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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把家底五十万投进任光达财富广场公司以后,陆爱侠就开始了心神不定。有时晚上睡得好好的,会一个激灵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弄得丁家旺嘀咕,早过了更年期的女人,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陆爱侠对丁家旺瞒得很紧,只字没透露那五十万钱的下落。但是,钱落入别人手里,心也就跟着钱去了。陆爱侠疑神疑鬼的,三天两头给王丽打电话“那钱怎么样了?”王丽开始还好声给婆婆解释说“任老板不是说了吗,按月结息,年底分红。”陆爱侠说“我心里总是咕咕咚咚的,怕那钱打了水漂呢!”王丽就有点烦了“他那么大家产,那么大项目在那儿,还在乎你那点小钱。邱艳都没在乎,你怕什么。”陆爱侠想想也在理,大河没水小河干,大河水满满的,小河还愁没水吗?第一个月结息,陆爱侠约王丽去了运阳。约邱艳,邱艳没去。陆爱侠认为,邱艳跟她不同,男人做着县长,再多的钱放在任光达那里也烂不掉。不说任光达不敢黑了她的钱,即使哪天任光达手头发紧,王启明肯定见事早、下手快地就给她那钱取走了。而自己虽说是任光达未来丈母娘,但雪梅一天不跟任光达结婚,任光达就还是个外人,令她难以放心。到了任光达的财富广场公司办公楼,发现任光达不在。王丽就给任光达打电话。任光达电话安排财务部给她们结息。但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按月结息,可以,但拿不到现金,只把利息充进股本金里去。陆爱侠不干,说那样只是纸上的数字,拿不到钱,心里不踏实。王丽说“暂时家里又不等着用钱,股本金大,本大利宽啊,好事啊。”陆爱侠听了王丽的话,把利息转成股本,换一张收据,回运河市了。
一连几个月,陆爱侠和王丽都按时到运阳去换收据,每次去都像偷人似的,连雪梅都不敢告诉她是去做什么的。股本金一月比一月多,但陆爱侠非常实际,拿不到钱,心也一月比一月沉。自从把钱投在任光达那里,陆爱侠也就格外关注雪梅和任光达的关系了。雪梅和任光达好好生生的,陆爱侠开心。雪梅对任光达一有动静,陆爱侠就心慌。特别最近一段时间,雪梅回家少了,即使回家也绝口不提任光达。陆爱侠关心她和任光达关系进展,她显得很烦。“妈,你别掺和我的事情好不好!”陆爱侠听了非常伤心。年轻人恋爱,进入梅雨季节似的,晴一天,阴一天,风一阵,雨一阵,没个准情,弄得家长忽东忽西忽上忽下地难受。陆爱侠发现雪梅对任光达没有过去那样在乎了,她决心把那笔钱连本带息取出来。
在雪梅出国期间,又到结息的日子了。陆爱侠掐得准准的,她分秒必争地打电话给任光达,请他准备好现金,家里有急事,急等着用钱。任光达嘴里咝咝哈哈的,吃了辣椒似的,勉强答应陆爱侠。陆爱侠按时赶到任光达的办公室。
陆爱侠很奇怪,第一次看到的那架双面绣屏风不在了,进门就看到任光达坐在办公桌前,室内一览无遗。任光达站起来,似乎想走出办公桌外,但刚迈几步,又回到办公桌里面,打了个手势,请陆爱侠坐到对面沙发上。陆爱侠对未来女婿的冷淡并没在意,只当是任光达不好意思的。“任老板,不,光达呀,我最近急等着用钱,你看把我的钱给我结了吧。”
任光达坐下去,向后一躺,在老板椅上晃来晃去,不倒翁似的,脸上堆着笑,但就是不表态。伸手摸起桌上的烟放进嘴里,算是堵住嘴,可以不说话了。他点上烟,晃来晃去中吐着青烟,像一尊香火中的金刚恶煞。
陆爱侠头给晃得有点晕。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任光达,等他松口答话。
任光达终于开口了“婶子,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是嫌回报少呢,还是怕我是个败家子,管不住这一大堆财产,连同你那点小钱也给砸掉呢?”
“都不是。就是等用钱。”陆爱侠避开任光达的目光。
“那我就明白了,是怕我赖账不还。”
陆爱侠忙摆手说“不是不是。你这么大家业,怎么会赖我那点小家底呢。”
“那你为什么要撤资呀?每月额外生出一万多块钱扎手吗?”
“光达啊,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现在我是个守家婆,不像你,志向远大,为国为民的。我就想把那么多年的积蓄守住了就行了,哪里还敢多想啊。”
“是不是怕王丽给取走啊?”
