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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细雪飘落,将吊在枝头上的叶片彻底清理干净,一日一宿的时间把北京城妆点成一片银白的世界,上午念过了书,晌午后弘普、弘融、弘昶和倩儿便兴奋地一窝蜂跑到外头去,不觉鼻耳冻得通红,一心只想玩个过瘾,可是不一会儿,雪融了,化成一摊摊的水,又因太冷而结成冰,滴溜溜的滑。
“好了、好了,进屋里去换衣服,不然待会儿摔个半死我可下管!”
“额娘不用管,我们自己管就好了!”
满儿瞇了瞇眼,继而耸耸唇,翩然回身作势要到后殿去。
“不知道你们阿玛是不是在暖阁呢?”
话刚说完,咻咻咻咻几下,四支箭自她身旁飞掠而过,一溜烟窜进屋里头去,满儿不由窃笑不已。
哼,就不信他们不怕!
“歇一会儿让他们睡午觉去,再起来念书,爷说今儿个要考考他们念书念得如何了。”
吩咐过婉蓉和玉蓉后,满儿便转向回廊,佟别尾随在她身后,左转右拐来到小阿哥房里,探头一瞧,弘昱正在暖呼呼的内室里摇摇晃晃地到处乱跑自己一个人,然而眼角一瞥见有人,立刻停下来咚一下坐到地上去,睁着两只大眼睛冷冷地望住她。
满儿啼笑皆非地翻翻白眼。“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跑出去了,外头可是冷得结冰了。”
佟别与守在外室的奶娘和丫环都忍不住笑。“是,福晋。”
而后,满儿越过庭圃回到寝楼的卧室换下湿衣服,再到后殿的暖阁去,允禄果然在那里看书,就坐在明窗下的太师椅上,非常安详地、专注地看那本李太白集,久久才小心翼翼地翻动一页书。
悄悄地,她把佟别备妥的龙井和茶点放在一旁的方几上,再示意佟别不必跟在她身边,可以到隔壁小室去和塔布聊聊体己话了,然后脱鞋爬上另一边的炕榻,拿起早先搁在那里的女红,也安详的一针一线绣着花儿。
每岁过年时,夫婿和孩子们穿的新衣裳都是由她亲手替他们缝制的,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允禄悄然放下书,喝了几口茶,起身,把书放到案头上去,也脱靴上了炕榻,静静地将脑袋枕在她大腿上,阖眼睡了。满儿泛起微笑替他拉上毛毯,再继续绣花。
又过了半晌,塔布悄然而入。
“禀福晋,十五王爷求见王爷。”
“要事吗?”
“奴才不知。”
“这样啊”满儿正在迟疑,允禄却突然背过身去。
“不见。”
“是,王爷。”
塔布离去,满儿继续作女红。但片刻后,塔布又回来了,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禀福晋,十五王爷说他不见王爷了,他改求见福晋您。”
“我?”满儿噗哧轻笑。“好吧,我见。”
允礼倒聪明,虽然允禄不见他,但她一定会见他,一旦见到了她,保证一定可以见到允禄。
“十六嫂,您好啊。”允礼嘴里是向满儿打招呼,眼里瞧的却是仍躺在满儿大腿上的允禄。
“嗯,我很好,你也好啊。”满儿硬憋住笑,一本正经地回应他的招呼。“咳咳,我也好。”允礼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允禄一点反应都没有,起码也该间上一句,个你来干什么?”不然他怎么接下去?“呃呃十六嫂,最近十六哥怎地都不出门啊?”
“有啊,向皇后致祭、奉移梓宫、殡宫致祭等等,老爷子和我都有去啊!”“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有碰上面,还打过招呼,怎会不知道?”允礼按捺着性子说。“但,我说的是除此之外呢?十六哥回京快两个月了,除了刚回来那时见过皇上一回,后来怎地都不进宫了?”
满儿愣了愣,低眸瞟允禄一眼。“不是说皇上已经准他不用进宫了吗?”
“谁说的?”允礼冲口而出吼道。“皇上哪会准那种事!”
满儿皱眉,手指头往下指住允禄的脑袋。“他说的。”
“他胡说!”允礼再次脱口低吼。“若是皇上准了那种事,哪里还会叫我来找人!”
“可是可是”满儿迟疑地看看允禄,再看回允礼。“他说只要他不再追究田文镜的事,皇上便也准了我的要求啊!”“田文镜?要求?”允礼愣了愣,现在是扯到哪里去了?“什么要求?”
一提到这,满儿便忍不住喜孜孜地咧嘴笑开来“一年”她比出一根手指头。“一年之内他都不用进宫,不用办差、不用出门,什么都不用,甚至不用理会皇上的宣召,只要闲闲待在府里陪我和孩子们就行了!”
“一一年?!”噎着气,允礼两眼陡然爆凸出一半来,失声大叫“但但但但皇上说只是一阵子啊!”由于太过于吃惊,结结巴巴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满儿眨了眨眼,又耸耸肩,若无其事地低头绣两针。
“那也差不多啊,一阵子,一年,不都是一,很快就过去了啦!”
“哪里差不多啊,此一非彼一,两者可差多了!”允礼啼笑皆非地抗议,继而低头扶住额际,呻吟。“塔布。”
“奴才在。”
“有没有枕头,快快拿一个过来,本王要昏倒了,别让本王撞到脑袋!”
塔布失笑,满儿更是爆笑如雷,允礼跌坐在塔布搬过来的凳子上,继续呻吟。
“真是该糟,为了保田文镜,皇上居然上了十六哥这种当,这不是要人命吗?以为最多是一、两个月,怎知却变成一年!”他喃喃嘀咕,愈呻吟愈大声.“十六哥啊,你嘛行行睁,别这样欺负你可怜的弟弟我嘛!”
