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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一个黑道份子的葬礼,会对他们的形象有负面的影响。
“谢谢。”她想说的、能说的只有这样了。纪忻然沉默半晌才又开口。“这几年我没有在父亲身边已经够不肖了,我想安安静静送完他的最后一程。”
因为在这之后,她在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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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殡仪馆的灵堂里,庄严而肃穆,诵经的喃喃声悠悠回荡,满室致敬花圈上的名字不乏议员、立委,以及声势威赫的各路角头、老大。
鲍祭开始以后,家属代表的位子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纪天成的结拜兄弟田国豪,另一个则是素净着一张瓜子脸的纪忻然。
一身黑衣衬得漂亮脸蛋更加雪白,飞扬的眉、杏样的眸、挺直的鼻、紧抿的唇,她美丽得让人心惊。
来致敬的黑白两道接受答礼时,都不免有些惊艳失神。
“忻然,你还可以吗?”田国豪凑过去低声询问脸色过分苍白的她。
纪忻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点了头。
她从来不是什么弱女子,这么跪着也不算什么。事前很多人都劝她不要出席公祭,可是她却非来不可,除了替父亲送行,她也认为可以从公祭中,探知杀害父亲的凶手究竟是谁。
“邢天企业董事长,邢烈。”司仪宣布着前来献花致敬者的名号,打断了她的思绪,也引起场内不小的騒动。
只见一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率先踏入灵堂,后头跟着十几个黑衣黑裤的手下,气势惊人。
男人摘下墨镜,左眉一道显眼的疤痕让冷肃的面容略显狰狞,他伸手接过香,高举过头,虔敬三拜,上完香后,并没有依礼向家属致敬,反而大步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站定在纪忻然身前,邢烈大剌剌地打着招呼,丝毫不顾念身在何种场合。
“感谢您拨冗参加家父公祭。”他怎么还是这么狂妄?尽管彼此目前的身分势不两立,但纪忻然仍因见到老朋友而有些怀念。
“你来这个地方干么?”邢烈突然蹲了下来,很不客气甚至有些挑衅地开口。“十年来不回家的不肖女,居然也来答礼送终,你是什么资格啊?”
此言一出,在座的黑白两道人物都不免吃惊,纪忻然也为他不友善的态度而露出困惑神色,而邢烈却不以为意地继续嘲讽着。
“在座随便哪个人,这十年来见你父亲的次数都比你还多,你临终才来扮孝女,未免太可笑了吧!”
若是在平时,纪忻然必定能冷静地察觉出他说话的嗓音过分提高,可是丧父之痛和长年不在父亲身边的愧疚让她失去判断力,只是沉默以对。
“邢董,请你不要这样,不要影响公祭。”田国豪看不过去,忍不住上前拉住他,劝说着。
“妈的,敢做不敢让人讲啊?”邢烈挣开他。“告诉你,你老头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不认你这女儿了,生前不认,死后也不用你来作戏。”
他嚣张的言论很快引起场内几名老大哥的不满,才从座位上站起身,大半场的兄弟也跟着起立,邢烈带来的人不甘示弱地涌上去,挡在他前面,一时之间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一旁的司仪看得满头大汗,正不知如何收场时,手边却接到同事递来的纸条,低头看完,如释重负,平稳清晰地介绍下一位致敬宾客。
“飞藤集团总裁,阎御丞先生。”
这名字彷佛带有某种魔力,只见邢烈站直了身躯,目光扫向会场走道,而纪忻然一直木然的表情也微微震动了。
她的黑眸看向众人目光投射的方向,那傲岸挺拔的优雅身形交杂着熟悉与陌生,烧灼了她的视线。
那个拥有她大半过去的男人,正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朝着她走来。
随着他的靠近,她看得更清楚了。
多年不见,他变得更加高大,原本修长的少年身形转变成属于男人的阳刚厚实,深色手工西装熨贴着他宽阔的胸瞠,俊美的五官也随着岁月洗炼,线条不再有一丝阴柔,而是刚硬有如刀凿。
他如王者走过自己的领土般从容不迫,无视于现场紧绷的气氛,往前的步伐太过笃定,原本挡在走道上的两排黑衣人居然不自觉地退让。
“上香。”见他站定在灵堂前,场面也趋于和缓,司仪连忙宣唱,一旁的助理人员旋即递上香炷。
邢烈带来的人见他的气势压过老大,纷纷蠢蠢欲动,邢烈倒也很有耐心,挥手制止众人,一直等他上完香,鞠完躬,这才打断家属答礼的部分冲口问道
“怎么,来英雄救美吗?”
