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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当然,我没有去騒扰丁柏年,我甚至再没有在晚上摇电话给任何朋友。阅读,甚而看一阵子电视节目,成了我工余的寄托。
我忽尔觉得可以独个儿应付寂寞,是我当前的急务。而看样子,我是越来越有成绩了。
只除了我会每隔一天,就给丁盎山通个电话,我觉得我最低限度应该尝试接触儿子,冲淡我们的误会。
盎山开头对我的态度十分冷淡,有一句没一句的答。
“富山,妈妈只想知道你生活无恙,如此而已?”
“我很好。”
“那就好了,做完功课,早点上床休息吧,晚安!”
我轻轻的挂断了线。
即使对自己的亲骨肉,都不必强其所难,反正表达了我的爱意,就好了。
饼得了两个星期,情况似乎有了些少好转,最低限度,当丁盎山一听是我的声音,他会得很轻快地叫:“妈妈!”
比较开头时,我要向他报上大名,说:“我是妈妈!”
看来,受欢迎程度是增加了。
奇怪的是,午夜梦回之际,非但没有怎样想念富山,连松年都好似若隐若现,似有还无。
我只是迷茫。
为自己的前途。
幸好失眠的机会极少,差不多是一觉至天明,只为每天都舟车劳顿,略为奔波劳碌所至。
这天,我逗留在厂房的时间长了,为了要安排明天一个新的美国大户到访,特意聘了三个模特儿,穿上要推销的新款皮草,由他挑选,做得成他的生意,这个户口的盈利相当可观。
回到家里去时,差不多十点半。
肚子饿着。跑进厨房去,发觉菲佣不在,探头进佣人的工作间,也不见人影,只看她的睡房门紧闭着,心想,一整天辛勤工作,一定是劳累了,就不必吵醒她了,自己快坑诏手下个即食面饱肚就好了。
才刚刚吃过面,菲佣就闻声走进厨房来,问:“太太,为什么不叫我服侍你?”
“不用呢,我只不过简单地吃点东西裹肚罢了。”
“不好意思,我等着你回来,一下子觉得疲累,就睡着了。”
“那就去睡吧,明天早起才洗那些盆碗!”
“太太,你真是个好人。”
我突然的眼中湿濡,赶紧回头就走离厨房去。
现今,我是真正落泊得连一个菲佣的赞美,都如此珍之重之了。
唉!
罢换上衣服,床头的电话就响:“喂!你真的去当那姓杨的伙记?”
我要定下神来,才晓得对方是谁?
“是你,佩芬?”
“看,有了新欢忘旧爱,连你对朋友都如此,怎么能怪责那些男人?你现今怕只认得杨周宝钏的声音了。”
“请别这么说,只不过我们没有通电话一段日子,一时间反应不来。”
“我以为你忘了我们一班老朋友了。真是莫名其妙,你怎么会肯受雇于那女人的厂里头,跟在她的屁股后头干事?太失礼了。”
“失礼?”我问。
“不是吗?这周宝钏的过往,你是知道的,不三不四的一个女人,搭上了杨真,当人家的外遇经年,她命好,拿了杨真的本钱做生意,出锋头,还克死了人家的原配,被扶了正。可是呀,她以往干过些什么风流艳事,是什么出身,通城都知道。”
唏哩吧喇的,我一直抓着电话筒听仇佩芬数落周宝钏。
我一句话也没有答。
我在感受那种拉是扯非的气氛,回想以前,我是不是也像现今这仇佩芬一样的讨人厌。
任何人都有私生活,都应该备受尊重。那杨真肯死肯埋,轮不到旁人非议。
资金是从银行、抑或任何人的口袋里掏出来做生意,都一样,无非是集资的不同方式。最紧要是认真工作,做出得体的成绩来。
而我,现今是有资格为周宝钏主持这个公道。
相交以来,我目睹她是认真的,诚恳的投入她的事业之内。为自己前途奋斗的人,何罪之有?
仇佩芬真的不怕累,继续说:“你怎么能贬低身份,跟着那女人的屁股后头干活?曼,你别以为自己成为丈夫的弃妇,就可以胡乱干活,不怕笑死了我们一班朋友才好。”
若真是我的朋友,不论我做错什么,都不会取笑我,何况我并没有做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告诉你,曼,你跟这么一个女子接近,怕要失去很多你旧时的朋友。”
如果我直率地答,失去旧时的那些朋友并非绝大的遗憾,就太过有损自己的风度了。
因而,我仍选择缄默。
“你跟她一起做事多天了吧?有没有听她说过谁的坏话。继你跟丁松年婚变之后,杜林也提出与霍瑞青分手,你们是否知道?”