陆爱侠不做声了。任光达的话可以说也戳到陆爱侠一个疼处。当初听王丽忽悠,填了孙子丁楠的名字。丁楠的监护人是雪清和王丽。虽说收据攥在陆爱侠手里,但要是哪天王丽背着自己把钱取走,她陆爱侠就是打到法庭上,有筢斗大的嘴也说不过王丽。
“告诉你,婶子,你那钱你不说,我绝对不会让王丽取走的。将来即使雪荣雪梅知道了,她们也休想从我这拿走一分钱。桥归桥,路归路。交情归交情,交易归交易。两口子的财产都分得清清白白的,别说隔代人了。放心吧,放在我这,只会像滚雪球,越滚越大。不会缩水,更不会飞掉。怎么,真等钱用,那就把这个月的利息支给你用?”任光达一副生意人谈判的口气。
陆爱侠让人看透了心思,不再说什么,更对自己的撒谎有点惭愧。看来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出钱来,与其变脸恼人,弄得双方不愉快,还不如继续维持这种关系。在很短的时间里,陆爱侠完成如果不给钱就恼羞成怒鱼死网破向息事宁人和平共处的转变。她笑了“那就还放在里面滚吧。家里用钱我再另外想办法。”
任光达站起来“好,我陪你去转手续。”
陆爱侠跟任光达到财务部办了转投手续,包里又多了一张纸条。
“中午在我这里吃个便饭吧,”任光达盛情邀请。
陆爱侠犹豫。雪梅不在国内,耳边刮到雪梅跟任光达正闹别扭的风声,她留下和任光达吃饭,传出去不好听啊。但她转念一想,雪梅跟任光达都那样了,为他流产刮胎,雪梅那孩子还会有什么二心吗?要有,那也只能是任光达仗着钱多七花八花的。那就不能怨雪梅不够意思了,陆爱侠一犹豫,任光达就认为是默认了。
任光达马上打电话给楼下餐厅,留个小包间,菜要上新鲜的,标准就照五百。几人?就两人。打完电话,任光达直搓手。“哎呀,这么多年没有单独跟婶子一块吃过饭,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我真是感到幸福。”
陆爱侠不答应也答应了。任光达说到这份上了,她哪里还好拒绝。她抛开先前的顾虑,在任光达的办公室里到处走走。走到卫生间门口,闪进去反锁上门。跟在后面的任光达一愣神,兀自笑笑,后退了几步。陆爱侠在里面的声响听得清清楚楚。方便完了,她对着镜子看看自己憔悴的脸,掏出唇膏补了补干燥的嘴唇,又用眉笔描了描淡淡的眉,脸上立即鲜艳起来,轮廓分明起来,走出来焕然一新似的格外精神。
任光达亲手给陆爱侠端上一杯咖啡。偌大一个办公室都弥漫着咖啡的香味。陆爱侠接过咖啡,轻轻呷了一口“你们公司都用这个招待客人?”
“对呀,香浓提神,喝惯了很好的。”任光达漫不经心地说,然后接了几个电话。
陆爱侠坐在对门的沙发上,看到任光达下属走来过去都会瞥她一眼,心里有点发毛,不自在。她说“光达啊,你那架双面绣屏风还应当架起来,否则,客人坐在这里不舒服。”
“好,听你的。马上架出来。”任光达笑着答应。任光达还是一副工作状态,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他在电话里说“我已经安排他们到工地上干活了。没想到,这些年他们变得跟文盲差不了多少,进城来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男女厕所都找不到。人啊,也要与时俱进啊。对,思路决定出路。穷则思变。我要不是穷怕了,也杀不出这条血路。好啊,哪天我把你和他们都叫到一起坐坐,叙叙旧。他们来这些天,我不尽一点老板和地主之意,他们肯定要骂我为富不仁了。”
陆爱侠听了放心多了。不管任光达是给谁打的电话,反正,那口气,那派头,少不了她陆爱侠那点小钱。
中午,陆爱侠跟着任光达进电梯下楼,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他们对面坐下了。
任光达问“喝点什么?”
“来点饮料吧。”
“喝杯洋酒怎么样?”
