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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 钟情百种钟情 宦萼一番宦恶(1)

    钝翁曰:钱贵约钟生之来,一则久别所必至之情,二则钱贵梦兆。提出钟生见色不迷之公案以劝警世人,又为宦萼纵恶张本,以完题面。

    一段,写淫妇之巧言饰非,愚父之溺爱听谗。察托徇私,和尚之奸狡脱罪,一一写出。至于结果众夫妇者,不肯使此辈得志,且令马士英家丑外扬也。董布德的是国手,今日之名医皆本他传授而来。律中庸再犯不着。

    养氏夫妇传法于马台,想头奇绝,不愧为抚养之乳母,善也。师死,为弟子者心丧三年。乳母死,缌麻三月。于此师当衰,经于此乳母当期,庶可以报教训之。

    自誉佳作,在今日无不皆然。宦萼想入诗社,亦纷,是无足异也。

    顶灯长跪,正假斯文之伎俩,贩卖汉或倒不如是。

    要刻画多银之淫之丑,故写宦萼到游家来同杨为英作龙阳求淫不遂,一番大骂。至游夏流被夹,方更见其丑态。

    出气一段,不过随笔成趣。

    之有贤妻也。他人之痈可吮,而阃内夫人之痔岂不可舔耶?罪当云何?熊氏以游夏流一言而恕其罪,岂游夏流能以巧言解甘寿之祸于愈显多银之恶过于熊氏也。

    见书中云:徼外之女国有四。有一国以犬为夫者,大概火氏从彼处效法来。

    焦氏、水氏之淫,杨大两夫妻真是对手。水氏之,其量不下昌氏,可惜二人不曾一较。水氏半日夫,卜通数年仅获一焦氏,得便宜处失便宜,善往往如是。鉴卜通之事,爱便宜人亦可为哉?

    夏流之妻至于淫狗,已不堪言矣,且更至于淫驴,游于下流者当慎之。多银可谓不图,为乐之至于如此其极也,可谓乐极生悲。人生十分太过之快心事不可多做,亦当作如是观。或有谓多银一段,事之必无,未免堕口业罪。余笑曰:子看书不照应前后,反责他人耶?多银是何人托生?狗与驴又是何人转世?将前面一想,此一骂犹不足尽他三人之罪也。

    宦、贾、童在钱家肆恶一段,此销缴三人恶字余波,令而后不复蹈前非矣。

    钟生、钱贵有此一抑,此后尽扬眉吐气时矣。祸兮福所倚,正以喻人失意处不足介意也

    第十二回 钟情百种钟情 宦萼一番宦恶

    话说钱贵那日自遇宦萼众人之后,心中甚是自悔。暗思道:琼枝玉树,安可置于粪土之中?况人生百岁,孰无一死,岂可畏刀避剑,与狂且为伍以自污乎?今后任是势豪纨裤,虽鼎烹斧锉,万不可再辱。又想起钟生儒雅彬彬,风流潇洒,更叹人才难得。因想起昨日场期已过,钟生不知可得意否?欲待约他来一会,因作了一首诗寄他道:愁心悲夜月,病体怯秋风。

    为忆多情种,思来入梦中。

    写下了要寄去,又无人可托。闷坐恹恹,竟几乎有个真病之势。次日,闷卧在床,忽代目来说道:“那梅相公在外面来看姑娘呢。”

    钱贵正想人寄信,听见他来,忙扶了代目迎出来一拜,让了梅生坐下。梅生说道:“久未得来相访,今偶步过此,特来奉看。钱娘为何清减了些?”

    钱贵道:“自从暮春别后,恹缠一病至今,故此瘦损。”

    梅生道:“钟兄一向可曾来么?”

    钱贵道:“钟相公原说要在家中用功,故此不曾到这里来。但昨日场期已过,相公定然在场中相会的。”

    梅生道:“我还是七月内同他相会。近日因寒家有些要紧的事,连场期都耽误了。这一向未曾得会,如今正要去望他。”

    钱贵道:“相公若去,委有一事相烦,敢求勿却。”

    梅生道:“钱娘有事,但说何妨。”

    钱贵道:“相公若遇钟郎,恳将妾意转达。妾数月来望眼将穿,此衷时刻如有失失。况钟相公场期已过,斯时已无事矣,请到寒家来一晤,以解思念之苦。还有一小柬,欲求寄去,不知相公肯金诺否?”

