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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赛明军点了头,他才欢呼一声,飞奔过去耍乐。
“看真你的儿子几眼,他真有起码六七分长得像左思程。”谢适元这样说。
明军没有答。
她只在心内骇异于消息泄漏得如此神速,除非当事人自行张扬真相,否则谁会知晓。
这么多个知道实情的人当中,包括谢适文和谢适意,会忙于告诉谢家人的,是谢适文多于其妹。但若拿适文跟左思程比较,又似乎适文不会如此轻举妄动,最低限度他会让自己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那么说,泄露秘密的竟是当事人左思程。
他此举是实行一拍两散的险着了,正如他曾说过,到了非败露不可的一天,他左思程有办法挽救颓局,挽回谢适元的心;可是,赛明军就注定要全军尽没。
他正在逐步实践自己的计划了吧?
谢适元继续说:“我跟吾母的做人方针,甚至说话都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她比较意气用事。或者是年纪辈分的关系,我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像她们,到皮不到肉的单单打打,只有更坏自己的名声,对方痛痒无关,根本不把你看在眼内。”
赛明军静听着。
“所以,赛小姐,我是实话实说。你如果有雄心壮志要成为这片草坪的主人,我告诉你,你要有足够能力应付谢家的各人才好。
“谢家的各人究竟对你的观感、所持的态度如何,你也应该搜集一下资料;了解对方虚实,才可以知道自己顽抗的力量会起到什么作用?
“我给你逐一分析下来。
“我父亲的一关,你是无论如何过不了的。他的门第之见比任何人都重,他那族长的权威是命根子,不容任何人,包括独子在内,向他挑战。
“表面上呢,谢书琛是个仁厚长者;背面呢,他完全是曹操性格,只许我负天下人,不容天下人负我。
“故而,在你和左思程的关系上,其实在父亲心目中,则两个都是罪人。然,我如果容忍左思程,会获得父亲支持,并不是他偏袒我多于兄长;刚相反,是他重视适文多于我。”
赛明军骇异于谢适元的这个分析。
在她心目中,以为谢适元是个蛮横无理,没有智慧,只有财富的金枝玉叶。
听她的这番话,似要改观了。
“我大妈扮演的角色,是专门向你和大哥施加压力,这差不多是肯定的。
“她在我母入门后,就失宠至今。父亲从不跑进适文母亲的房间去凡二十多年了。对于可以有本事吸引着谢家下一代的两个男丁的女人,她已有下意识的厌恶感。
“当谢家媳妇必是辛苦难堪至极的一回事。你的这种背景,使境况更复杂。更家无宁日。
“至于我母亲呢?很简单,她绝对不会喜欢谢家有一个像左嘉晖的孩子,在她跟前出现,下下提醒她,自己的女婿曾经有过一个私生子。
“何其不幸,母亲毕生的遗憾就是未能养下男丁,继承父业。她辛苦地从谢氏企业一班才俊内,挑选栽培一个适合于她的佳婿,寄予厚望,不容她这个营造提拔多年的台前虎将,有瑕疵握在别人的手里。她曾深深不忿,她会蹂躏你种种应得的幸福,以发泄心中的戾气。”
谢适元连她的母亲都如此分析,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至于左思程,反而是你最容易应付的一个人。他的目的很简单,他要平步青云、他要飞黄腾达,只要你的存在不碍他的事,他根本不屑一顾。
“原本他以为可以用自己构思的种种方式,迫令你销声匿迹;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步步都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功败垂成。他的用心敌不过谢适文的诚意,完全没有办法!
“于是他只有将整件事放到我们跟前去,行这以退为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险着。
“只要各人的箭先放到你身上,他就解除威胁,目前他已达到目的。换言之,他很安全。故此,他已不劳,亦不屑再在你身上多花一点功夫。
“你若是跟了谢适文,左思程那一点心头上的不忿比起他自己的春秋霸业,是鸿毛之于泰山,太微不足道了;这口气,他吞得下而有余。”
赛明军一直聆听着谢适元分析着谢家各人的利害心态,在和暖的天气之中,不知是否因周围空旷,她是太觉着寒意了。
赛明军讪讪地说:“你呢,你持何种态度?”