面对邢烈的挑衅,阎御丞并没有动气,仅淡淡扫了他一眼“好久不见。”他岂会不知道邢烈的用意,只是有些讶异于他对她的保护。
算是打过招呼,沉稳锐利的眸光自然挪向一旁的纪忻然,视线定下,他静默地打量着那张久违的容颜。
照片和本人终究是不同的,照片看了这么多年,却是到今天才再度切切实实地确认了这个人的存在。
少女时期的漂亮转为成熟女子的美丽,只是总是活力开朗的脸庞现在却染上苍白和忧伤。
“请节哀。”
结束漫长的凝视,阎御丞沉静地向她鞠躬致哀,冷漠平淡的语气听在纪忻然耳里却生疏得惊人,就和他西装笔挺的成熟模样一样,陌生而遥远,一时无法和记忆中的青梅竹马影像重迭,于是她忘了回礼,耳边随即响起一阵慵懒的掌声。
邢烈站在一旁,还是一脸嘲讽。
“纪老头生前认识的几个虚情假意的人,算是到齐了。”
“邢董,今天我们都是看在成爷的面子上来给他上炷香,你这么闹是什么意思?”生前跟纪天成颇有交情的中年男人看不过去,开口制止。
“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看到虚伪做作的人。”他慢条斯理的回答。“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怎么不想想看,成爷就她一个女儿,十年前离家出走去当什么检察官,是造反要抓老爸吗?今天田桑跪在那里,要我鞠躬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女人凭什么?要说是女儿,你们这些人见她去看过成爷几次?不是女儿的话,那是鞠什么躬?跟检察官鞠躬吗?我没那么孬!”
邢烈讲完,沉着一张脸大步往场外走,后头一票手下跟着离开。
在座的几名老大委实被他的一番话给影响了,想着自己刚才上过香、鞠过躬也算对得起成爷了,再坐下来撑场面反而是给个检察官做面子,于是也一一离开。
不到几分钟,场内的人都走光了,原本就阴冷的灵堂更显凄清。
纪忻然蓦然站起身,跪麻的双腿险些让她站不稳,阎御丞微蹙起眉,伸手欲扶却被拒绝了,那张雪白的脸蛋抬起,黑眸疲倦地注视着他。
“你也走吧。”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语毕,她转向司仪,交代了几句话,便让司仪派人把门关上,自己则走到棺木旁,注视着父亲的遗容。
看着靠在棺木旁的身影,阎御丞察觉到那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着,他静默地看了半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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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之后,骨灰送进灵骨塔。
记忆里,一向顶天立地如巨人般的身影,已然化成一小坛子的灰烬。
苞着田国豪回忻成山庄的路上,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熟悉景致,纪忻然突然开口“田叔,爸爸恨我吗?”
那问话的方式,直接得如同十年前还是少女的纪忻然,田国豪微微一愣,才缓缓摇头。
“那么每年生日和过节,我来看爸爸的时候,他为何都不让我进山庄?”她疲惫的嗓音有着哀愁。
整整十年,她离开山庄后,再也没有机会和父亲好好讲上话,她也不心急,一直以为还有时间,总有一天父亲会谅解她的选择,可是
“为了保护你。”田国豪沉默许久才开口。“他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跟黑道扯上任何关系,所以当年才会在你和阎少爷不和的时候,还故意以要你和邢家联姻的激烈手段逼走你。”
纪忻然闻言错愕。
“如果爸爸不愿意让我和黑道扯上关系,为何不远离黑道,反而还在金盆洗手这么多年后,重新和邢家来往?”
“黑道不是能来去自如的地方,就算金盆洗手,一样是黑道中人,更何况成爷在道上名气这么响,对外宣布退出江湖后,也是三天、五天就来一群拜托他帮忙的兄弟。”他叹了口气。“成爷后来发现自己抽不了身,加上道上陆续发生一些事情,成爷顾念义气,只能尽快想办法把你送走。”
办法就是强迫她和邢烈结婚来逼走她吗?
纪忻然不再言语,车子抵达忻成山庄时停在大宅门口,她下了车,田国豪却没有熄火,静静坐在车上。
“忻然,田叔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在道上向来严酷出名的他难得露出感伤的表情。“我答应过成爷,永远不要让你和黑道扯上关系,所以以后你也不要再喊我田叔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勉强继续道:“这十年来,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所以毋需再回头看,过去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今后除非你抓到我,否则我们不会再见面。”
“田叔”纪忻然话语未竟,田国豪已经果断地踩下油门,车子疾驶而去。
看着车影逐渐缩成远处的一点,她紧握的拳头,指尖已陷入皮肉,她却不觉得痛,她这才明白邢烈的一番苦心,也明白田叔没有出面阻止的原因,今后这些人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属于父亲的最后一点记忆,也迫不及待的将她摒弃。
天空灰暗沉郁,远处雷鸣响起,似曾相识的天空彷佛就要下起大雨。
再也忍不住的眼泪,终于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