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这句话说得得体,不料乾隆竟认真看了他一眼,说道:“又不对了。
    皋、夔、龙、比换了人主,移时易地,也还是皋、夔、龙、比!
    既然身任天下之重,能以‘太平’借口自逃安逸?朕替你思量,你受圣祖、皇考恩重如山,固然不能言去,即朕待你厚恩,也不应当言去。
    朕舍不得你去,你难道忍心辞朕而去?”
    说罢目视张廷玉不语。
    张廷玉早已背若芒刺,他一生信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的缄言,今儿怎么忘了?看乾隆光景,只要自己再坚持,立刻就有难听话出来,岂不是好端端的自取其辱?思量着喃喃说道:“是奴才的不是了……奴才只替自己想,没想到社稷任重,主上恩泽。
    如今奴才只能竭尽驽钝,报效圣上高厚之恩……”
    “好了,好了!”
    乾隆见他畏惧恐慌,也觉自己过分,遂笑道:“和你折辩,无非舍不得你离朕远去。
    吏部尚书你还兼着,这是个烦死人的差事,朕看部务你不用再管了,但四品以下官员黜陟调缺,还是听你的。
    你是总理事务首席军机,小事不管,协助朕料理大事。
    你也能稍微息息肩。”
    说着便脱靴。
    张廷玉忙叫儿子:“还不赶紧侍候?”
    他的两个儿子忙趋步过来双膝跪地,替乾隆扒下湿透了的鹿皮油靴,像平日伏侍张廷玉一样替乾隆把冰凉的脚揉搓**得干了,又套上一双新毡袜子才退了下去。
    乾隆穿着蓬松干燥的袜子,盘膝坐在烧得温热的炕上,这才对岳钟麒道:“你哪来那么多牢骚?和通泊之败,你是统军上将军,丧师辱国损兵数万,朝廷只是叫你卸职待罪,若真的论罪,即将你军前正法,难道是不应该的?!
    如今军事上有事,还是照旧咨询你嘛,有什么亏待你处?庆复打了胜仗,你不服气么?”
    岳钟麒并不惊慌,挪动了一下跪得有点发木的腿,叩头说道:“和通泊兵败,是奴才指挥失宜,奴才三次举剑自刎,都被部下救了。
    奴才也曾屡屡奏章,请将奴才明正典刑。
    朝廷恩旨不杀,这是朝廷的恩典。
    其中申诉援兵迟缓不进,悍将违命坐失良机几条,并不是为我自己作开脱,是为后来用兵鉴戒。
    所以用附条列奏先帝。
    今日上下瞻对之争,明说是对班滚死活有疑,其实说的是对胜败有疑。
    奴才在川带兵多年,太明了那里的形势了,那些土著藏人散处崇山峻岭、茂密森林深处,天兵一到就钻穴蹿山,天兵一去仍复旧态,剿杀千而八百的根本无关痛痒。
    若真能活捉班滚则全局胜。
    班滚现在没有死,逃到了大小金川,莎罗奔本来就疑惧官兵,怎能经得起班滚流亡败部煽动?这样,大小金川全乱了,而且招安也很难。
    国家兴兵数万、历时八月、耗资百万,难道要的就是这样的‘胜仗’?臣料四川将军张广泗不久就会给臣一个公道。
    张广泗先是臣的部下,与臣素不相合,又是接任臣职位的将军,他的话皇上总该相信的吧?上下瞻对名胜实败,大小金川也就要糜烂,张广泗也不会认这个烂账的!”
    庆复就跪在岳钟麒身侧,听他说得凶险,满心想断言“班滚已死”
    ,却又犹豫起来,只是叩头说道:“班滚尸首头颅是经我军、敌军几个将领当场认定的,没有将首级送往北京,是因为当时正逢炎夏,头颅腐烂不堪递送。
    岳钟麒说的这些都是‘想当然’,拿不上台面作凭证的。
    他自己打了败仗,就盼着别人也都打败仗!”
    “你!
    ?”
    岳钟麒气得浑身乱颤,倏地转脸怒视庆复,还要往下说时,乾隆怒道:“你两个都给我退出去,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的罪过,再见朕说话!”
    讷亲见乾隆兀自望着二人背影出粗气,忙笑道:“主子息怒,依着奴才见识,说不定要被岳钟麒说中了呢!”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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