    梅生道:“我当有甚大事,这便道传书,有何难收?”

    因笑着道:“我今若见了钟兄,只用对他说两句旧诗,道钱娘: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

    他听见了这话,或者今日就来。虽是中秋后一日,也还是月圆之夜,来与钱娘做一个人月双圆也不可知。若不然,或他有事,明早必到。钱娘但请放心,我此刻就行。”

    钱贵叫代目将昨日封了的那一首诗取出,送与梅生,梅生遂起身辞去。钱贵见他已带了信去,知钟生多情必来,欢喜非常。在房中炷了一炉好香,叫代目把床上换了一副新衾枕,预备了些酒肴等候。又净了一净下体,是不用说。

    看看至晚,正在思念之际,耳中忽听得说“钟相公来了。”

    这一句写得入神,妙。钱贵此时心一惟以钟生为念,目不能视,惟侧耳静听。忽闻钟相公来了五字,如轰雷灌耳,心喜非常,并不曾听见是谁之声音也。钱贵喜动颜色,因无人在傍,自己忙摸出房门来。那钟生早已走近前扶住,道:“贤卿一向好么?”

    钱贵听得果是钟生,如同天降。二人携了手进房坐下,代目忙点上一枝大烛,随捧过茶来吃了。郝氏听得说那穷酸又来了,不由得气起。张了张,见他虽穿得不为富丽,比前番体面了许多。恐这一次或者有嫖资,也假做欢笑,进来陪坐了一会儿方去。一者写虔婆势利,二者暗写钟生前得钱贵之赠也。钟生见郝氏去了,携着钱贵的手,道:“自别贤卿之后,几至废寝忘餐,感卿深情,形于梦寐。因读书无暇,故不曾得来相探。昨出场之后,本待就来。因连日困倦,在家稍憩。这几句万万不可少,不然钟生之于钱贵,万种深情,岂待约而始来耶?今早本拟要来,因有朋友过访,不得脱身。午间会着梅兄,说贤卿芳容憔悴。又见佳章,知望我甚切,今特来看你。”

    钱贵道:“自君别后,妾想念之苦,欲言非片时可罄,容当细诉。但君昨鏖战文场,可得意否?”

    钟生道:“我昨在场中十分努力,虽自觉颇有可观,但恐才疏命薄,不知可能搏朱衣暗点否?”

    钱贵道:“郎君高才,虽未必抡元夺解,定获高魁。妾前已得嘉梦,高发无疑。况多情若此,上苍宁不垂念?”

    钟生抚他之背,笑道:“贤卿有何梦征?大约是企望我侥幸心切,故形之于梦耳。”

    钱贵道;“不然,妾自与君定盟之后,烦名手绘了一幅慈航大士小像供养。每日晨昏虔诚焚香顶礼,通郎君之名恳求默佑。委也不学那愚夫去持斋念佛,每日但将小青的那四句诗:稽首慈航大士前,莫生西上莫生天。

    愿垂一滴杨枝露,洒做人间并蒂莲。

    委将他当了经典一般念诵。那一夜,似梦非梦,闻得半空中人语喧闹。忽听得大声呼君之名道:‘第四十八名钟情,两次见色不迷,拔置高魁。’妾梦中欢喜醒来,忙到大士香案前叩拜。案上每夜点灯的,忽然一个灯花炸得奇响,爆到我的脸上。代目又说灯光忽吐两焰,明亮异于常日。此岂非郎君高发的先兆?郎君必定还有甚么阴功?”

    钟生听了他这个梦,想着月余前郗氏、李氏的事,此言不为无据,又惧又喜。惧的是神灵咫尺,昧心即是害己,欺人即是欺天。前日若有一毫苟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喜的是倘若应了他的梦,不但自己耀祖荣宗,且可以娶他报恩酬德。心虽如此想,却不肯说出郗氏、李氏的话来。便道:“我一介寒儒,何处来的阴功?至于说见色不迷,我生平从不敢淫人妻女。”

    说话间,代目捧上酒肴来,摆列停当。钱贵要了一个酒杯,满贮香醪,高高持在手内,奉与钟生。钟生笑着忙起身接下,道:“我二人旧知心,何劳贤卿错爱如此?”

    钱贵笑道:“预贺新贵人,敢不致敬?”