我闲静地答:“不,我从没听过周宝钏讲任何一个人的坏话。我们更不知道杜霍瑞青的近况。”
“周宝钏是怕你会把说话回头告诉我们,所以不说。”
不,她是不屑。
我仍没造声,只在心里回应。
“曼,让我告诉你杜家最近如何风云变色?”
“谢谢,晚了,我明天要早起上班,再见吧!”
我挂断了线,整个人安稳的一直睡至天明。
已经非常习惯皮草厂的工作,且相当投入。就像富山初出生后不久,我对做母亲的职责,还是很兴致勃勃地承担。会不会是工作对我是新鲜之故?会有生厌的一天吗?也许最低限度要等七年,正如一个人对牢另一个人一大段日子,才会得生厌。
我跟工作才是初相识,发觉投缘的阶段,少担这个心了。
第37节
正低头整理一些式样时,有人走近身边来,我以为是顾客,慌忙堆满笑容,抬起头一看,怔住了。
“柏年!”
“我说过要来看望你,跟你吃顿午饭的。”他说。
“好极了。”我看看了表,已是午饭时刻,于是说:“刚好是时候了,我们把宝钏一起叫去吧!”
“已经给她打个招呼了,她没有这个空,就只我们两人去吧!”
我介绍丁柏年尝试工厂区内的一家小食肆,地方不怎么样,可是小菜炒得顶够镬气。
我给丁柏年说:“这阵子,我买了几本烹饪书回家去,给菲佣上课,教她烧多几味菜式。”
“我可有这个口福?”丁柏年望住我,非常诚恳地说:“有好一段日子不曾到你家吃饭了。”
“好,找一天吧!”
“你给我电话,通知一声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
或者,我和丁柏年已经开始了另一段新的朋友关系。
“看样子,宝钏所言不差,你对工作非常的起劲。”
“她竟在背后说我。”我其实只是笑语一句。
“不,她说的都是好话,周宝钏从不爱在人家背后讲半句坏话。”
“这我是知道的。不明白人们对她的误解为何如此深?”
“不是误解。是容纳不了她的好运与成功,如果还加上一式的赞颂,她的际遇就变成十全十美了。这世界上多的是以人家的缺憾抚慰自己失意的人。”
“周宝钏不以为意?”
“有什么值得她难过的?耶稣都没有争取到全民一致的推崇。爱护与明白周宝钏的朋友也不算少,且全是有头有脸的人呢。拿自己的生活成就换那撮无聊人等的同情,太冒险了吧?”
我笑起来,并不知道柏年能如此爽朗幽默。
“柏年,你原来不如汝兄的古肃。”
丁柏年的眼里闪过一点光彩,很是欢快,不自觉地说:“我并不知道自己有比丁松年强的地方。”
“各有千秋吧!”
丁柏年看着我问:“有见丁松年吗?”
我摇摇头。
“他最近搬到浅水湾去。”
“嗯。”我应着,有一点点打算逃避,故而把话题带远了:“那一区到中环去会塞车吗?你仍住桩坎角?”
“对。早上略为塞一点点,不碍事。我喜欢平静的海景,多于灿烂的海港夜景,找一天假日上午,你来探我,会有额外的惊喜。”
“好。”我应着。
“你知道宝钏的助手快要回来上班了?”
“是吗?那就是说,我就快要失业了。”
“你舍不得?”
“有一点点。”我说:“工作令我头脑比较清醒。”
“可以继续下去。”
“总不宜鹊巢鸠占。”我轻叹:“我谨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柏年,我在积阴功。”
“我意思是大可另起炉灶。”
我有点不明所以。
“原本是打算跟宝钏与你一起商议的,宝钏今午没有空,就叫我先探你的口气,才徐图后算,详细计划。”
“什么事?”