“我?”谢适元笑:“我是最热切地成全你和大哥的人!”
赛明军看她一眼,谢适元立即再说:“请别误会,我绝不是以为你跟大哥在一起了,我就不用再担心左思程与你藕断丝连。
“左思程这种丈夫,最最最没出息,因而最最最安全!”
赛明军吓一大跳。
“你骇异于我这种想法?我说的其实是真心话。”
“左思程是商业奇才,不是个窝囊的人。在从商的角度看,他比大哥更棒,因为大哥太纯厚、不够狠、不够绝、不够狼、不够坏。
“左思程是正邪两路的混合种,他可以好,可以坏,甚至可以坏透,这才是商业的怪杰。
“以他这种优厚的条件,如果有骨气,必定单靠自己的力量往上爬,速度会比较缓慢,承受的压力会比较大,但终于会有机会抵达彼岸。然,他要走捷径,他急功近利,他要在一年之内有帝王享受;故此,他只有出卖自尊,去帮助自己扶摇直上。”
“他的确办到了。如果他并不珍惜自尊与感情,这个交换条件又有什么损失呢?”赛明军喟叹。
“不,你错了。赛小姐,凡事必有代价,他已经一步登天,既不是血汗累积,而是蓦然暴发,就必须受制于人。
“所以说,我并不恐惧他会跟你旧情复炽,他不会,他不敢。我若发觉他有什么行差踏错,哪怕叫他一只狗似的匍匐在我跟前,求我宽恕,我也会义不容情。
“这个世界,已经超越了只是有条件的男人,才可以娶个贤内助回来,帮他生儿育女,持家理服的范围。我一样可以牵住左思程的鼻子走。
“晚上,他是我闺中良伴,承受我一总的尊横脾气。早上,他是最信得过,且最能干的手下。在谢氏,他替我打前锋。母亲和我是幕后主持人,如果由我正式出面去抢去斗,万一败下阵来,永无翻身之日。如今的这个局,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大不了,换一个前锋大将,我依然是谢书琛的女儿,我未曾跟父亲作过任何正面冲突。
“是不是与我一席话,尤胜读十年书?”
赛明军根本连连冷颤。
她只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左思程十分的可怜。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她不会再怪责一个可怜人一点点。
“赛小姐,你要不放弃大哥,就只有远走高飞一途,谢家各人决不会容纳你们。
“你们脱离了谢家,我就可以好好接管。
“每个人生活的要求不一样,有些人是爱情至上,我兄可能如是,可是我不!”
“谢小姐,你快乐吗?”
“快乐,当然快乐,将来如果拥有谢家天下,我更快乐!什么叫求仁得仁,不要强迫一些对感情冷漠的人相信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佩服!”
“所以,赛小姐,你别无太多的选择,一就是永远离开谢适文,一就是跟他远走他乡,不要再回来!”
黄昏日落的景致,往往美得动人。
可惜的是,一瞬即逝。
黑夜当即来临。
谢书琛当晚很得体而殷恳地招呼着赛明军,他逗着左嘉晖玩,正如他说,自己会是最强硬坚持不接受赛明军入主谢家的一个人;但对她,会比其他一总人都客气。
目睹父亲那从容至极的待客神态,使谢适文的心更直线掉入无底深潭。
左思程一整个晚上没有跟赛明军交谈半句。
这么多年来,赛明军才蓦然发觉这位英俊倜傥的男士,在人前会露出一股遮掩不来的寒酸相。
左嘉晖比较惶惑,他不时拿眼偷窥着左思程,他认得他,可是不喜欢他。
送明军回家的一路上,嘉晖已累极而睡了。
他俩很久都没有说话。直至汽车停在目的地了。谢适文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要担心,”明军拍拍谢适文的手:“没有什么。”
“我想不到家人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
明军忽然有兴趣耍耍幽默。
“连港督都公开承认,他们想不到中方在兴建机场上会反应如此激烈。真的,任何人都有欺善怕恶的倾向,很多严肃的事,都需要反应激烈,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否则对方就会飞擒大咬。”
“他们是这样的人,你不会。”
“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缺乏互相信任的条件。既无过往相交的凭借,以使他们清楚我的为人,我们亦没有巩固的感情基础,使他们心甘情愿地盲目信任我。怎么能怪责他们要强烈地表明心迹的态度!”
