乘白铜饰马车。今日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呢?

    贺景瑞靠在马车壁上微阖眸,似是非常疲惫。

    苏霁华悄悄抬头,能看到他那双眼中清晰的血丝痕迹。这个人是多久没睡了?

    “看什么?”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暴虐气,斜眼横视过来时眼角上挑,眼神狠戾。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那气势却全然不同。眉峰上挑,唇瓣细薄,原本透着几许清冷意味的双眸此刻却满浸暗沉,深潭般的透着戾意。

    苏霁华身子一颤,赶紧垂眸低首,不敢再看。

    刚才在外头还是一副君子模样,一进马车厢就变脸。她真是蠢笨,怎么会上了这贼车的呢?

    所以其实这人往常那般模样都是装出来的,本性便是如此?那可真是好生厉害,一装便是多年,还滴水不漏的挣了个好君子的名声。只是为何突然在她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靠在一旁的男人似是看透了苏霁华的想法,冷哼一声道:“别拿我跟贺景瑞那蠢货比。”

    苏霁华下意识抬眸,看到男人用力揉着额角,双眸要闭不闭的十分困倦。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贺景瑞?

    突然,马车一颠,男人趁苏霁华不防,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苏霁华被迫仰头,白瓷肌肤之上,鸦羽色长睫轻颤,带着一抹苍白惊惧,却被硬生生压下。

    “仔细瞧瞧,你这妇人长的真是不错。”贺景瑞凑到苏霁华面前,说话时温热的吞吐气息喷洒在她的面颊处,在熏香袅袅的封闭车厢内,平添几分暧.昧。

    “老子最喜你这等细皮嫩.肉的妇人了。”下颚处的力道陡然收紧,在苏霁华瓷白的肌肤之上留下几抹指印。

    苏霁华攥紧茶碗,指尖浸入温热茶水之中,用力的扣紧了茶碗边缘。

    用贺景瑞的脸说出这样轻挑的调戏话,苏霁华只觉心里头怪异的紧。若是被那些对贺景瑞单相思的名门姐儿知道了,怕是要哭出片湖来。心中虽这样想着,但在对上那双漆黑暗眸时,苏霁华却又不可抑制的害怕起来。

    “三叔……”粉嫩唇瓣轻颤,哆哆嗦嗦的吐出两个字来。苏霁华平日里的胆子也不算小,但不知为何现下在这人面前就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似得只剩下满腔恐惧。

    如果说前些日子的贺景瑞是满身清冷柔光的神袛的话,那现在的贺景瑞就是万魔窟中最可怕的那个人。他的身上带着浓厚的阴暗狠戾,就似拢着一层暗血迷雾,乍眼一看似带千军万马于残尸百骸中冲出来的恶鬼。

    一个人,真的能有这般相差性极大的两面吗?

    “叫什么三叔呢。”巨大的暗影笼罩下来,贺景瑞将自己的额头对上苏霁华的额头轻撞,在触到那温热滑腻的肌肤时轻叹息,“真暖和。”

    苏霁华背靠在马车壁上,掌中茶碗被贺景瑞强硬拿走,湿润的茶渍顺着指缝往下滑,湿漉漉的浸湿了罗袖,粘在肌肤之上,黏腻的难受。

    贺景瑞埋首在苏霁华脖颈处,似乎全然没察觉到她僵冷的身子,只深嗅着那浓郁的沉香味兀自沉醉。

    “真香。”

    苏霁华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

    男人感受到苏霁华的僵冷,突兀皱眉冷笑,眼神之中透出嘲讽。“装什么,昨日还梳着女儿髻乐颠颠的爬男人的墙头送饼,今日梳上个妇人髻,就装贞洁烈妇了?”

    “哼,你这副模样,家里头的男人怕是每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恐自个儿头顶哪时便能放羊了。”

    “不,我……”是个寡妇……苏霁华话音未落,马车一颠,伏在苏霁华身上的男子陡然下滑,带着玉冠的脑袋一路跌撞着滑到她跪着的双膝上,然后静止不动。

    苏霁华缩着身子环胸跪在那处,面颊臊红的用双眸往下瞪去。只见贺景瑞双眸紧闭的枕在她的双膝上睡着了。那双凌厉眼眸一闭,原本一脸的狠戾气瞬时消散无踪,似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清朗君子。

    可苏霁华知道,这只是似乎。

    被撞得有些狠,胸口闷闷的钝痛。苏霁华蜷缩着身子使劲推开贺景瑞的脑袋,身后的帏帘却陡然被掀起。

    马车还在行进,贺天禄身姿轻巧的跳进马车厢,身后帏帘覆上,马车又变成了一个封闭空间。

    动作熟练的把熏炉里面的香料倒了,贺天禄把贺景瑞搬到旁边去休息。

    苏霁华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突然张口道:“这熏香有问题?”说罢,苏霁华赶紧捂住口鼻,但片刻后却反应过来。若是有问题,那她怎么没事?

    “熏香没有问题,茶也没有问题。”贺天禄盯着贺景瑞看,帮他盖上毛毯。

    苏霁华垂眸看了一眼茶案上的茶水,想起这贺景瑞自进马车之后便滴水未沾,而她因为紧张反而喝了好几碗。所以这贺天禄的意思应该就是这茶是熏香的解药?

    想到这里,苏霁华暗咽了咽口水,看向贺天禄的目光陡然便带上了几分审视意味。她扯住贺天禄的短袖,微微探身朝贺景瑞看去。“三叔他,没事吧?”

    贺景瑞神态平静的躺在那处,青丝玉面,姿态安详。

    “过会就醒了。”

    苏霁华盯着贺景瑞暗思索,觉得这事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如果这贺景瑞真是装出来的一副君子模样,那贺天禄又为什么要用熏香把人弄晕呢?

    除非……刚才那个模样的贺景瑞是个意外,是连贺景瑞本身都不愿意让其发生的事。

    马车厢内一阵沉静,苏霁华缓慢开口道:“我曾读过一本医书,名唤《格致余论》。其中有言,一人忽变成其死去的哥哥,能详尽的说出其哥哥从前做过而他未做过,哥哥从前去过而他未去过的地方。但一觉醒来,弟弟却浑然不觉自己之前做过了什么。”

    苏霁华说的很慢,她在观察贺天禄的表情。

    贺天禄尚年幼,虽时常板着张脸,但终归藏不住事,在听到苏霁华的话后面色一白,双眸炯炯的瞪向她。

    苏霁华被瞪得一惊,却还是咬牙说完。“这种病,唤附体。”

    “咔哒”一声,贺景瑞的玉冠磕到马车壁,发出一道清脆声响。苏霁华寻声看去,只见那人已扶着额角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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