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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老大嫁人心不老、娇痴独绝念逾痴

    良宵清画,酒浅情深孤影瘦,花远阑干,不醉人儿倚笑看。

    我非刘阮,桃源有路曾迷乱,写到惺忪,绿发红颜半幅中。减字?木兰花

    且说张三监生,自从请了龚先生在家读了几年书,文理略通了些,之乎者也,不十分差了。龚先生道:“你资质虽钝,心志颇专,趁年纪不大,锐气正高,不如径往石湖治平寺里,没甚人来的僧房,同你去读一二年书,这一科就好进场了。”

    张三监主依了业师言语,要收拾去读书,只为人少,又买了个书童,唤做文桂。

    又买了许多古今文章,依旧是张俊买办,跟随龚先生一只游船,头一日吉利,原摆了两桌酒,随路吃去。到了治平寺僧房,先送了些房金,在里面读书。

    出门时节,吩咐三娘子道:“你今年二十六七岁了,该老成些,若再出丑,我定不轻饶。况我原被杨先生引诱坏了,如今改过自新,你难道又说州官放火,百姓点灯?”

    三娘子道:“晓得了,不消吩咐,十分熬不得,叫阿龙来请你。”

    张三监生道:“使不得,读书要紧。先生入城,我才回来。也罢!我宽你阿龙这一条路儿,还不到得扬开去。”

    三娘子笑笑儿应了。张三监生原是没奈何的活,那三娘子得了这一句,越发放肆了。他道丈夫容了他,这一路料没什么大利害了。

    入则第一夜,就要寻人,却不曾预先寻得,便叫阿龙相伴,秋花怎敢不依。

    一更时候,阿龙正射得闹热,忽听得拔步床板壁上,连敲几下,却原来下午马修痒来,阿龙吩咐了他,因此寻了个扮旦角的戏子,叫做管舍,生得标致,又会肉麻。三娘子爱他就如珍宝,只是斡事虽好,却欠长久。睡了一夜,也就与了他一两银子,凭他去了。

    新的旧的,更番迭换,又不知多少弄过了,连哥哥、弟弟,晓得他如此淫乳,都道:“不如早死了,也得清净。”

    他在家,日弄夜弄。一个八九岁儿子,请过先生教他读书,三娘子又把先生弄上手。儿子亲眼看见,气忿忿要对父亲说。其时奶姆老公已死,长久倚靠这家,再三对他儿子道:“你爹爹不管,何苦儿子反做冤家 自古道:子不言母丑。母亲丑事,儿子只该遮瞒。”

    那儿子只得罢了。

    奶姆把这说话说与三娘子。从此做事,都瞒着儿子。

    文璧长成了,他又自做主,招了个油花李二,也是修痒的。马修痒为媒,请了阿龙、张恩酒饭,先央阿龙带到治平寺磕了张三监生的头,才回来做亲。

    那知这油花为人奸巧,极会奉承,初进来这一夜,央马修痒说,先陪侍了娘娘,方敢与文璧同睡。这样说,若是正经女子,决然大怒起来。

    三娘子已是没正经,不长进惯了。反说他晓得尊卑上下。黄昏时节,竟与油花弄了一次。

    油花夜里对文璧道:“我们做修痒的,就是小娘儿与我偷了,就没有好人去嫖他。你家娘娘这等没正经,只怕做不得良人家到底。”

    过了几日,只管撺掇他出去就 。三娘子心已乱,意已痴了,竟依了油花,有人要嫖,就在船里寺里,各处旷荡。没一些良人家体度了。

    忽然一日,龚先生要回家走走。张三监生也回家来,适值三娘子被徽州人接去奶姆,秋花只说:“娘娘往观音山烧香去了。”

    张三监生问:“谁跟去?”

