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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说行有行规,我游伯伯若是打坏了行情,影响的不只是他,还有你们。”女孩儿适时为游老解围。“做生意讲求公道,你们逼着游伯伯做不公道的事,这要是传了出去”语气游疑的口气,分明就是在暗示
同行会如何看待他们?
“你在要挟我们?”方老爷怒道:“是谁说要坐下来好好谈谈的?说来说去,就是没得商量!”
是她约这些生意人来到这儿?韩定波从一开始雾里看花,到现在已经越来越清楚她的把戏。
走是不走?他思忖着。瞬间心头一惊,这么简单的事,他竟会迟疑犹豫?!
“当然有得商量。”又是那种甜腻腻的口吻。女孩儿继续说:“我游伯伯就是看在和诸位老爷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特地留着几亩桑田没采收,若是老爷们不想领这个情,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游老,你这招真狠!”这才叫做“一句话决定买卖成不成”!
“游老,你难道不知道惹了‘吴江帮’的后果?”生意人常互结帮派互谋其利“吴江帮”在江南发迹,势力颇大。
方老爷的威胁似乎发挥效果,游老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应。
“我们更知道乱了同业行情的后果。”女孩儿甜美的嗓音稍敛,充满世故的口吻为游老挡掉对方咄咄逼人的话语。
“我想,诸位老爷不会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吧?会在‘绮香楼’出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刚才老爷们进来的时候,我想应该有人注意到‘吴江帮’的人来这儿谈事,而且是跟江南最好的植桑户。”
言下之意是,若是今天的谈判结束后,桑叶行情起了变化,同行一定会认为是“吴江帮”的人在搞鬼!
惹恼全国丝绸商这种事,他们三个绝不会笨到去做!
“更何况,咱们后头就坐了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有听到咱们说的话吧?”这下连“人证”都有了。
她才一说完,韩定波马上站了起来。
言立阳明白他的举动,是准备离开了。他在另一边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以韩定波的个性,绝对不可能去这淌浑水。
“唉?两位少爷要走了吗?”女孩儿瞥见韩、言二人从屏风后走出来,经过他们身旁时,她热络的问道,好像跟他们很熟似的。
韩定波却理都不理!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朝楼梯口走去。言立阳尾随在后。
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她!
气氛稍凝,女孩儿知道自己贴到一个超级冷屁股!她反应极快地又说道:“少爷慢走呐!”很是热情。
但韩定波已走下楼了。
“好机灵的丫头。”言立阳喃喃道。同时心想: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三个绸缎商傻傻地跟她进绮香楼?
方才佯装与他们熟识,就是要让对方以为她已经事先安排好一切,要是其他人,听到那声招呼必定会朝她看一眼,如此一来,在外人眼中,他们几乎和相识没差了。
但谁叫她遇上的是韩定波?向来只有他掌控一切!
后面的戏份,她只好自己想办法演完了。
两人走出绮香楼。
“立阳,先去办你的事,晚膳前回来,我还有事交代。”韩定波似乎没把方才发生的当成一回事。“好。”言立阳允诺道。
两人遂分道扬镖。
江南物产丰饶,水都苏州控三江、跨五湖,是江南著名的商业之城。主要街道上各式商家林立,整座城依水邻河,花香鸟语、桨声灯影点缀其间,闲逸与热闹兼而有之。
韩定波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个人漫步在市集中。市集上人来人往,接踵比肩,他逛了几家商行,生意人的习惯,总爱看看同行如何做卖买,就这么不知不觉过了大半天。
他逛到一家扇子铺前,原本无意逗留,突然有个声音引起他的注意,他暂停下脚步。
“这团扇上的书画精巧淡雅,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甜甜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韩定波下意识的转过头,听那声音,分明就是那个在绮香楼的女孩儿!
他转过头的同时,女孩儿正好走出扇子铺。她手拿团扇,专注地研究上头的书画。
一个看起来像是尚未及笄的女孩儿。一渥乌亮的头发结成两条粗辫子,再盘在脑后成双髻,精琢的瓜子脸儿,粉嫩中带着白里透红的润泽。一双莹莹的眼睛,掩在长睫之下,大而妩媚。菱唇微喻,如同樱桃般鲜润欲滴。她身穿一袭湖水绿的春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春神遣来人间的精灵。感觉到炯炯的目光,她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她认出他来,樱唇漾出一丝甜甜的笑。
“真巧。”她说。
一如当时在脑海里模拟的容颜,现下见到她,不由自主地稍懈心防。韩定波难得对毫无关系的人有所回应。
但仅止于浅抿嘴角,旋即转身,并不想再多做搭理。
女孩儿趋前,和他并肩而行。“托您的福,我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她轻松说道,却暗示着她还记得在绮香楼他那令她难堪的行径。
“看我一眼会死掉吗?”她没好气地想。好在她从小在妓院长大,小小年纪就看尽人生百态,练就了一身唬死人不偿命的演技,不然早就被那三个臭男人剥下一层皮了!
