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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他们正彼此紧挨,毫无缝隙,这个男人的每一寸肌肤,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热的。

    李政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阿意。”

    钟意怔怔的睁开眼。

    李政手掌轻抚她长发,低声笑道:“只要在心里这样想,我就觉得很欢喜。”

    钟意说不出话来。

    李政笑道:“你怕羞,什么都不肯说,可我心里明白,这就够了。”

    “好了,”最后,他道:“真不早了,咱们睡吧。”

    ……

    齐国公的五十寿宴,李政自然该去走一趟,不管两家关系如何,外人看来,终究是嫡亲舅甥。

    何毓华今年十七岁,不算小,但也不算大,何家还没有放弃将她嫁给李政的念头,已经打算绕过不好说话的李政,求皇帝降旨赐婚。

    齐国公府门楣煊赫,嫡出的女郎,做侧妃其实有些委屈,也正是因此,皇帝不太能拒绝舅兄的这个提议,更别说,他早就想给儿子身边再添几个人。

    两下里通过气,用不了半月,赐婚的圣旨便会降下。

    何毓华对此心知肚明,虽然得偿所愿,却也终究有些意难平。

    齐国公府的门楣比越国公府高,她的名声也远比一个二嫁妇人好,然而她是侧妃,后者是正妃,妻妾二字,就是天壤之别。

    她有些不痛快。

    何皇后很喜欢这个侄女,早前更将京郊占地数十亩的倚江园赐予她,何毓华别出心裁,自江南请了园林匠师构建亭台,又在园中广植奇花异草、稀有林木,深挖池塘,迁了一群仙鹤来养。

    前些年她虽在外祖母身边尽孝,倚江园却也未曾荒废,今日女眷设宴之地,便是着落于此。

    距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众人便在园中闲逛,何毓华心知自己即将嫁入秦/王府,免不得去钟意身边作陪,太子妃见了,神情有些阴郁,然而最终也没说什么。

    她们到的也巧,那群仙鹤正在池边休憩,两腿纤长,白翅红喙,每一个抖动翅膀的动作,都极尽优雅。

    女眷们有些喜欢,停下脚步去看,神情歆羡。

    何毓华与有荣焉,笑道:“它们在这儿栖息了几年,并不怕人,几位夫人若是喜欢,不妨去喂一喂它们。”

    见其余人有些迟疑,她便向仆妇寻食篮,提着往池边去,那群仙鹤倒不怕人,纷纷自她手中啄食。

    “鹤是仙鸟,人是仙娥,”有人笑道:“京中才貌盛者,唯有嘉德县主了。”话音刚落,便是一片附和声。

    何毓华自池边归来,笑道:“几位夫人是否有意一试?”

    众女眷以秦王妃为首,自然以她为先,纷纷请钟意先去,何毓华见她如此得势,颇有众星捧月之意,心下怏怏,倒不曾表露出来。

    钟意对此有些喜欢,道了声好,自仆妇手中接过食篮,往最为神俊的那只仙鹤那儿去。

    像何毓华那样将虾米倒在手中,钟意伸手过去,哪知那仙鹤并不十分买账,看也不看她,径直走了。

    何毓华心中发笑,有些快意,上前示范道:“王妃动作要轻些,否则会惊到它的。”

    在她面前,那只仙鹤十分温顺,长颈探过去,啄食她掌中饵料。

    钟意闻言颔首,缓步上前,再度伸手过去,哪知那只仙鹤又一次避开了。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甚至有几位夫人小声议论起来。

    钟意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李政前些时日外放公干,昨晚才归府,许是水土不服,身上起了些许红疹,今早她为他抹了药,手上残存了些许气息,动物远比人敏感,兴许是因此,才会避开她。

    “那畜生也真不知好歹,这样唐突贵人,”太子妃不知何时到了,见状,向何毓华笑道:“县主该好好管教的。”

    何毓华轻轻应了声是。

    钟意则道:“无妨。”