    钟生亦斟上一杯,道:“我若是新贵人,卿就是新贵人之妻了,亦当奉贺一杯。”

    递在他手中,钱贵接了,二人喜笑着一同饮过。

    代目又从新斟上来,二人诉一番相思苦楚,讲一会恩爱深情,说说笑笑,饮得甚是有兴。钱贵道:“妾向日自别君后,以此身有托,曾作绝句一首,以志欣喜。但俚语不堪,谅情郎决不笑我。”

    钟生道:“贤卿佳作,自然精工。你我知心,为何忽然作此谦语?”

    钱贵道:“妾非谦辞,于郎君之前屡屡不惜献丑,恐污君之目耳。”

    因叫代目将向日的那诗取出,递与钟生。钟生接过看了,道:“卿之佳作,虽班姬、道韫不能过此。但内中企望我甚切,不知我可有福能副卿之望否?”

    钱贵道:“中之一字,郎君不必过虑。但只是一件,郎君一金榜题名,妾就望洞房花烛了。”

    钟生道:“这是我自己身上的大事,何须卿嘱?”

    二人又饮了数杯。钱贵又备述别后矢身概不会客,虽遭母亲凌逼,誓死不从。后因宦萼来访,将他母亲苦劝的话,并他不得已的意思,说了一遍。又道:“妾诚负君,望君垂谅。”

    钟生道:“卿之心迹,我岂不知?但为我如此,使我感愧交集。所说不得已陪侍宦萼,但此人是本地有名作恶的呆公子。我虽未觌面,闻人之笑骂久矣。卿昨屈身侍彼,还是知机的妙事。若不然,这呆公子一时发起呆性来,就有不测之事了。”

    钱贵将他三人粗俗假文,把行令讥消他的事,也细说一番。又将编了打趣他们的那首词也拿与钟生看了,二人大笑。又吃了几杯,叫代目把杯盘收拾了去,方携手上床,解衣就寝。这是半年久别,两次相亲,更加恩爱。千般旖旎,百种绸缪,自不必说。次日起来,钱贵对钟生道:“君今已无事了,可多住数日,俟放榜之期再回家听喜,何如?”

    钟生应允,遂住下了。

    再说那个牛氏,在察院门口光着屁股抬到他父母家中。大约自古以来,出嫁之女从未有光着屁股回家归宁父母者,牛氏定算破天荒头一个。

    他生母计氏见女儿这样个装束,含着泪,一把搀住,到自己房中,忙拿衣服与他换。见他下身光着,咬牙切齿,咒骂那些家奴,忙取出一条新裤与他穿了。见脚上还穿着睡鞋,又拿高底鞋褶衣,都叫他穿上。梳洗了出来,细甚。脚穿睡鞋,未曾梳洗,是半夜被擒拿者。

    到上房见了牛质。牛氏放声大哭,反埋怨父亲,说把他嫁了恁样个女婿,呆得人事不知,只会穿衣吃饭,家中事务一丝不能照管。公婆不在家,我少不得当家料理,这些奴才不服拘管。我前日到公婆任上,公婆问我,我细细说了。每人打了一顿,是哥哥亲眼见的,他们心中怀恨。我昨日因闷得慌,叫了个老和尚来宣卷。

    夜晚了,就叫他到祖先楼上去睡。他众人男女串通,今早有五更天气,他们到楼上把和尚拿了下来。我还当是强盗来打劫,吓得瘫在床上。只见他们如狼似虎凶神般,生生的在被窝里把我拉出来,做起这一番事污蔑我。爹你想一想,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僧,一风都吹得跌倒,还做得甚么坏事?

    若是年少些的,我也不肯留了。就算着女婿不知道甚么,我若做一点没廉耻的坏事,养妈妈是他的一个奶妈,他也依得么?公婆不在跟前,爹再不替我做主,我也没脸面到他家去了。善偷汉的妇人,再我有不善说者,此无足异。古云:妇人无才便是德。伶牙俐齿,善于巧说,无诡谲之才,焉能及此?那一种愚而且卤,讷讷不能出一语之妇,虽欲偷汉,亦无此才。世人有能干善说之妻,不可不深防之。

    苟氏此时虽四十八九,儿子牛耕也老大的了,他还时常同胡旦比比肚子,做那摩脐过气之法也,恐人谈论,便接口道:“我的儿,你不要急。不要说你年小小的,没有这样的事,他们冤赖你。就做着主子不长进,干了这样丑事,奴才也是管不得的。这些奴才们这样放肆,你爹要不替你做主,外人不笑话你,把你爹就不当人了。”

