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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办的时候,老头就这么说,不说别的。
他得去找他的鸽子。不找心里更难受,回去也睡不着。
要是找不到“点子”可不是好兆头。就等于是说,他盼望的事到底还是得落空。那不行。
母亲在世的时候说过,说他从小就是这么个牛脾气。有人说他死心眼、太老实,说话时的神态流露出另一种意思:笨。“太老实”常常是“笨”的尊称。也有人说,搞创作就是该这样严肃、认真,有自己的主见。他当然是爱听这后一种说法。其实呢?他自己知道,不那么简单。固执也好,认真也好,都太简单了。固执不是天生的性格,认真也不是。他想发表自己写的东西,比谁想得都厉害。如果不是感到过一次沉重的屈辱,他大概早已经不固执了,早已经忘却了认真
姑娘走后的第二年。秋天。下着雨。
他把一篇稿子送给那个作家去看。一大早就去了。雨天是他的星期日,不用扫街。
“你还是没有照我说的那么去改。”作家看完了他的稿子说。
“我还是觉得这么写真实,”他说“生活里有这样的事。”
“真实?就因为真实?”
“我觉着,”他吭吭嗤嗤地说“这里面有值得深思的”
“真实!那也要看什么样的真实,怎么个写法。”
“这我知道这篇东西艺术水平很差”
“对你来说,重要的是发表!”作家有点急了“是尽快得到社会的承认,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呢?他没来得及细想。
作家,还有作家的妻子,那么认真地看他的小说,那么焦急地希望他快些成功,就像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心里很感动。窗外的冷雨越下越密。作家的小屋里很暖和,从心里觉得温暖。墙上挂着普罗米修斯受难的油画。书架上摆满了书,有几个残破的陶罐,有一只陶瓷的小骆驼。作家弓着背坐在沙发上,再把他的稿子看一遍,把稿纸翻得很响,用红笔在上面圈点着。作家的妻子问他,腿疼不疼,累不累,把一个小枕头垫在他腰后,递给他一支烟。他慌乱中把烟拿倒了,过滤嘴儿烧焦了
“总之,我不能说主人公的这些想法不真实,或者不对,”作家抬起头“可是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把关于生和死的这几段尽量压缩,尤其是写到死的地方,干脆删掉。”
“可是,他不可能没想到过自杀。”
“你的小说,要靠贯穿乐观的精神去取胜。”
“可这并不矛盾”
“听我的。别太较真儿,太较真儿什么事也干不成。其实凭你这种情况,只要写得差不多就行了。”
凭什么情况呢?为什么只要差不多就行了呢?他当时也没有细想。
“照咱们商量过的那样去改,我保证你能发!”作家说“你放心,没问题!”作家说得很肯定。
作家送他到汽车站的时候又说:“我有一个朋友,报社的记者,听了你的情况很感兴趣,想给你写篇报道。所以你得。快些,快些发表几篇。不必要求太高。”
他被成功的前景搞晕了。
回来,一宿都没有睡安稳。秋雨下个不停。闪亮的雨丝一直在窗外的路灯下跳动,像一根根弹动的琴弦。他想象着自己的名字印在刊物上会是什么样;想象着认识他的人看到那份刊物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象着那个记者来了,自己怎么说报纸上有一篇关于他的报道——“哟!这不是扫街的那个瘸子吗?!”不错,正是!人们看他时的眼神再不会只是怜悯了,更不会是歧视了,而是惊讶、佩服她呢?第一件事当然是给她寄一本去。如果能在她所在的那个省发表就更好了,先不告诉她,让她自己买到时吃一惊她的父母、亲友,还有什么理由说她对他只是出于怜悯呢
“你别急,你能写出好东西来的。写出来让他们看看。”她仰着脸,后脑勺顶在树干上。
一群白色的鸽子在荒岗上空飞着。她坐在他身旁。春天的天空中还飘着几只风筝,很高。
“让谁们?”
“你知道。”
是。他知道。
“他们只是不了解你。”
是。这他也知道。她的两个姐夫,一个是副教授,一个是年轻有为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