    秋花说:“是李二。”

    忙忙叫:“阿龙快去!报与娘娘知道,叫他快些回来。”

    阿龙寻了一日,原来在船里,是马修痒跟着。说了缘故,三娘子瞒不得了,只得与各位客人说了自回。到家已是黄昏时候。张三监生却也不想,到酒船上陪徽州客人,依旧同一睡了。

    过了半年,八月十八日,人人都到石湖去看串月,三娘子被一班浪荡子弟接在船里。他不知丈夫看书的治平寺,就在石湖边。竟同了这些少年说说笑笑。

    其时行令都会了,说干罚不干,正在热闹,船已到了,泊在岸边,时方停住。无巧不成话,张三监生吃了午饭,听见说游船甚多,出来步步。

    劈头撞见这只船里,三娘子在那里罚人不干,三娘子却为行令忙,不曾见岸上的丈夫。

    张三监生揩了揩眼睛,道:“莫不是眼花了 真真是我家不良之妇,难道竟出来陪酒不成?”

    又听了他声音,越发是了。道:“罢了!罢了!我如今做人不成了。且住,我若正起夫纲,自然该杀了他,也替去世的大人出气。只是他哥弟不是好人,反道我纵容他,治家不严,前程不保。我只做不知,同先生再读半年书,这家里也不消回去。逐渐的各栈房银子,俱收了起来。明年乙卯,又是科举年时,不免改了北监,竟往北京去了。写一休他的书寄回,休了他往娘家去,料然人也不十分笑我了。”

    反退几步,气忿忿含着眼误,回治平寺来。

    次日,打发文桂回去说,寺里清净极好读书,连儿子与先生都请到寺里来。

    这是张三监生要带儿子往北京,先做下这个地步,三娘子正怕儿子长成了有些碍眼,忙收拾了铺陈,把个儿子和先生都打发治平寺去了。有诗为证:女子空房中,中夜起长叹。

    况复淫如雀,宁甘衾枕单。

    失却丈夫心,但知恋所欢。

    亲儿不复顾,亦作路人看。

    岂知没下梢,有泪只自弹。

    且说张三监生,到了年节,带了儿子回家过年。佯作欢欢喜喜,一些不露。

    灯节过了,就吩咐阿龙:“我今年改北监,痴心图谋中举,要打点五千银子上京,你可各栈房吩咐,只赎不当,且总算一算,除了带去银子,重新当起未迟。”

    阿龙禀道:“娘娘支用太多,原要求相公算算账,才知明白。”

    二月间,阿龙在各栈房凑,只凑得四千,把账送与张三监生面算。原来三娘子支用过度,所有家私,三分已用去了一分,还亏家中豪富,赎赎当当,不甚出丑。此后整千大主,也不能应客了。张三监生只叹了口气,也不争闹了。

    因为上京,大小先生须先辞了。三月初旬,吩咐整了一席家宴,夫妻饮酒饯别,张三监生在席间,只管掉泪,三娘子问他,只是不说。次日收拾下船,才叫儿子同去,三娘子只道路上冷静,并不疑惑。

    临出门时,才对三娘子道:“我如今只带张俊、文桂上京,你年纪三十多岁,也不小了,切不可不想下梢。我和你做夫妻一场,只愿你后面好似前面,儿子是我儿子,不须记褂。”

    说罢,又掉下泪来,三娘子道:“出长路须要吉利,不要如此。中了举人进士,少不得就回家的。”

    张三监生同儿子下了船,往北进发。

    恐怕带了许多银子,独行不便。到了镇江,恰好有苏州帮粮船上京,他带了文桂,寻了一只空粮船,讲定了官舱房舱,搭到张家湾,连神福犒赏,共纹银十两伍钱。心下想道:“就是到京迟了,我又不是饱学,进不及场也罢!”

    又问粮船几时过江,粮船上道:“还有十来日,竖了大桅杆,等了顺风,方才开船。”

    张三监生道:“我还要南京取了改北文书,不知可等得及么?”

    粮船上道:“怕你性急,故此说得近些,正早哩。打点二十天这才稳了。”

    张三监生就请驾长酒店一坐,先付了纹银一两五钱,立了合同文契,言定下船日,再付六两余。到临清,一路逐渐找付。

    就回船来,权把儿子文桂,寄顿一个相知朋友潘铺里,连行李都寄在一间堆货楼上。带了张俊,星夜雇了一轿一驴往南京,起改北文言,连往回共八日,重新到了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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