谢适文低垂着头,没有再作声。
是太艰难,太艰难的一回事。
他实在不晓得应付。
鱼与熊掌,陈列君前,必须作出选择。
难、难、难。
当夜,赛明军睡得比较安稳,因为她已经作出选择。
任何难以抉择的事,一旦定下心肠,不管是对是错,还是安稳的。
最最最难堪的,是不知何去何从,花落谁家?
天色微明,赛明军立即起床,先往儿子的房间去看望,嘉晖仍睡得顶熟,那张红红的苹果脸,引诱着人把他吻醒过来。
明军想,纵使自己没有了世上的一切,依然有这个可爱的孩子,已然心足了。
为了他,仍旧会有力量奋斗下去,直至到老。
她就在嘉晖小床前的一张细细的书桌上,写下这封信:适文:见字时,已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玉圆有我的地址,且适意也有联络电话。然,你会答应,不来找我吗?
希望你会。
如果我跟你说,舍得离开你,那真是天大的谎话了。真的舍不得,一千一万重的舍不得。
天下间除了父母,除了玉圆,我只爱你和嘉晖。而事实上,我爱你们又有甚于他们,这是不能否认的。
甚而在比较嘉晖和你的轻重时,都必须坦白承认,你更胜一筹。
对嘉晖的爱,是无可选择的,是责任、是天性;对你,我出于真心诚意。出于自动自觉、出于自然自愿。不是当然责任,却是当然喜悦。
一个女人,把孩子提携到若干年之后,就完成责任,渴望他会被另外的许许多多人去爱重。可是,对于能长相厮守的爱人,那份浓烈的、刻骨的、铭心的感情,那份地久天长、只余我俩的占有,必然至死而后已。
适文,请相信我爱你,如许的爱你。
因为你值得我爱。
这将是从今天起,永恒不变的事实。
然,相爱不一定相聚。
相聚需要甚多的客观条件去扶持、去栽培、去维护。否则,岁月与人情,全部都有可能把感情磨损净尽,只余不得不相处下去的躯壳!
如果二者不能兼得,我几时都宁可保有你我长存彼此心上的爱情,而悲痛地放弃继续相聚的机会。
适文,我并不多疑,亦非敏感。我们必须面对现实,谢家的一切人与事,是经年壮大成长的家族特性,无人可以动摇,我生活于其间,必须痛苦万分。以你真挚的爱来天天洗涤不住被折磨与染污的心,是无比的浪费。
同样,为了我而使你在事业工作上生的牵累,非同小可。请别盲目的认为你会无动于衷。你若能抵受重重压力,也无非为爱我。适文,我并不需要你长年大月去接试萍验,以证明你的心;又何苦反为此而加添我的难堪与内疚?
我的离去,是对各方面的成全。不但对谢家各人,且是对我、对嘉晖。
如果你相信我的决定,是基缘于爱你之深之切之真之诚,请忍受一个时期的困苦,然后挺起胸膛,重新再爱过!
祝福你!
永远、永远爱你!
明军“
信写完之后,看了一遍,慢慢叠好放在信封内。
竟然无泪。
原来世界上最伤心的时刻,不是流泪的时刻。
明军现在知道了。
天色已经大亮,嘉晖与玉圆都相继起床。
昨晚,玉圆心急的候着明军回来,默然地听她报导了一切,包括她的决定。根本上,她一夜都睡得不宁。
今早一见明军,玉圆就双眼含泪:“我以为你可以不走了?”
“别这样!玉圆,你从来都比我坚强。”明军拍着玉圆的手。
然后两个人快手快脚收拾了简简单单的行李,候着玉圆的一位姓石的朋友把车子开来,将她俩接往机场。
石先生单名一个信字,高大威猛老实,对住玉圆和明军,凡事都唯唯诺诺,鞠躬尽瘁。
在车里头,明军不好意思多问,直至车抵机场,石信把他们放下了,自行去泊车时,明军才抓着玉圆说:“我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玉圆听了这话,脸上红晕顿现,反过来问:“你看怎么样?”