    那牛质先听见女儿出了丑,心中也甚是忿恨,还骂了计氏一常说他做娘的脚跟不正,才养得女儿不长进。计氏此时在傍说道:“老爷方才骂我,因在气头上,我不敢说。老爷看看这样花枝般知文达礼的女儿是不长进的?别的文或未必知,诗经上郑卫两个风大约记得很熟。若果然女儿干了坏事,你令爱竟果然不会干了坏事耶?自家打掉了牙,只好咽下肚去。今日被奴才们陷害,若不替他正过这名声来,不但可怜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见不得人。就是老爷人上做人的人,也难见亲友。”

    牛质听了女儿这些巧语,又被苟氏一激,计氏又拿话敲打着,大怒道:“这起奴才,不但辱了我家,连他主子的脸面也没了。我儿,你不用哭,也不必恼,我替你报仇,处死这些奴才,方才出得气。我还写信与亲家去,说知男女通谋这些详细。”

    牛质就到他族兄牛尚书家,把前后的话说了。尚书也十分动怒,差长班请了寿察院来,当面细言其故,并托他从重处治。

    做官的人听得家奴诬害家主,可有不恼恨者?况是老师的话,自然是真的了。次日到堂上提出众人,他昨日见老师所嘱,过后细想,还恐有情弊,心中也还未十分释然。今见了这和尚老到这个样子,他是装惯了老的,走着还像要跌倒一般,岂能做风流的勾当?这场官司打得奇,和尚本是被告,不意反做了干证。况那十六七岁的少妇,可肯爱这样个老朽?明明是假捏奸情了。又见这几个家奴,精壮壮的小伙子,硬头硬脑,越发无疑是同谋害主。遂拍案大怒道:“你这些奴才,奸谋狡诈,陷辱主母,万死莫赎。家家都像你们这样的恶奴,也不敢用下人了。”

    吴知抗声道:“小的们跟随小主亲自捉奸,如何是陷害主母?”

    众人都才要分辩,察院愈怒,喝叫掌嘴。傍边答应一声,皮靴底就是几下,嘴中鲜血直冒。吩咐夹起来,众役喝了一声,便都夹起。众人但一张口,就打嘴巴。这几个家人只得咬牙死捱,又叫敲了五十根子,每人四十大板。和尚入人内室,本该薄责捌拾,免刑撵了出去。察院回到私宅,差人去复了老师。牛尚书大喜道谢,便即刻着家人去报知牛质。他一家夫妻母子心中大乐,才把怒气出了。这一起在大官府家做大叔的人,仗着主子的势骗银钱受用是他本等,何尝受过这夹而打之、嘴其巴焉的全副重刑?况是前在老主任上蒙恩赏了那大板来的尚未痊愈,这叫做雪上加霜,两人已毙杖下。那三个抬了回去,捱了几日,也就完账。

    却说马士英得了亲家的书子,着实不好意思。连夜差人回来复信,与亲家陪了许多不是,叫接媳妇回家。又叫来人把这几个家奴拿去任上重处,后听得都死了,又有信来,叫把这几个仆妇尽皆卖去。牛质见亲家如此周到,把女儿送了回去。牛氏将几个丫鬟仆妇从头至足拆洗一番,细细的敲打,以泄前番之恨。然后叫媒人来领出,吩咐都要卖与娼家,身价不惜与他平分。这媒人的心是秤钩一样,还安个倒须的,可有一个略有天良?这不过是做主子气头上的话,他只图分得银子多,竟遵命奉行,把这些妇女全全送入烟花之内。

    香姑只想把他们下了地狱,心中稍舒宿恨,图一时快乐。就不想到这些妇人到了这个场中,还怕你拿主母的势打骂他不成?他这一腔忿气,遇一个孤老,就把主母的妙处称诵一遍,丑话只有增无减。把这位马士英之令媳,牛质之乃爱,呆子之令爱,乳名香姑的美名,几几传遍天下,所以人知之甚详。香姑虽把人送下地狱,自己这个声名也就下了地狱了。古人两句道得好,他说:责已备以周,责人宽以约。