“我们打算几个朋友合伙,开设快餐连锁店。你看凡是工厂区的茶楼餐厅都塞满了人,生意是应接不暇,工人午膳的那个饭盒越来越贵,如果我们可以薄利多销,做旺连锁店的招牌,不愁没有生意。”
说得很有道理,完全是实情。平日我们好几个谈得来的同事,总要派一个提早到茶楼霸位,才可以有顿安乐午饭。若是买饭盒回来工厂,满以为可以坐得舒服一点,那饭的质素又是令人失望的。
现今包办伙食的生意,也少了人做了。
且营商的道理,说穿了是一字般显浅,无非是大食细的多。能有计划地开拓几菜一汤式的快餐连锁店,是一个可行的生意概念。
“我们的这几个朋友都是你见过的。”
“是秦雨、常翠蓉、蓝彤真她们吗?”我问,自从在宝钏家认识之后,我们又分别在宝钏安排下见过几次面,都熟络了。
对于她们三位,印象实在好。
正如周宝钏说:“我的这三个朋友,好似星星、月亮、太阳。蓝彤真的细致,常翠蓉的从容,秦雨的豪迈,都是极可爱、极可取的。”
当然,在我心目中最可爱、最可取的还是周宝钏。
在她的厂里工作了这些日子,我才发觉其实她并不需要我加盟,宝钏的助手根本一天到晚在外头跑,那两位得力的小姑娘瑞芬和素云,已经完全可以将工作应付过来。
周宝钏坐言起行,帮助我实践第五部曲“读书”也是“工作”因而想出了这个权宜之计。
我记得多么清楚,周宝钏七情上面地恳求我:“曼,无论如何,考虑帮帮忙!”
唉!连我的自尊心都保障保护得如此无懈可击,她的胸襟是多么广阔了。
丁柏年答我说:“正是她们,还有宝钏。只是我们几位都是有正职在身的人,进注资金不成问题,就是不能抽出时间来经营,故此各人都属意于你。”
“我?”不是不吃惊的,怎么可能?太委以重任了,如果我谬然答允,又未免轻重倒置。
“我们对你有信心。”
“我毫无经验。”
“诚意比经验重要,前者可以栽培出后者来,却往往因拥有了后者,而忽视前者。”
“我很欢快,可是,信心实在不足。”
“勇者无惧,你如今是背城一战。请恕直言,我们赌在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心态上,会赢。”
说得对。如果我这一役输了,手上还有什么呢?不比其他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诸如家庭、丈夫、妻子、儿女。
我答应下来了。
第38节
首先学习的是整盘生意的财政预算。我对数字有恐惧感,从前老是只晓花用,不懂节流,更不识开源。现今要我把一盘财政预算捏在手上,真的诚惶诚恐。
幸好,宝钏与柏年都一直从旁指导,才学上了手,更希望工多艺熟。
开山劈石的功夫,一点也不易做。单是找铺位、谈租约、设计装修,就已经弄至头大如斗。
这天,就发生了一件极激愤的事。我分明在昨天已经看好了在沙田火炭的一个铺位,适合作快餐店用,连忙嘱律师楼把订金及承租意愿书送给业主。谁知今天上午,律师楼通知,对方把订金退了回来,因为他决定提高租金,理由是另有租客抢着租。
我在电话里喊:“他分明是在昨天答应以该租值租给我的。”
黄律师心平气和地向我解释说:“口头的承诺是作不得准的,有人要食言,法律上无奈其何。”
我忽然的想起,连签了字要悔约的事,也比比皆是。又何况是要求对方一诺千金?当然是更没有保障了。
只得气馁地收了线。
午饭时,跟宝钏谈起这件事,犹有余愤。
“几艰难才找到个好铺位,单是约那些地产经纪,请他们安排介绍,就花很多精神时间,到有一间看上眼了,从速成交,却仍然功亏一篑。”
宝钏说:“不必气愤,更无须气馁。这一间没法成交,就找过另一间,通新界这么多铺位,何苦要非这间不可。我看你撒手不管它,还有一线生机。过不了三数天,业主跟其他租客谈不拢,自然会回头找你!”
“找我,我也不要他。总有其他更好的在市场上。”我说。
“你的这个志气是绝对可嘉的。”宝钏望住我开怀地笑:“你是一定比以前快乐得多了。”
我突然的领会一切,也不言语。
“是吗?”宝钏再问:“我希望你是的。正如你说,市场内必有更好的,找到了是一场造化,找不到”
“不必自卑,总之尽力而为。”我答。
“对。”
“宝钏,你能有如此智慧,为什么那次会得在贫童慈善餐舞会的筹备工作上头,跟杜林夫人争那个主席位置,这不像是你的个性与行为?”
宝钏很坦诚地答:“人总有犯错误,总有愚蒙的时刻。那次,我错在幼稚。跟杨真的关系,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好几次我想拂袖而行,只为真的舍不得他。突然的从天而降一个解决我们多年困苦的机会,杨真的发妻患癌逝世,我们可以结成夫妇,太大太突如其来的喜悦,使我漠视了世间人情,忠勇有余,智虑不足,竟没有想过得来不易的喜悦只宜闭门欣赏,不适宜忙不迭地炫耀人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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