    她们说话的时候,另有夫人去喂仙鹤,却不见它们躲避,太子妃祖籍金陵,声音虽不是吴侬软语,却也自带几分轻柔:“说也奇了,它们不避别人,倒只避开弟妹。”

    “我说话直,弟妹别不高兴,”太子妃想起前日皇后提过的赐婚圣旨,掩口笑道:“说起相貌,弟妹更胜一筹,但论及天地灵气,钟灵毓秀,嘉德县主倒要胜你三分。”

    她这话已经带了刺,不止钟意听得不悦,何毓华更是心头怒起。

    胜人三分,却不得不屈居人下,去做妾室,正是一向自负的她心中最为难过之处,现下被太子妃戳中痛处,怎会不怒?

    “也许是仙鹤通灵,会分辨清浊吧,”何毓华话里带了三分讥诮,:“王妃毕竟是二嫁过的,同我们不太一样。”

    这句话落地,便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反应过来,匆忙掩口,但钟意还是听见了。

    她嫁与李政之后,风言风语从未断绝,可被人当面提起,还是第一次。

    与那位自觉掩口的夫人一样,何毓华说完便后悔了,这样的当口得罪秦王妃,对她没什么好处,一屈膝,歉然道:“我这张嘴,惯来没有分寸,王妃福泽深厚,不要见怪。”

    太子妃似笑非笑,也劝道:“县主一时失言,弟妹不要放在心上,倘若计较,别人该以为那是真的了。”

    好话坏话都叫她们说了,她再计较,倒成了小人。

    钟意心中冷笑,偏要任性一回,不给她们情面,敷衍的话都不曾说,便拂袖而去。

    事情过去那样久,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今日被人生生将伤疤揭开,才知道那底下还是血肉模糊一片。

    钟意嫁入秦/王府后,一直都是李政顺着她,从没受过委屈,今日被人说到脸上,又是气恼,又是伤怀,人还没走远,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王妃,”玉夏递了帕子给她,心疼道:“您别难过。”

    钟意也知道在这儿哭会被人笑话,可心里实在委屈,一时收不住眼泪。

    李政在前厅呆的闷了,便去后边寻妻子,一路找过去,相隔老远,见她拿帕子拭泪,心中一跳,赶忙过去。

    到了近前他才发现,她眼睛都哭红了。

    李政变色道:“怎么回事?”

    钟意见了他,满心委屈都有了发泄的地方,伸手打他一下,又觉得不该迁怒,心里一酸,伏在他怀里哭了。

    李政见她哭成这样,着实心疼,搂住她肩,向玉夏道:“你说。”

    玉夏不敢遮掩,将方才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你们送王妃回去。”李政听罢,神情森寒,却不多说,见钟意哭的差不多了,才拍拍她肩,将她交付给一众仆妇:“我去去便回。”

    钟意在他怀里哭了一场,平息下来之后,倒有些脸红,哑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李政道:“叫人备饭,我回去用午膳。”

    钟意轻轻应了一声,回府去了。

    她离开倚江园时,已经临近午间,便吩咐人准备午膳,察觉自己眼睛红肿,实在难看,又回房去,用脂粉遮了遮。

    李政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却很安宁,歪在塌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崔氏过府时见她如此,又好气又好笑,将她摇醒,道:“秦王殿下一直没回来,你倒不担心。”

    钟意转醒,揉着眼睛道:“什么时候了?”

    玉秋道:“已经是未时初了。”

    “啊,”钟意惊呼一声:“他人呢,没回来吗?”

    玉秋轻轻摇头。

    “短时间是回不来了,”崔氏在塌边坐下,自乳母怀里接了景宣,道:“秦王殿下被陛下叫进宫了。”

    钟意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了?”

    崔氏打量她神情:“你一点都不知道?”

    钟意摇头,有些赧然:“我回来没多久便睡下了,怎么会知道?”