    诚至言也。那香姑虽出了气,却也再不敢招揽那和尚了,又买了几个老实丫头使用。又过了有两三个月,牛氏忽然吞酸呕吐,害起病来。茶饭懒吃,仗枕不起。谁知腹中有了和尚的法嗣,害的是人玻他从不曾经过这种症候,也只当是身子不快。这马台的乳媪养氏,先牛氏的这些事,他岂不知?但和尚是他招惹了来的,日间与牛氏解闷,谁知他竟拿了夜间解闷。事由己起,说不出口。二来马台是他乳养大的,他要争体面,怎肯说牛氏偷汉?说不得,不说不得,故只推不知。虽如此说,心中恐老主责备,未免忧虑。见事体已完,心才放下。

    今见牛氏有病,养氏也不疑他是害喜。只同老和尚略偷了偷,那里肚中就有了小和尚?叫人去请了常走动的一个医生,姓董名布德。他原是取阳春布德泽之意。就借他的名字起了个混名,叫做懂不得,来看香姑。到了内室,那牛氏自帐子里伸出手来。这懂不得将三个指头也不知放在那里,按了一按,便道:“知道了。请问这是位奶奶还是位姑娘?要是位奶奶,像是有喜。要是位姑娘,就决乎不是。”

    养氏道:“是位奶奶。”

    他道:“老奶奶,这位奶奶可是喜不是?”

    养氏道:“先生看脉,如何反问我了?”

    他道:“老奶奶,不是这话。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他肚里有喜没有?脉上虽像是有喜的,然而拿不稳。你们看着肚子大不大就知道了。”

    养氏道:“看不出来。”

    他道:“这就像不是了。大约不知可是感冒风寒,又不知是停滞饮食,再不然或者就是经水不调。”

    养氏道:“他有些发恶心呕吐,懒吃东西,经水有两三个月不行了。”

    懂不得道:“何如?我就是活神仙,一切脉就知道是停滞饮食。这恶心呕吐就是胸中有宿食了。这经水不行,或者是有喜,还不可知?这值甚么,不过十日,包管就略好些。”

    养氏道:“先生该用甚药,开个方子。”

    他道:“这停滞饮食,吃汤药克伐了脾骨伤人。况又恐怕是喜,煎药伤了胎气了。当不成府上这样门第一位正经奶奶贵恙,可是儿戏混下得药的?我家有异人传授祖留的仙方做就的万应至宝灵丹,百病俱治。慢慢的磨去疾患,把这积滞一清理了,自然就好。但这个药工本大得很,我是半积阴功半养身,照本只要五钱纹银一丸。先取十丸来吃了,看好了便罢,要是还未必就全好,再服十丸,自然见些功效。好了却是要谢的,先小人而后君子,我先说下。”说完,起身去了。

    他这样人家可稀罕五两银子?就封去取了十丸来。他这个何尝是药?他因一毫医理不懂得,倒还有良心,今日行医有良心者是谁?不敢混下药怕吃坏了人。有这一点菩提心,就该发财。较庸医费人者,何啻天渊?他拿粳米炒煳磨面沙糖为丸,有核桃大。此药不但可以治病,还可以备荒。荒年无粮,大约服二三丸,岂不捱过一日耶?

    每服一丸,白滚汤调下。他也并非定价五星,总是看人家起发,三钱五钱一钱五分不等。遇了小户人家,十个钱他也卖。药本用不得二厘一丸,这还有一本七八利呢。病重的人家见吃不效,少不得另去请人。病轻的捱好了,他却要居功受谢。他但只时运好甚,请他的都是不该死的病,被他这锅巴丹也治好了许多人。

    有一个大老卒得暴病,请了他去,一丸锅巴丹竟救好了那玻也不知因那一经而起,忽然举发,忽又自好。那大老以为是他的灵丹治好,送了他一个匾额,是“一匕回春”

    四个大字。有那不识字的,念做“一七回春”说死了一七的人他还救活了,因此阖城轰传他是驰名的国手。久之,他将名医二字也竟居之不疑。

    这牛氏吃了他十数丸,他原是害娃娃,过了那几日就妙了。又得了马台的神针替他一治,竟果然百病消除,却被这懂不得索取了一分谢礼。但这马台呆到极处,他会用甚么神针?有个缘故。那养氏见香姑患病,吃那丸药不甚见效,疑他少年幼妇,想是腰中那小和尚。那知他肚里害的是那小和尚?但马台呆到这个分地,再教不会,急出一个主意来。对他丈夫单佑道:“这呆子这样呆,怎么处?他这呆头呆脑,我们也不必怕他,竟面前做了教他。或者学会了,也不可知。不然耽误着人家女儿,怎么是了局?”

