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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便打定主意以后再不去寻甘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殷受心情不好,脸上不见了寻常张扬爽朗的笑,连商王都察觉出他心情不好,召他去问怎么了。
殷受没理会,自埋头赶路,只晚间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实在不甘心,留心发现甘棠与甘阳一道出去了,想了想又偷摸跟了上去,心说再等等罢,今晚她若能干脆利落些,他还待她像以前一样好,他都想好路上给她做什么好吃的了。
结果还是一样铩羽而归,她杀猪的手法倒是越来越干脆利落了。
殷受上当受骗的感觉更深刻,接连几日没个笑脸,白日板着脸往甘棠面前晃,怎奈甘棠这个弱夫压根就没多理会他,看她青黑的眼圈憔悴的脸就能看出她平静沉着的神色下是如何的方寸大乱了。
这样屠宰牛羊的事持续了一旬,直至甘棠彻底放弃,连牛羊也不杀了。
殷受实在忍无可忍,觉得甘阳太宠她也太没用,到了竹方这一日,乘着商王与竹侯商量政事,便将甘棠拉走了,“走,带你去个地方。”
甘棠接连十几日没得好眠,又饱受精神折磨,她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情绪正低落着,被殷受扯上马,心里就很烦躁,可殷受对她确实不错,两人早晚一处待了一月多,他天天变着花样做饭给她吃,她伤能好得这么快,他有一半功劳,她又怎么能将负面情绪带到她身上。
甘棠勉强提了提精神,温声问,“我们去哪儿?晚上还得参加宴会,要提前准备。”
殷受坐在后头,手臂扯着缰绳,见她一小个又干又廋的,坐在马上头顶还不到他下颌,忍不住单手提着她的后衣领拎了拎,掂量了两下,蹙眉道,“你平日那么多黍米都吃去哪里了,分明比我长两岁,怎么才这点身量,太弱了!”殷受想她估计就是身形太小太单薄,才镇不住血气,这么怕杀人的。
甘棠无力道,“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宗师,殷受你对我能不能恭敬些。”
殷受心里不屑,直接道,“你哪里配当我殷商王子的宗师。”她身上毛病太多,样样都和殷商作对,怪物一般,质疑先祖和拒绝献祭这两样,足够他讨厌她了。
殷受这几日来是很怪,只甘棠因着自己的事,自顾不暇,便没怎么上心,这时候听他说不配,以为他是指她不爱占卜心里无神明那些事,知他说得是事实,无处辩驳,便沉默下来,算是默认他的话了。
殷受没听见反驳,见她受气包一样低着头精神萎靡,心里越发气闷,缰绳一抖快马扬鞭,直接往郊外奔去了。
甘棠也不再问他,马出了竹邑,下了宽道直接往小路去了,如此又跑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看得见炊烟,马这才慢慢停下来。
殷受拉着甘棠下了马,拿出面巾给甘棠带上,拉着她往村子里头走。
远远就能听见孩子的啼哭声,殷受拉着甘棠往里走,边走边道,“眼下是十月,村落里没有粮食吃,再加上被已方抢掠过,众人难以渡日,我带你来瞧瞧。”
殷受心里憋了劲要让甘棠改了她身上的怪毛病,地方也是留心挑好的,干干脆脆杀个人她下不了手,那是在甘府里窝久了,被甘源甘阳甘玉宠坏了,没见过阵仗。
甘棠因着这几日对‘人’犯怵,这时候听殷受这么说,虽不知他想做什么,心里却有些不安,被拉进去看见村头的情形,就如遭雷击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房屋破败,门前的木盆里放着半截身子,没有头,手臂和大腿都不在了,鲜血淋染得到处都是,旁边放着口石锅,下头烧着柴,锅边围了不少人,皆是难民模样,死死盯着锅,目光贪婪垂涎,那断臂残肢拿出来,不管烫不烫,提出来五六个人就围在一边啃食起来。
甘棠浑身僵直,三魂七魄散了个干净,胃里面翻江倒海,鼻尖似是有焦肉的味道,耳侧婴儿孩童的哭声更甚,催命符一样又尖又细,抢食不均的争吵咒骂声越来越大,打起来的也有,夺食而逃的也有,连血也有人够着要喝了去。
又恶心,又渗人,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她不要在这里待着,快离开这里!