    “秦王殿下把齐国公的寿宴闹垮了,”崔氏道:“陛下把他叫进宫,问罪去了。”

    钟意心头一跳:“他干什么了?”

    崔氏敛了笑意,低声问道:“我听说,嘉德县主以仙鹤躲避你为由,取笑你二嫁?”

    钟意再回想起,还有些怏怏:“嗯。”

    “快别气了。”崔氏忍俊不禁,安慰道:“秦王殿下叫人把那只鹤杀了,拔毛之后就地煮汤,按住嘉德县主,灌她喝了半锅才肯罢手。”

    “啊?”钟意瞠目结舌:“他、他怎么……”

    “若非如此,怎么会闹得齐国公下不了台?”崔氏道:“嘉德县主的痛哭声传出好远,我在前院都听见了。”

    “焚琴煮鹤,”钟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亏他想得出来!”

    “陛下为全齐国公情面,还不知会如何责罚他。”崔氏握住女儿手掌,温声道:“秦王殿下今日做的荒唐,但任何一个女人,能叫男人这样荒唐一回,都不负此生了。阿意,你要好好珍惜。”

    钟意有些脸热:“阿娘,我明白。”

    当日傍晚时分,李政才从宫中回府。

    钟意吩咐人摆饭,抱着女儿去迎他,看他一眼,禁不住笑了,景宣也咬着小手,很吃惊的“啊”了一声。

    李政脸上印了两个掌印,跟她之前那种无关痛痒的巴掌不同,一见便知是用了力气的,这会儿肿的老高。

    而天底下能打他的,也就那两个人。

    李政横她一眼,没好气道:“很好笑吗?”

    钟意笑完,又有些心疼,把女儿交给乳母,又吩咐人去取膏药。

    “一点也不好笑。”她按他坐下,顿了顿,弯腰到他耳边,低声道:“谢谢你。”

    李政哼道:“总算还有点良心。”说完,又伸臂去抱景宣。

    渭河县主没认出父王来,皱着小眉头,一脸抗拒,不肯给他抱。

    “好啊,跟你母妃一样,”于是李政气道:“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你快别说话了,脸还肿着,张嘴不疼么。”钟意自侍女手中接了膏药,动作轻柔的给他抹,又忍不住笑道:“你也真不愧是混世魔头,居然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幸亏是闹大了,”李政反倒有些庆幸:“你大概不知道,父皇连圣旨都拟好了,再过几日便要叫何氏入府做侧妃,先斩后奏。”

    钟意回想太子妃今日说的话,隐约明白几分:“你推掉了?”

    “不用我推,”李政忍俊不住,不小心牵动脸颊,疼的嘴角一抽:“何氏哭的山响,说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我。”

    钟意想起母亲说李政叫人灌了嘉德县主一肚子鹤汤就想笑,她若是嘉德县主,这事之后,只怕再不想见到李政,更别说嫁给他了。

    她顿了顿,低声道:“父皇很生气吧?”

    “是挺生气的,”李政摸了摸嘴角,满不在乎:“不过打都打了,过几天就好了。”

    皇帝动手打他,当然不是因为他大闹齐国公的寿宴,更重要的是打他死心眼,一味护着钟意,后院空的不像话。

    儿子有宠爱的女人可以,但若是专宠,并因此妨碍到子嗣,绝对是犯皇帝忌讳的。

    李政当然不会跟钟意说这些,拍拍她手,道:“吃饭吧,我饿了一日,连口水都没喝。”

    有些事他不肯提,钟意隐约也能猜出几分,为他斟了茶递过去,便静静盯着他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像崔氏所说的那样,任何一个女人,能叫男人为她这样荒唐一次,都不枉此生了。

    “今日的事,多谢你,”钟意迟疑一会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俯下身,在他唇上亲了下,低声唤道:“政郎。”

    李政听得怔住,回过神后,握住她手道:“有你这句话,打也挨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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