    那单佑道:“也罢,就是这样行。”

    他夫妻二人脱光了,叫马台在傍边坐着看,一面教他。单佑把阴户指与他看了,把自己阳物也与他看了,然后叫他看着,送了进去,抽抽动动的。问了他几遍可会了,又对他道:“娶了那女人与你,就是叫你这样的。”

    他也知道点头答应。他夫妻就大抽大弄,做了一回与他看。单佑还不放心,扯开他裤子看看,他那一根阳物竟硬而且大,又再三嘱咐他,捏着他的阳物,指着养氏的阴户,道:“你今日晚上同那女人,把你这个送在他那里头去。”

    他看见养氏的阴户大张着,许多黑毛,他指着道:“我怕这胡子嘴会咬我的鸡鸡。”

    他夫妻忍不住大笑起来。单佑把他的牙摸着道:“那是没有这个的,不会咬。”

    恐他害怕,拉他低着头,将手扇开阴户与他看,道:“你看见了,可是没有牙的?”

    养氏笑着向他道:“你不要怕,那个人连胡子都没有,还是张光嘴呢。”

    单佑恐他还不懂得,二人又做了一出与他看。

    到晚来,养氏把他带了上来,此时牛氏已经睡下。那养氏把丫头都叫出去,关上门,附着牛氏的耳低声道:“我教会了他了,你两个成亲罢。”

    那牛氏还假装害羞不肯,养氏道:“这是你一生的大事,还要你教着他些,你倒还是这样的?”

    动手替牛氏把衣裤脱光了。牛氏正在饥渴之时,只含羞微笑,闭着眼,任他所为。叫他仰睡了,才替马台脱了衣服,扶他上床,养氏又拿过烛来照着,指与他看,道:“可是没有胡子又没牙?你不要怕。”

    看他那厥物也竟跳了起来,养氏扶他上了肚子,捏着阳物替他对了门户,安上了笋。笑着道:“我们先教你的那么动,你也动罢。我去了。”

    马台道:“妈妈,你还带我睡。”

    养氏道:“叫他带你罢,我在那边睡罢,明日来带你。”

    笑着带上门出去了。牛氏见他人虽呆,倒有根成文的阳jù,比和尚的还肥胖长大些,心中甚喜。见他伏着不动,便扶着他胯骨,道:“你动动。”

    掬着他一上一下的抽。他也就知道了些,弄了好一会。牛氏竟丢了一次,满心欢喜,只见他又动了几下,身子伏了下来,叫道:“阿洗哟,阿洗哟。”

    牛氏当是他要屙屎,忙道:“你要屙屎,下地去屙。”

    他道:“不细哟,阿快活洗哟。”

    牛氏听他说要屙快活屎,恐他发呆屙在床上,忙大声叫道:“妈妈,不好了,快些来。”

    那养氏还不曾睡,正等着听听风声,忽听得牛氏叫他说不好了,又不知有甚差事,慌忙跑了过来。见马台还睡在他肚子上,不肯下来,问其所以。牛氏把屙屎的话向他说了。那养氏笑得打跌,道:“你悟错了,他是个咬舌,说话不明白。他想是弄泄了,大约是快活得很。从没有经过。他说是我死罗,我死罗,你叫他去屙屎,他急了,所以说不是罗,我快活死罗。那里是要在床上屙快活屎?罢了,够了,这是你的造化,他竟通人性了。”

    那牛氏才懂得是这个缘故,也不由得大笑。那养氏笑着同马台戏道:“下来,我带你去睡罢。看他掐你的鸡鸡。”

    马台道:“我要他带我睡,不要你带罗。我的鸡鸡,他那没有胡子没有牙的那个里头装着呢,不怕他掐罗。”

    说着,又见他动动抽抽的起来。养氏方放心去睡了。马台竟足足弄了一夜,他何尝有通宵的本事,这呆人乍尝得这件美味,他总不肯下肚子来,泄了伏下来睡一会,有些硬了,牛氏叫他动,他就动个不歇。叫他住,他就住了不动,所以就弄了一夜。牛氏生得娇怯,虽驮着他觉得吃力,但因有利于己,也只得勉强承受了。

    到了天明,他还不肯下来。牛氏推他,他便搂得紧紧的,死命压祝牛氏被他压得气都出不得来,急了,又叫养氏。养氏也正起来了,忙走过来。牛氏道:“他不肯起去,死命的压着我,气都要压背了,怎么处?”

