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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清楷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透过听筒淡淡传进她耳膜:“未必没有。”
虞安笑了笑:“也是。对了,你说,”她不自觉地绞紧衣角,“孟清很想我吗?”
“嗯。”
“那你呢?”
她没等那边回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电话,紧张地心砰砰跳,像刚跑完四百,不止心跳得快,腹部紧张的都有些绞痛。
付明浩等她走过去,说让她先回去休息,他来等西施。虞安不想当电灯泡,便应了下来。
“我让助理送下——”
虞安背对着他潇洒摆摆手:“不用。”
但虞安是回了酒店才发现门卡落在房间里了,登记的名字也不是她的,是西施的。她裹紧了棉猴走出旋转门,走了没多久便晃荡到了江边。
江水被夜色与灯影照的好耀眼,建筑群也好看。
虞安觉得怎么都好,凝神看着,竟觉得空中有幻影,渐渐化成他细致又暗藏高傲的眉眼。
顾凯,比起临安的灰败不起眼,要更适合这繁华世界,合适不止千百倍。
这晚她合衣在长椅上坐着,想着也没多久就天亮,反正就能给西施打电话了,看今晚这架势,虞安觉得自己再多待纯属就是给她添麻烦了。
正有些困倦地想着,余光忽然瞥见空无一人的栏杆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正攀爬上去的人影,动作很是急切。
自杀?!
虞安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带着那人往后狠狠一倒。
“哎卧槽——你干嘛啊!”
祝亦又急又气的回头,撞上一双清亮的眼,女生年纪看着很轻,裹着很厚的棉衣,更显的脸又白又小,长相是适合被人捧在手心的那种乖巧好看……但眼神里却全然没有天真柔软的意味,里面沉沉的怒火让人心头一凛。
“我还要问你,大半夜的你在干嘛?”
祝亦也有点懵:“我干嘛?我……我干嘛我也没想着跳江啊!”
祝亦明白过来了,有点好笑的拉她起来,指了指下面:“那下面不是江,还是行人道,我耳机掉下去了。”
虞安往下一看,还真是的,这高度跳下去骨折都难。
“再说了,我一大好青年,就算怎么着了吧,喝点酒跑两步就过去了,再没事我去扶老奶奶过马路啊,”祝亦笑嘻嘻地冲虞安道:“不过,还是谢谢啦。”
虞安丢脸的不想多说话,讪笑着瞎点了点头,转头飞快离开了。
她一边反思自己怎么那么蠢,一边郁闷地给方才的号码敲了个信息。
【刚刚有人要跳江,我扒下来才发现下面根本不是江。】
虞安忘了奚清楷说的,那不是他的电话,自然也没等来立即回复。
可能已经回去休息了吧。毕竟都……
她抬腕看了看表,三点多了。
刚看完,肩膀突然被拍了下,虞安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下意识地回身就踹了一脚。
祝亦没防,小腿胫骨狠挨了一脚,他哭笑不得地抱着腿:“哎,您看看行吗?!”
虞安定睛看了看,声音是刚才那个跳江没错,脸刚才没看清楚,现在灯下一看,悬鼻星目,眼睛亮亮的,是当下很流行的那种干净阳光的好看,一眼能望到底。
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没看清楚,现在太晚了……”
“没事没事,女孩子有这个意识非常好,”祝亦倒着走路,笑眯眯地看她,“我刚才忘了一件事,你能留个电话号码吗?要是改天骨头断了,我好来找你。”
虞安无语:“……”
“我保证,”祝亦做了个发誓的手势,“这真是我第一次跟女孩要电话。因为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管我的闲事。”
虞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话里的别有深意,她想了下,大不了以后再删掉,现在留一个先脱身再说。
她从包里翻出笔来:“纸呢?”
祝亦愣了下,才意识到对方以为他没带手机,他自己身上也没纸,便赶紧伸出了手:“写这。”
*
奚清楷每天只在津门待三个小时,尤其是这段时间挖角了个管理人后,他看上去更清闲了些。
已经走出了场子,路绪突然追上他,把手机递给他,低声道:“这是刚刚打电话那个号码。”
奚清楷扫了一眼,信息只有一行,【刚刚有人要跳江,我扒下来才发现下面根本不是江。】
他接过手机,直接摁下了回拨。
响过好几声那边才接起。
“喂?顾凯,你先等等好吧,我……哎你手别老动,我这个7都写歪了,那还怪我啊……我等会儿给你打过来噢,现在有点事!”
