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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已经知道永远靠近不了明远,哪怕只有一百四十三公里,而望海离她二千公里。
2001年的冬天,如愿已经去了日本。望海从上海打电话来,抱怨她:“江城,你为什么连同学录都不去了?”将新公司的地址电话自己手机都说给她听,江城手头正做报表,阿拉伯数字看得渐渐成了蠕动的蚁,随手将他的新手机号记在电子秘书里,一转眼就忘记了电子秘书的密码。
2002年的春天,明远终于渐渐面目模糊,连望海的声音也成了陌生,听了半晌才听出是他来,他连连叹气:“顾江城啊顾江城,你定然是另觅新欢了,重色轻友,连老朋友都问出先生贵姓这样的话来。”江城喜孜孜的讲起那个人的种种好,望海电话里最后一句,说的是:“七妹,我真替你高兴。”此去经年,没有再听到人这样唤她。怔仲了良久,惆怅那时是年少春衫。
2003年的夏天,江城往上海出差去,和望海约在酒店大堂里。他是衣冠楚楚西服革履,她穿江南布衣的绣花长裙,大波浪长发垂在肩上,仿佛漫不经心的吉普赛女郎。他半晌才认出她来,笑言:“从未见过你穿长裙,又留了长发,真是判若两人。”江城微笑,望海记忆里她大约永远是校园里古灵精怪的样子,成日t恤仔裤球鞋,无恶不作的坏孩子。
望海开车带江城出去吃饭,从闸北到钢城,穿过大半个上海,高架似是永远走不尽的天桥,车窗外风声轻啸。江城一如既往的话多,呱呱哇哇的讲述别来种种,昔日是非。毫无顾忌的讲起如愿,抱怨当年一度曾被蒙在鼓里。望海想起当年江城初初知道他与如愿的恋情,一脸的错愕,接着是笑逐颜开,拽文说:“是几时孟光接了鸿梁案?”其实如愿不读红楼梦,望海自明了来历出处,却一笑置之。
望海的女朋友美月在餐厅里等着他们,望海对美月介绍道:“这是当年我们系里的七妹。”江城纠正他:“是六妹。”又笑咪咪的对美月说:“只是一种排行,许大哥并没这么多妹妹。”大学里常常听人家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老歌,如今连旋律都淡忘了。
望海讲起大学时代江城的斑斑劣迹,大笑开怀:“你不知道当年江城多有名,人人都知道监理系有才女江城,‘五四’运动六十周年纪念征文,篇篇都是演说稿一样的慷慨陈词,独独她写鸳鸯蝴蝶派张恨水笔触,背景在五四时期的言情小说来交差。偏偏文字华美跌宕起伏,看得文学社社长陈明远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往事已是遥远的一抹晕黄月光,江城微笑,听到明远的名字已然毫无芥蒂。望海握着美月的手侃侃而谈,谭鱼头的淡白氤氲的热气里,只听美月轻轻娇嗔:“望海不好老说话,请江小姐吃菜啊。”望海笑着说:“对了,江城当年说过要当专业陪吃。”昔年学校小饭馆门外是清澈透明的阳光,而今日谭鱼头店外是万家灯火璀璨霓虹。江城看到美月浅笑盈盈,眉梢眼角都是幸福。
2004年七月,窗外的雨下得缠绵如泣,江城一遍一遍的拨号,永远是不在服务区。1:49,整座城市都睡着了,整个世界都睡着了,只剩了她独自绝望。眼泪刷刷的掉下来,只求能跟人说话,泪眼滂沱望去,密密麻麻的通讯录,却只有一个135的号码可以不假思索。肆无忌惮的打过去,望海竟然没有睡,听到她哭得稀里哗啦,没有出声,也不追问,江城哭得够了,这才想起来是长途,心疼钱,更心疼自己。最后望海轻轻叹息一声,说:“江城,来上海吧。”江城仍在哽咽抽搐,却有意的信口开河:“去年见了一面,已经差点送掉性命,我怕再遭天遣。”这样放肆的胡说,也只有对他了。
七年,遥迢的回过头去,连初次相见的情形都依旧清晰记忆,望海到她们寝室里来,大姐对她讲:“六妹,这是许望海。”她正巧刚洗完头发,清汤挂面的短发像乱糟糟的小刺猬,他的手温暖干净,微笑着伸出来与她握,一双眼睛亦是清澈温和,真像她发梢跌落手背的晶莹水珠。接着有人提议玩牌,彼时最流行的拖拉机,他与江城是对家搭档,连赢数局,她眼睛眉毛一动他就知道涵意,此后打遍全系天下无敌。江城得意非凡的夸下海口:“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口无遮拦,百无禁忌。
人生只若初相见,却依旧是身无彩凤双飞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