“很好,很忠厚的模样。”
“太高太大了,我只到他的胸口,有种电灯柱挂老鼠箱的味道。”
“这叫金银腊鸭,一肥一瘦,一高一矮,那才是夫妻相!”
“还没有到这个严重的地步。”
“我看是虽不中不远矣。”
“走着瞧吧!他对我,倒是很好的。”
“谁做的媒?”
“你。”
“我?”
“间接呢,石信是谢适文的中学同学,自行创业,开了一家小型冷气工程修理公司。那天,在适文跟前提起公司的冷气坏了,介绍他来修理。开始时他告诉我,他们承办工程之后,就算修好了,也会每隔一些时就来检查一次,确保无误。这以后来检查的次数就是越来越多了,连店里的同事都看出眉头眼额来,取笑他说:”‘石大哥,你要检查冷气,请在我们上铺之后,我们嘱玉圆留后,你慢慢检查个够,别有事无事的搁在店内,阻碍做生意。我们是靠佣金多少定夺生活丰俭的呢!’“石信这个人也不知真傻还是假傻,以后就常在我们下班时才来,于是走在一起了。”
“怎么到我要离开本城,才听到这么美丽的爱情故事!”
“什么美丽的爱情故事?”玉圆笑道:“简单过简单,普通过普通,半点儿惊涛骇浪也不见有。我妈见过石信,开心得老瞪着人家不眨眼,他又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总之平淡至既无诅咒,亦无祝福。”
“这才是至大的福气。玉圆,”明军紧握着挚友的手:“好人一定有好报。感谢上天,代我报答了你这些年的照顾。”
玉圆哭了,舍不得,抱住了明军,抱住了嘉晖,一直在机场闸口不放。
“我们要进去候机室了。”
明军说罢,回转头跟石信握手,说:“玉圆交给你照顾了,还有徐伯母,她是个老好人。”
“我知道,你放心,顺风。”
明军再一次拥抱玉圆,从手袋内掏出了那封给谢适文的信,给玉圆说:“请石信代我送去。”
踏长云,过山岳,远走异邦。
下机时,嘉晖累得不成话,老嚷着:“妈妈,我想躺下来睡一睡。”
明军没办法,只好说:“晖晖乖,我们出了移民局,立即到酒店去,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公公和婆婆不会来接机?”
明军一愣,说:“不会,我们走得太勿忙,未及通知他们。”
明军的心抽动,轻轻地痛了一下。
案母会不会原谅她这几年在外的浪荡,还是一重疑问。
顽固如老父,他若见了这个无父的孙儿,他会得气愤?心痛?真是难以想象。
拖住了嘉晖,握住了满手行李,步出温哥华机场。似乎踏进了另外的一个新世纪。
重新为人了?
“嘉晖,嘉晖!”
有人在一旁叫喊,明军从人群中搜索,差不多难以置信,竟见父母冲过来,母亲紧紧的抱着了自己,父亲抱住嘉晖。
“是嘉晖吗?是嘉晖吗?”
孩子睁着疲累的眼睛,拼命点头,然后说:“你是公公?”
“对、对,我是公公!”
“我是婆婆呢!”赛老太立即把孙儿抢过来抱在怀里。
明军微低着头,叫了一声:“爸爸!”
“为什么回来了,也不预早通知一声,你母亲昨晚才接到玉圆电话,足足忙了十多小时,为你们母子预备房间。”
“对不起!”