路绪眼看着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哀嚎了一声,想着干脆把手机留这,他走行不行?
奚清楷把手机抛还给他,声音沿着风送入路绪耳朵。
“帮我订张票,今早最早去申城的。”
付明浩现在的形势不会好。三方夹击,以他的能力应付到哪一步,没人会比奚清楷更清楚。何氏跟他签的大单算是能勉强救下今年,而他们谈的条件……奚清楷不用想都知道。
现在出去无异于送人头,所以不露面,看一眼就走。
重要的是……他莫名的感兴趣。
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到底谁能让她半小时不到就留下联系方式,他真是好奇的不得了。
但最后奚清楷还是没去成,他在机场碰到了虞安。
她改票直接去了机场,早上八点多就落地了,撞上奚清楷的时候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来了?”虞安眼眸一亮,几乎是很快笑弯了,忍不住的笑意,“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奚清楷把登机牌揉在手心,温淡一笑,大大方方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欢迎回来。比想象的要快一点。”
虞安轻叹了口气:“这才两天一夜,我看她的问题也不是我能解决的了的,能解决的人也去了,就用不着我了啊。”
奚清楷自然而然接过了她的行李,挑眉:“哦?”
虞安想了想:“就那个,我在医院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是来了一个人吗?好像是个上班族吧,看着挺正式的。”她笑着回想了下,突然拍了拍他,“哎,你别说,男人穿正装真的好看诶。”
奚清楷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半开玩笑道:“我穿也很好看的。”
虞安扬起脸看他,笑意更深了一些:“我信,改天穿一次看看。”
“行,那以后晚饭你做可以吗?”
奚清楷问得很认真,虞安思索了几秒,也给了个很认真的回复:“一三五你做,二四六天我来。”
时间就这么平淡而漫漫地流淌过去,如水一样抚平所有空隙。
虞安依然不会插手过问他的工作,但他们在生活上的配合也越来越熟稔。
等春天的时候,奚清楷终于攒钱买了手机,她第一时间要了号码。表面上波澜不惊,转身就在店里给来买零食的小学生免费送棒棒糖,背着书包的男孩女孩嘴也甜的要命,说谢谢安安姐,你真好看!
虞安笑眯眯地回,说我知道啊。
她很喜欢沉迷当下,每一点快乐都是快乐。虞安的状态也因为春暖花开变好了不少,没有冬天的紧张和吊心,变得舒展了不少,一方面,钱渐渐攒了起来,经济上有了小积存,家里在角落里住着的郑禧甚至也开始给她交住宿费,钱是不多,虞安确实意外。另一方面,奚清楷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了。
到夏天的时候,吕明已经跟她很熟了,两人关系的转折点是之前吕明去店里买烟,发现了自己被扎了小人。
虞安检讨写了三千五百字,吕明威胁她说写不到就去关局子。虞安把我错了写了1166遍,其中有1150遍是奚清楷写的,1150遍里有1150遍是路绪和手下分摊的。
虞安有事没事去问吕明,奚清楷钱还完了没。
还完了没。
还完了没。
老实说,吕明怀疑她是想逼疯自己。
到了立夏那天,吕明兴高采烈地给她打了电话,说还完了还完了,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虞安喜滋滋地挂断电话,晚上拎着虞孟清,堵住要回家的奚清楷,把两人拽出去吃饭。
她感觉自己跟全世界的关系都在进展,包括家门口树上的蝉。除了……最应该进展的。
西施跟她说,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要是负债状况的,他自己都负责不了,怎么可能愿意进展一段新的关系呢。
又教训她胆子太大,说退一万步讲,虞安真栽到租客手里,改天分手了得多难看啊。
虞安从来不在乎也不怕失败,她只是觉得,喜欢是真的喜欢,那就去试试呗。她觉得只要自己不是妄想症,奚清楷那个意思,应该不是完全没意思。
但开始一定不能自己提,这是她的底线。
他们吃了鸡公煲,加了很多香菜、土豆和粉条,这家店在临安很火,她要了两听冰啤酒,在如火如荼的喧闹声中冲他道:“顾凯,听说你医药费还完了,恭喜啊。”
奚清楷把啤酒打开递给她,自己拿起茶水跟她和虞孟清分别碰了碰,轻笑了笑:“谢谢。”
一顿饭下来,聊了很多不痛不痒的事,天气,环境,口味,这个月进货价涨幅,猴子家的武馆突然火了,歪脖正又送了她两条过长的裤子。
除了聊他们自己。
虞安喝了两罐又叫了两罐,想再叫的时候被虞孟清和奚清楷分别摁住了。
“走了,把你姐抬回去。”