甘棠吐得浑身冷汗气若游丝,精神恍惚慌乱,目光游离四处找来时的路,却如何不肯再多看一眼了。
殷受冷眼看着甘棠快哭出来的模样,一把将浑浑噩噩要走的人逮了回来,厉声道,“去哪里!往里面走!”她这毛病很糟糕,害人害己,得早日掰正了才行!
甘棠拼命挣扎,却因为精神恍惚混乱,连身手武功都忘了,被拉着往里面走,不小心瞧见锅里还睁着眼睛的孩童时,顿时崩溃的大哭起来,“我不去,我不去!你自己去,你这个吃人的恶魔!”
初见那会儿她高高在上沉静如神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殷受看着跟野兽一样没理智拼命挣扎踢打他的甘棠,心里即失望又生气,捉了她的手制住她,半携半抱扯着她往里走,“你到底是什么毛病,这就受不了了!”殷受有和甘阳一样的困惑,岁末草木枯萎,猎物少,没吃的再正常不过,从别处抢不来吃的,自然只有吃人这一条路了,偏生她当真受不得,看看现在这副样子,简直要把他气乐了!
殷受吓退了一些想上前打劫的人众,越往里走越是破败的房屋,黄土地上横横竖竖躺着人,路边一个稍稍年壮一些的男子手里拿着石刀,正戒备地看着家里的锅,旁边妇人正要把个裹着焦叶的孩子扔进沸水里。
殷受拖着甘棠往里走,却不想一个不注意,甘棠疯了一样大叫一声咬了他的手臂,他不防备吃痛松了手,甘棠就立马冲了出去,往那锅跃去了!
甘棠的痛叫声和婴孩的哭声胶着在一处,在这村落里却没激起半点水花。
甘棠抱着孩子塞到凉水里,一边哭一边给孩子检查,好在那焦叶厚实嫩绿,挡了些沸水,她又抄起来的及时,没烫到多少,只孩子受不得痛,被水烫到便哇哇大哭起来,甘棠看它的模样,崩溃不已泪流不止。
这不是人待的年代,她受够了,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甘棠一双手红肿起泡,却不知疼一样只哄孩子,偏生她自己还精神恍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殷受看得无话可说,她真的像怪物一样,处处都格格不入!
殷受在旁边看着,那家主和女人以为他们是来抢食的,又见他们穿着富贵,迟疑着没敢动手,只到底不被饿死的渴望更深,还是道,“把粮食还回来。”
殷受朝甘棠道,“快把孩子还给他们,他活着也养不活长不大,还不若当粮食早死的好。”
这是人说的话么?
甘棠看向殷受,嘴唇蠕动,这是人说的话么?
殷受目光落在甘棠红肿蜕皮的手上,心里一滞,半响有些泄气无力,朝那男子扔了两个朋贝,道,“这孩子我们带走了!”
两个朋贝是大价钱了,那男子和女子高兴得不行,连连朝殷受行礼,殷受上前,避开甘棠的手,拦腰将人扛起来,出了村落便将甘棠放在了地上,负手道,“你救得了一个,还能救得了全天下的婴孩么,荒年易子而食的事再正常不过,你管得过来么?”
甘棠愤怒恐惧难过恶心各式各样的情绪全部混在一起,四处冲撞,无处发泄,听了殷受的话,彻底失去了理智,赤红着眼睛盯着殷受,又哭又笑地痛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这都是你们造的孽,你是商王子,你还有脸说,百姓们过不好,都要吃人了!你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厚脸皮!厚脸皮!又无能又懦弱,百姓们都吃孩子了,竟不以为耻,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活该!活该要亡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