“算了,算了,你回来就好!”温哥华的阳光把亲心照耀得份外明亮。
一行四众的一家人,到底团圆了。
切肉不离皮,血浓于水。
天下间纵使有千亿万人陷害你、遗忘你,只要你还有父有母,就有生机。
明军看着一向固执的父亲,双鬓斑白,咧着嘴,对着外孙儿不住地笑。母亲的背已经佝偻,却以很大的劲力握着女儿的手,去道达经年怀念疼惜的心意。
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回温哥华来的最初几天,是颇为忙碌的,所有居住需要的车牌、银行户口、信用咭申请等等,把明军忙得团团转。且还有嘉晖的入学。
整整十天之后,一切才就绪。
晚间,一家人吃过晚饭,嘉晖必要他外祖父陪着看电视。
明军母女就在一旁,边做些家庭杂务,边闲聊。
“这儿不容易找事做,明军,你还是想些小生意,我们还有积蓄可作资本。”
“妈妈,求职信刚刚写了出去,总得耐心等望一个时期,才作别的打算。”
“不可能有你在香港时做得高级,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会。”
电视在报告新闻,又有两名儿童宣告失踪,一名七岁男童,另一名九岁女童,警方悬红希望有人举报。
明军的父亲说:“这小小的钱起不到作用,一个孩子卖到美国去,三十倍这个悬红的金额。美国人不育的数字年来劲升,等候收养的人龙,多至不可胜数。人们急不及待,宁可购买,这无疑是鼓励拐带小童的罪行,岂有此理。”
赛老太紧赶跟小孙儿说:“晖晖,你要记着婆婆的说话,任何情况之下,不可以跟陌生人答腔,人家给你什么玩具、什么巧克力、什么礼物,千万不能要,不要跟你不相不识的人走。记住了,否则,以后你就不可以回家来见妈妈、公公和婆婆了!”
“晖晖,是真的,前一阵子,一个小男孩就为了在超级市场随他妈妈买菜,被个陌生人骗走了,失踪至今。”
嘉晖吐吐舌头。
当晚上床去睡觉时,嘉晖对明军说:“妈妈,你放心,别不开心嘛,我会听公公婆婆的说话!”
“那就好,妈妈不会不开心。”
“可是,妈妈,你总是不笑。”
明军提起嘴角,笑了,道:“怎么不笑呢?傻孩子!”
“妈妈,你想念香港吗?”
“你呢?”
嘉晖点点头:“我想念小兰。”
“啊!明天早一点,我们给她摇蚌电话好不好?”
“好。”嘉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下,再说:“妈妈,你想念香港的人吗?”
“想念的。”明军说:“我想念玉圆,你的干妈妈、想念徐婆婆、想念小图、也想念谢医生。”
“还有呢?”嘉晖问。
“别多说话了,早早睡,明天要上学。”
“妈妈,我想念谢叔叔,真的,我很想念他。”
明军别过头去,没有再说话,且站了起来,按熄了嘉晖床头的灯。“
“妈妈,我们明天也打个电话给谢叔叔好不好?”
明军推开儿子的房门,再关上。
回到自己的睡房去了,忍都忍不住,伏在枕上,一直哭至天明。
相思之苦,苦无表达。
何日始能再相见?
明军对着窗前那红色一遍的枫叶,轻轻地说:“适文,适文,明军想念你,你知道吗?”
早上起来,头有点痛,明军由着父亲开车送儿子上学。自己留在家里,稍稍定了点神,才再打算在下午出动,把儿子接去上小提琴课。
在外国,孩子的功课没有那么紧,就要好好的让他们多学习其他课余手艺。
赛明军要儿子受最好最好的教育。她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
下午,明军接嘉晖放学。
“妈妈,昨天电视卖广告,我们家附近的超级市场,咖啡饼全部七折。”
嘉晖这孩子真是鬼灵精,他其实顶喜欢吃咖啡饼,却只提供有用信息,让母亲自动自觉给他买下来。
明军自明白他的心意,想着顺路,就到超级市场去一趟吧,反正那琴老师的住处就在超级市场对面。
把车泊好之后;明军拖着嘉晖走进超级市场,推着购物车,顺道买些日常用品。
忽然想起父亲喜欢吃自己包的饺子,于是又匆匆回转头到肉食部拿了一包鲜虾。
这样才不过三分钟功夫,身边的嘉晖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很多时,孩子一走进超级市场、就会跑到卖玩具及儿童书籍的摊位上去,明军于是走到那一个角落去,完全没有儿子的踪影。
明军真是有气在心头,嘉晖是越大就越像小顽猴了,昨天晚上外祖父母才教训过他,不可乱走乱撞,遇到陌生人更不可跟着人去鬼混了,须知拐带小童的案件日益猖獗,这嘉晖实行左耳入,右耳出。
一念至此,明军突然慌张起来。
儿子会不会这就不见了,就失踪了。
多少个父母在游乐场、超级市场、购物商场之内,好端端会把孩子失掉了。
越想越惊越觉恐怖。
明军把购物车推开了,疯狂地奔走在超级市场的各行货架之间,拼命寻觅嘉晖。
都找不着。
她额上的冷汗涌现,手在抖、脚在震,整个人开始有种软绵绵的感觉。
她冲出超级市场,走到汽车旁边,希望嘉晖已在那儿等她。可是,没有,完全没有踪影。
明军斜倚着房车,支撑着极度震惊的身体,她怕自己在下一分钟就要倒下去。
天!如果不见了嘉晖,如果嘉晖被人拐带去了,她还值不值再苟延残喘下去?不必了吧!