敝就怪在她贪玩,没事跟人家搅什么局!要是跟人说她今早才认识那个姓游的桑户,一定没有人会相信她的鬼话!瞧她人前人后亲热地喊着游伯伯长、游伯伯短的。
呵呵,好不容易甩掉一帮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她的人,怎能不玩个痛快!
韩定波明白她话中的影射。心想:她把事情解决了?这女孩儿怎会如此世故且聪明!
“喂,你为什么都不理人啊?”女孩儿侧抬起小脸蛋儿娇嗔道:“这样会很没人缘喔!”旋即又想到什么,碎碎念了起来。“难怪你会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一个早上!人缘差,当然就没什么朋友,哎,一个人的日子是很无聊的,还是多一点朋友比较好”“你跟踪我?”韩定波打断她的话,暂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的问道。他们不是在扇子铺前偶遇吗?她怎会知道他一个人走了一早上?
“不是跟踪,是凑巧走在你后头。”意思不一样。
甜美的笑容变得有点贼贼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韩定波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注意起这女孩儿,看她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细腻及刁钻。
“我想认识你。”她一派天真又认真的回答。
她过了整整三年囚禁般的日子,在江南没有一个认识的朋友、没有姐妹可以谈心,他们连她娘的消息都不告诉她!
趁着大家都在忙着安排她明天回卢家的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偷溜出来!原来,富家小姐的日子真不是人干的!要不是娘说娼户女儿没有将来可言,她才不会在十二岁那年答应娘,跟着爹到江南!
她想自由自在地过一天,一天就好!没有随从监视、没有一堆繁文褥节、琴棋书画要学习,她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自己!
但这偷来的自由仅有一天,为什么会选择跟着他,她不知道!只知道方才在绮香楼,隐隐约约觉得这男人好似一开始就看透她的心思。
“为什么?”他问道。他们之间没有任阿利害关系,何需熟识?
“什么为什么?”她眨了眨浓长的漂亮睫毛。
韩定波冷睨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她的装傻!
但这不也就同时承认了她的聪颖吗?
女孩儿赶紧跟上他。“我要跟着你。”她换了一个说法。
聪明!她是怎么看出他向来不愿与人随意交往?换个说法,就算他拒绝,但路是给人走的,她跟着也不犯法!
心念一转,他板起脸,冷冷说道:“小女孩儿的游戏,你自己玩吧。”
“谁说我是小女孩?”女孩儿娇声反驳道,明天她就及笄了!“女十五而笄”从明天开始,她就是个成年人了!
不知何以,她就是不希望这个男人把她当成小孩子!
“你多大了?”
“我十、十七!”她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胡扯!韩定波闷哼一声,她心思绝对超龄,但外表看起来最多不超过十五!
“随便你。”是随便她胡诌年龄,还是随便她想跟去哪儿?
女孩儿发觉这个语病,露出异齿,漾起一抹调皮的笑容。
那模样有说不出的可人!
她的笑容不仅甜美、让人不设防,有时候又像是六月骄阳般,给人一种热融融的感觉,忍不住想与她亲近。
懊死!韩定波发现到了。
不过几句话,他竟被这女孩儿牵着话题走?!
难得出现波动的情绪,他不知道是恼自己还是恼她多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看来这女孩儿是跟定他了。先知道她的身份,以防万一。
女孩儿微微一愣。
“ㄐ瑾儿。”她说。明天之后,这二个字就永远消失了,她换成了另一个名字。一个代表富贵、声望、士族之女的名字。
十二岁以前,她是叫“瑾儿”的。她是洛阳当红妓院鸨母的女儿,同时也是江南最具声望的士族之一,卢大为的私生女。
她可以骗他,就像对那个姓游的桑户一样,编个假名,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以“瑾儿”的身份认识这个人!
她知道,方才丝微的犹豫,他并不相信她说的话。
“放心、放心啦!小瑾儿我是人畜无害,只是难得出来玩,想找个人做伴而已。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形单不如影双,咱们就凑和凑和嘛!”她边说边挥动手上的团扇,口吻很世故。
“公子贵姓呐?”糟糕!瑾儿这才发现自己说话的口气跟娘真像!
他会不会以为她是青楼女子啊?
“听你的口气,像是”果不其然,他误会了。“你是哪一家的姑娘?”
江南一带狎妓风气十分盛行,不管是达官文人、还是工商巨贾,都免不了蓄妓自误。宴席、生意谈判的场合中,有妓女相陪也是习以为常的事。
而她今早就演了一出类似的戏码,再加上刚刚那一时学也学不来的世故口吻,教人不联想在一起也难!
虽然还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像是她虽机灵有余,但纯粹就女人的角度来看却又嫌青涩过头。本想解释的瑾儿,突然脑筋一动、心念一转
呵,误会又如何?从明天开始,她的新身份是士族淑媛,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如此随性、自在。就豁出去玩它一趟吧!
“我呀是‘出景居’的姑娘。”她娇滴滴的说,眼眸闪着一抹顽皮的光芒。
包有“出景居”这间风月场所吗?
有但那是她住的地方!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