    养氏道:“这容易,待我哄他。”

    原来这呆子酷好吃糖食,养氏是哄惯了他的,走到床前,说道:“起来,我给糖吃。”

    马台听得他说给糖吃,忙探起身子来,被养氏趁势一把拉下肚子,道:“我替你穿了衣服,拿糖你吃。”

    替他穿完了,果然拿了些糖食与他吃才罢。牛氏方才得身起来。从此以后,他一刻也不肯离牛氏。连牛氏到床后去上净桶,他也跟了去,蹲在傍边。间或日间一时高兴,也不管丫头仆妇在面前,就拉着牛氏要弄。牛氏一来强不过他,二来也不是甚么苦事,叫人出去带上门,也就凭他弄上一常一日,饭后无事,牛氏叫丫头拿过一个枕头来,侧身歪在春凳上。马台见他的嘴直竖,以为是阴户,看上兴来,扯开裤子,阳物硬邦邦的,上前抱住香姑的头,便往嘴里塞。丫头们看见,都笑着跑到门外张他。香姑忍不住好笑,忙把嘴捂住,他还在脸上混捣。香姑一把攥住他的阳物,说道:“这不是的。”

    把裤子扯下,拉他的手摸着阴户,道:“这才是呢。”

    他看了看,方放了头,上身弄了一出。后来惯了,这婢妇们但见主公去拉主母的裤子,就带了门出去。每一傍晚,他就拉着牛氏上床,定要在肚子上过夜,动不动悉凭香姑调度,好生像意。他疼这个呆子,真像至宝一般。心中想道:要是嫁了个伶俐丈夫,未必这样由得自己指挥。反埋怨养娘,若早教会了他这种绝技,当日何必去寻那老和尚?

    话休繁絮,他夫妻成亲之后,过了七个来月,牛氏竟生了一个儿子。他娘家送厚礼,送衣服被褥,摇篮熏笼,各色粥米,是不必说。他家中一面差人到公婆任上去报喜,一面叫媒人雇两个奶娘,叫画匠画蛋,妇女们染红绿果子,三朝送亲友,一家闹闹吵吵。只可怜这个呆子,守着牛氏傍边,坐着呆看。不但不知这儿子是那里来的,且并不知儿子是个甚么东西。人给他果子蛋吃,他便接着。不给他,他也并不要。香姑所生的这娃娃,惟他自己同养氏心下明白,也不是儿马的驹,也不是乳牛的犊,是那秃驴传下的一个小驴种。当时有四句打油诗嘲他,道:这是谁人产下儿,如何弄得马家支?

    或因分得呆人气,但问娘亲便得知。

    香姑分娩的第三日,苟氏、计氏来看外孙洗三。香姑恐马台呆头呆脑,一时混拉着要弄起来,岂不是笑话。叫养氏拿糖哄了他出去。自香姑生产的那一夜,他就拉着要弄,如何行得?香姑向养氏说,费了许多力,才哄了外边去睡。一天亮就要进来,日里要弄。便拿些糖哄他,过了有二十来日,死也哄他不祝夜间不肯出去,定要同香姑睡。养氏也没奈何,只得随他。上床之后定要同香姑弄,香姑身上也洁净了,也便由他高兴。

    且说那家人到凤阳报喜,马士英、蹇氏欢喜非常,以为得了长孙,在衙门中还庆贺了几日。带了许多金银绸缎与媳妇做衣服等物,并属下人员送的麒麟、项圈、手镯、铃铛之类有许多,重赏这报喜家人而回。后来虽有人知道这娃娃来路不明,只好背地笑骂,谁敢当面说他?这孩子到了七岁,延师替他起个学名。这先生也知他底里,便道:“昔日唐时四才人中,有一个卢照邻更为杰出,此子异日当加乎其上,因此就叫马加卢。”

    马士英甚喜,孰不知他暗藏深意,马傍加个卢字,谓系秃驴之种也。当年晋朝以牛易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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