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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四绿袖与金无极
“绿袖?绿袖?你这死丫头又死到哪里去了?!”大太太尖锐的嗓门又在大宅院里回响了。从那声音里的怒意听来,她这次的火气可不小。
“来了,来了。”蓬首垢面的小丫头慌慌张张地从后院里奔来,一脸慌张。“奴家来了”她才赶到正厅,前脚还没踏入厅门呢,轰地一个巴掌已经等在门口将她打倒在地。
她喘极了,却也只能捣著脸忍痛陪笑。“太太,奴家在后院里洗衣服”
“你还敢顶嘴!”大太太那双臃肿痴肥得像猪蹄一样的腿马上踹了过来,小丫头不敢闪避,只能抱著头任她阳踩。
“大夫来了!”门外家丁急急忙忙奔来通报:“禀告大太太,镇上的马大夫到了!”
“快请他进来给老爷看伤!”大太太撩起裙摆,同时还下忘狠狠地往小丫头手上死命地踩过去骂道:“算你运气好!今儿个老娘忙得没空与你计较,还不快去后山的山涧打两桶水回来给老爷梳洗!”
“是是”小丫头点点头,揉著伤处起身,很快转身离开。
她早就下哭了。从十岁进这个家门之后,每日不断的打骂已经将她百炼成钢,这种程度的欺凌每天都要上演,真要哭的话,早就哭瞎双眼了。
这偌大的宅院,家丁丫环不少,他们的遭遇也下比她好到哪里去;唯一不同的是欺凌他们的人并不是老爷的太太们而已;而她很下幸的身为周老爷最小的一个姨太太,上面的八个太太个个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老爷也早就玩腻了她,大概连她是他的姨太太这件事也已经忘了吧。
绿袖慢慢地踱到后院,井边的丫环们正窃窃私语著。
“听说镇上来了个侠客,就是他把老爷给打伤的。”
“侠客?真是好大瞻啊。老爷可是前任的县太爷,现任的县太爷还是老爷的外甥呢,什么侠客那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谁知道啊,不过刚刚家丁们说了,老爷晌午时分在五里坡调戏那个刚死了丈夫的白寡妇,谁知道却给那侠客见到了,人家也是见义勇为”
“嘘,你不要命啦?!”
“嘻嘻,眼下老爷被打得不成人形了,谁来听咱们嚼舌根?”
“喏,那不就是了吗?九姨太咧。”
侠客?绿袖定到井边,慢慢地弯下腰来提起木桶。她们讽刺的话全然没听进她的耳朵里,她只想着“侠客”这两个字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过。
对了!印象中小时候过年跟爹娘去大街时听说书的说过“侠客”都是骑著白马、腰间系著长剑、到处打抱不平的了不起男人。至于为什么了不起?她却完全没有印象了。就是因为他们会把像老爷那种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恶人打一顿吗?既然要打,为什么不干脆打死呢?
突然,她的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倒在井边湿滑的地上,她的脸重重地跌在石板上痛得她几乎晕过去。
“嘻嘻嘻嘻”“九姨太啊,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
抬起眼,那三、四名丫环只是下怀好意地瞅著她笑。
其中一名丫环装模作样想扶她起身,但她只是沉默地摇摇头,自己爬了起来,扛著两个大水桶,默默转身离开,而她脸上的血已经将破旧衣领染红一片。
“我们这样会不会很过分”
“过分什么?人家好歹也是个九姨太,你不怕她去跟老爷告状?不先吓吓她,到时候死的是我们!”