允禄一动也不动,仍然背对着他。
“别这样嘛,十六哥,累死你可怜的十七弟不要紧,但有些差使非十六哥你不可呀!”
允禄依旧不吭不声。
“十六哥,算我求你好不好?”
允禄仍然毫无反应,但正当允礼打算继续鼓动三寸如簧之烂舌去说服那座万年不化的顽固冰山时,允禄却突然动了。
他勾了勾手指头,允礼以为是在勾他,正待乖乖的自动吞饵上钩,却见满儿已俯下耳去听允禄说了几句,然后直起身来对着他直笑,笑得他心头七上八下,不知道允禄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你十六哥说”满儿抖着唇想笑。“叫皇上那位勤劳任事的干才办去。”
“咦?勤劳任事的干才?在说我吗?”允礼慌不迭地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行啦,我”
“谁在说你,”满儿咯咯大笑。“皇上说的是田文镜啦!”
“田文镜?”允礼一愕,不屑地呿了一声“他都进棺材一截的半死人了,还干什么才,寿材还差不多!”顿了顿。“不过我懂了,问题还是在田文镜对不对?唉,我就不懂,只不过清了一趟黄河,又没干出什么大事来,皇上为何就那般宠信他呢?”
他摇摇头,起身。“好吧,我同皇上说去,先处理妥田文镜的事再来找你,可以了吧?唉,我真是劳碌命啊”唠唠叨叨的离去了。
塔布亦随后而出,代主子恭送允礼到王府大门口。
但在临上轿子之前,允礼突然又收回脚,慢吞吞地转回来。“我说塔布,你不会正好知道你们王爷为何非要整到田文镜不可吧?他向来不管这种事的呀!”
塔布与佟别相对一眼。
“这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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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暖阁内,允礼离去后,没事了,满儿便低头继续绣她的花,允禄也继续躺在她的大腿上睡他的觉。
然而不过一会儿后,满儿突然愤怒地丢下女红,用力戳戳允禄的额际。
“说来说去还是你最诈了啦,皇上不处置田文镜,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赖在府里不出门;但如果皇上肯下狠心去解决掉田文镜的问题,你以为这样就算对我有个交代了,便也可以大摇大摆的提早出府为皇上办差去,不然你才不会去管那种闲事呢”
她嘴里说得愤慨又激昂,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口似的,然而那只狠狠戳过他额际的手却又那样轻柔地摩挲着允禄的脸颊,摸过来又摸过去。
啧,又细又嫩,摸起来真是舒服。
“好狡猾,害我白白高兴了好一阵子,满心以为这回你铁定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上一年了,谁知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诡计,可恶,你算计皇上不够,居然使计使到我头上来了”
“不”允禄忽地翻过身来与她正面相对,眼神异常阴沉冷酷。“那是给田文镜的惩罚!”
“呃?”满儿愣了一下“惩罚?什么惩啊!”恍然大悟。
允禄向来不管闲事,田文镜官作得再烂也与他无关,百姓就算死得一干二净他也不痛不痒,但田文镜竟敢让她跪着说话,未了还下令衙役掌她的嘴,这才是罪大恶极,万死不足以赎的过错。
所以,田文镜必须受到惩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允禄,”满儿感动地呢喃。“不要这么宠我,你会宠坏我的!”
允禄无言,修长的手抚上她的粉颊,大拇指轻轻拂挲过她的樱唇,双眸不变的冷冽,眼底深处的火焰始终炽然。
双眸赧然垂落,旋又扬起,满儿幸灾乐祸地哼了哼“不过那也是应该的啦,也好让田文镜明白不是没有人动得了他,夜路走多了总是会碰上鬼。”再俏皮地皱皱鼻子。“可是你还是会提前结束这段休假,对吧?”
允禄仍然不吭声,只把手掌往后移覆上她的后脑勺,微一使力将她压下来印上他的唇。
半晌后,他放开地,冷疑的眼盯住她,依旧不语。
满儿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屈服了。“好啦、好啦,不过别忘了,最少要三个月喔!”
允禄的回答是移开枕在她大腿上的脑袋,将她整个人拉下来覆在他身上
窗外,雪花又纷纷飞飞地飘落,毛毛地,像片片棉絮,垂悬的柳枝上挂满了雪绒,仿如丝丝柔情,深深地沁入心底。
这年冬季,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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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田文镜解任还京师,坐兵部尚书虚衔,有衔无职,只好乖乖在家里替孙子换尿布,多半是换尿布发不得威风,小娃娃也不理他那一套,所以没多久他就无聊“死”了。
不过那是题外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踏青节过后未久,允禄又得出远门了。
“明天?准备行囊?你要上哪儿去吗?”满儿一边爬上床,一边问。
“西藏。”
“西藏?”爬行的动作停在允禄身上,满儿愕然转过头来惊呼。“但你不是说过不会再出远门了?”
癌下漠然的眼,允禄看着像只过路的猫一样跨在他身上的满儿。
“我没有那么说过。”
“明明就有!”
“我说尽量。”
丹凤眼徐徐瞇起。“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吗?”
“没有。”
气唬唬的过路猫咪恼火地划动四肢爬过他身上,不怎么优雅地跪坐在床里边。
“那么请问你所谓的尽量,是将出远门的时间从一年十一个月改为一年十个月吗?”
“不是。”允禄淡然否认。
“那是什么?”
“尽量。”
满儿蓦然扬起两手尖尖十只爪,正在努力控制不把它们抓到允禄的脖子上去,咬牙切齿半天后,方才悻悻然地收回去。
“允禄,你知道我担心你呀!”她想跟他讲理。“我”
“不必担心。”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会担心,担心你的身体”
“不会有事。”
“你或许有这种自信,但倘若有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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