“也行。”
任光达叫小姐拿来一瓶洋酒。陆爱侠没看懂牌子,但橙黄的酒体很迷人。任光达倒上小半杯,端给陆爱侠,又倒了小半杯给自己。然后优雅地举起杯子,目光在霓虹灯下闪亮,声音变得轻柔“来,婶子,祝你老人家身体健康。”
陆爱侠举杯碰撞一下任光达的酒杯“好,身体健康最爱听,也最受用。来,我祝你发大财。”
两人边喝边聊。
陆爱侠说“光达啊,雪梅那孩子虽说当了副县长,可她没什么心眼子,是个诚实的孩子。跟她说话做事不能绕来绕去的,一定要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光明正大的。”
“是吗,我跟雪梅接触这么长时间也发现她这一点了。婶子,你放心,我说话做事可一向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对雪梅,那更是一片诚心,从来没事瞒她的。”任光达信誓旦旦。
陆爱侠没有附和。她见多识广,对任光达这样的人,话说得越漂亮,她越不能相信他。陆爱侠对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任光达的事情,但她很难保证,面前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成功商人不会背叛她的女儿。她似乎有一种预感,随着时间推移,任光达会成为雪梅进步的绊脚石。丁家旺曾经是这样,陈利民是这样,任光达还能两样?是男人,是娶了女领导干部的男人,都无一例外地会这样。男人就那么点德行,视女领导干部如异类,甚至如洪水猛兽。一旦娶为妻子,男人那点自尊心,那点偏狭的性观念,就会噌噌冒出来,千方百计阻挠妻子的进步,进而满足他们自私狭隘的虚荣心。他们要么像丁家旺那样甘做绿叶,要么像陈利民那样心有不甘,闹得你不得安宁。陆爱侠希望任光达既不要像丁家旺那样窝囊,也不要像陈利民那样胡来,而是能成为雪梅真正的坚强后盾,比翼齐飞。
“光达啊,雪梅工作很忙,正在求进步,有时难免有不到的地方,你比她大,要多担当点,多理解点,多支持她工作啊。”陆爱侠语重心长地嘱咐任光达。
任光达叹口气“婶子,我非常支持雪梅的工作,也非常理解她的处境,但是,唉,不说了。”
陆爱侠听出问题,赶忙追问“雪梅有什么问题吗?你说出来,要是她哪里做错了,婶子找她算账。”
任光达挤巴挤巴流下眼泪“外面有些传闻,我不相信。但是,雪梅最近的确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心里猫抓狗咬一样难受。”
陆爱侠说“噢,外面有人嚼舌头的事啊,你别往心里去。无非是几种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别有用心的人,闲着没事找抽嘴巴的人。雪梅是什么样人,你和我最有发言权,是他们说的那样吗?不是。那不就得了吗。有缘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就是要彼此信任,千万不能彼此猜疑,那样今后过不好的。”
任光达用抽纸擦了擦眼睛说“婶子,我听你的。来,我敬你老人家一杯。”
话不说不透,话说出来了,心里也亮堂了。陆爱侠虽然感觉到雪梅和任光达有矛盾,但她希望他俩能和好如初。午餐结束,任光达把陆爱侠送到楼下问“婶子怎么来的?”陆爱侠说“坐公交车来的。”任光达马上安排自己的车把陆爱侠送回运河市。
陆爱侠的手机响了,戴上老花镜才看清显示的是王丽手机号码。
王丽在手机里一句话没说,只在吭吭的,像是在哭。
陆爱侠着急“孩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王丽哇地一声哭出来“妈,天塌了!雪清得癌症了!”
“啊,”陆爱侠头脑里嗡地一声,灵魂嗖地一声飞走了。
陆爱侠有几个月没见着儿子雪清了。过去恨铁不成钢,拿儿子不当事,后来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儿子。儿子在仕途上无所作为,贪杯恋酒,陆爱侠都忍了。官场哪是那么好混的,大小官员们个个都是人精,人人过江锦鲤似地争先恐后向上爬,抓住上面衣襟的,踩着下面肩膀的,哪个不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凭着雪清那直肠子,能坐稳副乡长,不给人踩下去就是万幸了。因此,陆爱侠从政世家的心劲儿不再火苗似的腾腾地了,而是一堆灰烬越来越凉了。但是,陆爱侠特别担心儿子贪酒,喝酒伤身,自古的道理。每次看到儿子,看到他精瘦,坐到饭桌上光喝酒不吃菜更不吃饭,陆爱侠就心疼。“雪清啊,你老大不小了,妈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你那身体。你要不喝酒,肯定能胖起来,天天贪杯恋酒,什么人能经住酒烧呢?”雪清在妈面前答应少喝,但一沾酒场就又放开喝。人啊,要是没点自持力,那神也没办法。最近一次见到儿子,陆爱侠第一眼看到就一愣,雪清又瘦又黑。陆爱侠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雪清说“没哪里不舒服,就是腿有点软。”陆爱侠劝儿子到医院做个全面体检。雪清不听,果真不久后就接到王丽这个手机。
接完王丽手机,陆爱侠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老泪无声直淌。真像王丽说的那样,天塌下来了。再强的女人也不能不相信,一个家,丈夫是天,儿子是天,男人是天。平时你可以慢待他们,但到关键时刻你会发现,丈夫、儿子、男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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