嘉晖,嘉晖,你在何方?
明军张着嘴,可是,老叫不出声来。
像抽尽了身体内所有的精血,才能颤动喉咙发出声音来,明军大喊大嚷,甚至夹杂着哭声叫:“嘉晖,嘉晖!”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回响:“妈妈,妈妈,我来了!”
只见小嘉晖不知从哪儿奔跑过来,直走到母亲跟前去,兴奋至极的叫:“妈妈,我在这儿!”
明军破涕为笑,仍因曾经极度惶恐过,而免不了责备儿子几句:“嘉晖你往哪儿跑了,不是千叮万嘱你不可走开,不可以跟陌生人到什么地方去!”
“我没有跟陌生人到什么地方去!那人是我们相熟到了不得的。”嘉晖兴高彩烈的张开他的小手,说:“妈妈,你看!”
嘉晖的小手捧着两只趣致而精灵的小白玉兔。明军还未回过神来,嘉晖又说:“它们团圆了,小白玉兔仔又见面了,谢叔叔来了呢!”
明军抬起头来,斜阳正映在那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人嵌上了一度金边。但望他有如一尊巨大而神圣的神像,伸着双手,请她向他祈福与求庇。
“明军!”适文握住了她的双手。
“对不起,我没有答应你的请求,想念你太辛苦了,我不得不来。明军,请接受我。”
苞着一把将明军抱在怀里。
明军伏在适文的肩膊上不住流眼泪,好似胸臆之间有千亿年的冤屈,都在这一分钟消失掉,她是喜极而泣。
“当年的温莎公爵对他的子民说,如果他没有一个能给他力量的女人在身旁,他不能好好的治理国家,反而有负众望。
“每个人的人生路向都不同,每个人都有高贵的自由选择,是不是?
“明军,你选择逃,我选择追,就算你再逃跑一次,我都有本事把你寻回来。”
“适文!”明军抱住了适文不放。
忽然又推开他,惊问:“你父母仍然坚持?”
“未是折服他们的时候。”
“你不回去了?”
“除非你也回去!”
“谢氏家族的产业,尽入谢适元控制之中?”
“要真如是,我也无悔,何况事有转机。”适文把一封信拿出来,递给明军。
“明军:你好!
从今天起,我们各守岗位,照顾吾兄。
适元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怕是有谢家的慧根所致。她分析谢家各人的性格很合理,可惜,她忘记了我。
不至于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我很愿意跟她较量。看谢家的二小姐与三小姐,究竟谁个可以有本事雄霸天下!
我跟谢氏地产母公司的一位工程师,也就是即将主理沙田商场全盘计划的宋兆良要结婚了,兆良跟我的这对拍档,有真挚谆厚的感情为后盾,在发展与推动谢氏地产的一总事情上头,力量是不会薄弱的。
这以后,我对付适元,宋兆良对付左思程,好戏将陆续上场;依我看,局面总有突破的一日,而需要哥哥回来主持大局。
时机末至之时,请好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请谨记,任何父母都必有谅解子女的一天,旁的牛鬼蛇神,终于只会枉作小人而已。
代我重重的疼一下嘉晖,他真是一个漂亮的乖孩子!
适意“
微风拂脸,红叶飘送,满眼都是温哥华夏日的温柔阳光,照得见谢适文与赛明军紧紧的拖着左嘉晖的小手,慢步向前。
天下间的灰姑娘再辛苦,总有重逢她的白马王子之一日。
生命对于无悔于心的人永远漂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