说是抬,奚清楷最后一拉就把她背到了背上,三个人吃的热气腾腾,走到更潮热的安静夏夜里,湿闷的人更加难以忍受。蚊虫在灯光下飞舞,虞孟清透过路灯的光抬头看了眼男人,他背着姐姐,侧脸好看又沉默。
“顾老师,不好意思,我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有,是我添麻烦。”
虞孟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姐,就跟她直接说了吧,她看着聪明,其实可傻。但还是喜欢……喜欢听实话的。”
醒酒后,虞安一整周都没大理他。
是一个周一,她把虞孟清送走,自己也准备出门,被奚清楷拉住了,他说你昨天是不是买了豆芽,今天弄出来吧。
虞安哦了一声,搬了两把小椅子,离得很远的小椅子。
“我三十了。”
奚清楷坐在小椅子上,小椅子横跨在门槛上,他说话的时候,虞安低头,盯着那和他格格不入的小椅子。
这椅子怎么活像一个被扯开前后腿的小京巴。
他手上握着一大把豆芽,奚清楷择着豆芽,语气就像谈论天气阴晴一样,一样的轻松,事不关己。
这天气是晴是雨,有什么关系呢。
晴就去接受照耀,雨就打上一把伞。
奚清楷把择好的豆芽扔进盆子里:“我走了很长的路,但是走到最后,发现都没人了。”
“都走了,他们大部分连声招呼都不打。”奚清楷低着头时的轮廓好看的不像话,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自嘲,这点自嘲挂在他脸上,扎在她心上,用的不是锋利的小刀,是一根细细的银针,来回反复地戳刺。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妈的,虞安你真的太没出息了。
她咽了口口水,在心里狠狠唾骂着自己。
“虽然,我走的时候也没跟谁说过,”奚清楷把豆芽在水里过了过,“所以我并不是在怪谁,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我一开始就是不想挨饿,怕饿死。”
奚清楷突然看了眼她,“你上过一段时间高中。”
虞安吸了吸鼻子,说话的声音囔囔的,她嗯了一声:“……是,我学校一般。”
“那你们会有月考吧。就像每次考试,考之前谁都想努力想给自己一点自信,如果每次结果都不错,自信也就慢慢起来了,如果次次都不尽如人意,长此以往你自己都会怀疑自己,”
奚清楷短暂地停顿了一秒,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没怎么上过学,但我觉得我真的遇上了很多次考试,每次考试都标着‘定生死’三个大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这样的人生,不想拉上任何人。”
奚清楷温和道:“我已经欠你太多。”
虞安揉了揉眼皮,轻笑了笑:“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她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垂眸俯视着他:“我知道了,顾凯,那就这样吧。”
虞安从他身边走过时,奚清楷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我有一个弟弟。”
她停住脚步。
奚清楷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是以前了。”
“现在呢?”
虞安不想开口破功的,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死了。”
他身上的黑色短袖下摆溅了些水渍,奚清楷随意攥着一拧,没有看她。
“怎么死的?”奚清楷先她一步自问自答,平静道:“我害死的。”
虞安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我胆小吧。”
奚清楷忽然很轻地自言自语道,右手圈过她的腰,把人轻轻松松一提,跨了两步进到背后的厨房里。
他把虞安压在流理台上,长腿侵入她两腿之间,绝对压制的姿势。
“那晚你来这里吃面,其实我一点都不饿,而且很想问你一件事,”奚清楷垂下双眸,流光微闪,唇边笑意清浅,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为什么你的耳朵能那么红,会烫吗。”
虞安睁大了眼,呼吸的声音很重,她看了他半晌,笑了。
踮起脚,她靠近他,声线很稳。
“自己来试试啊。”
奚清楷不含糊地把她抱上了台子,扣下她的后脑,用极轻的力道咬了咬她通红微热的耳垂。
咬耳朵,无端暧昧的一个词。是贴近的距离,是传递的温度和信息,是不设防。
虞安微微抖着的手刚四下无措地抓紧男人T恤,唇便被吻住了。
“闭眼。”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