“说的也是”
丫环们的窃窃私语她早就下去听了,就跟大太太的打骂一样,她早已麻痹。
身为一个姨太太,她真真是窝囊到了极点了,连丫环们也来欺负她。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娘家早就没了人,谁叫她没半点权势,在这个宅院里她的地位根本比丫环还下如,丫环们起码不用变成老爷床上的玩物。
周家宅院离山涧源头说起来可远得很,但这却是她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只有这种时候才不会有人打她、骂她、欺负侮辱她;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嘴里轻轻唱著歌,双脚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那么轻盈。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山涧离周宅实在太近了,应该再远一点,就算走路要一天、两天,她也完全不在乎。
但她只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走到了“菩萨泉”其实是她定得太快了,普通人就算走上两个时辰才到也是有的,可见得她有多渴望脑旗些抵达小山涧。
“菩萨泉”当地人给这山涧起了这么个名字,据说小山涧是从很远很远的山上流下来的,穿过了千山万水才到他们这边的小山洞里;因为那山洞的入口远看像是菩萨慈悲的侧脸,所以才给起了这么个名字。
盛传“菩萨泉”有灵效,暍了可以强身健体,有病治病,没病补身。据说用来疗伤止痛也有强效,还可以延年益寿、养颜美容呢。所以周家老爷跟上上下下八个姨太太每天吃暍用的全是这里的泉水。而自从周家唯一的长工跑了之后,这担水的重任就落到绿袖身上了,她每天早中晚都得来一趟,有时候八个姨太太全要洗澡时,整天来来回回扛水扛得肩膀脚趾全都起泡也是有的。
但她还是喜欢来这里。独自一个人躲在小山洞里听著潺潺流水声让她感觉平静,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只属于她的、完全没人知道的私密天地。
那是在她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其实小山洞最深处有一块可以移动的大石,里面还别有洞天。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只有她知道那块看似巨大的石头其实很轻,而且只要稍微移动一点点就可以钻进山洞最深处。
她经常幻想着自己带了许许多多的食物躲到山洞最深处,将不会有任何人找得到她。她可以就这样一直躲着,等到别人以为她已经离开的时候,她再悄悄地出现,悄悄地远走高飞。
放下木桶,趁著天色还很亮,她就著光线凝视山涧所形成的小水洼里的自己;红色的鲜血让她的半张脸看起来血肉模糊,形容恐怖。
“唉”她轻轻叹口气,掏出唯一一条手绢拧湿,轻轻地擦拭脸上的伤口。唯有这种时候她才会吃痛地轻吟,也唯有这种时候她才会用那种带著点怜惜的眼光打量自己的脸。
她几岁了?有点忘了,大概十八、九岁了吧?她十岁被卖到周家为奴,十六岁的时候就被周老爷玷污了身子。那时她的爹娘还在,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爹娘又哭又闹的跟周家周旋了个把月,周老爷膝下无子,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心下甘情不愿地娶了她。可那孩子却连怀胎十月也没能撑过去,周大太太在一天夜里联合了另外八个姨太太把她拖到柴房打个半死,孩子就这么没了。从此,她再也不能怀胎,真是承天之幸。
到现在又过了几年了呢?大概两三年吧。想想自己这十年来所过的非人生活,她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还不死?在等什么吗?
突然,她眼角瞥见水洼里还有另外一条人影,她吓了一大眺,整个人不由自王地跳了起来。
“小心!”那人马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姑娘,你没事吧?”
绿袖吓白了脸,连忙甩开那人的扶持,远远退到了山洞最底部。
“你看来伤得不轻,在下身上有些金创葯”那人话还没说完呢,自己已经先撑不住而倒了下来。“嘿没想到我还真是泥菩萨过江咧。”
他整个背都被血染红了,两三支弓箭笔挺地插在他背上,看起来像个剑山似的。
“快找找!那家伙受了重伤,一定跑不远的!”
“你们几个到那边去看看!顺便去山洞里瞧瞧!千万别让他给跑了,否则周老爷跟县太爷要是怪罪下来,大家都有苦头吃的!”
绿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半倒在地上的男人喘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山洞里光线幽暗,完全看不出他的眉目。但这么落魄的“侠客”她可真是第一次见到。什么白马,什么长剑,原来也只是跟她差不多可怜的丧家之犬啊。
绿袖就这么看着他,听到衙门官差搜寻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了她终于跳了起来,将地上的男人用力拖了起来。
长年训练的体力让个头远比“侠客”矮小许多的绿袖轻易地拖动了半昏迷的大男人,她将他藏进山洞深处无人知晓的秘密所在,逃过了官兵的追捕。
当天夜里,她从厨房偷了许多吃食跑到山洞里,她甚王替他治伤,只是深深没入骨中的箭头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侠客的气色极差,再多的金创葯也不能让他恢复健康,他需要一名大夫;而这镇上唯一的马大夫恐怕不会有勇气违背县太爷跟周老爷的意思来替这位侠客看病。
“不用麻烦了,我的伤恐怕是好不了了。”侠客苦笑着,他长得方头大脸,模样有些可笑,举止动作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天生就是如此迟钝笨拙?总之他跟说书的所说的那种风流倜傥的白马侠客是完全不同的。
“你明明不是侠客,为什么还要强出头呢?”绿袖率直地问。
“我?侠客?”他笑得咳出血来。“半年前我路经此地,那位白嫂子在我落魄潦倒的时候给了我一杯水喝,做人当然要知恩图报,我没想过自己是什么侠客。”
“就只为了一杯水?”
“就只为了—杯水。”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笨的人。绿袖捣著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笨。奴家为了三餐才不得不忍受那种种的凌辱折磨,而你却只是为了一杯水,你比奴家还要更笨。”
“是吗?”他耙耙头皮,涩涩笑了笑。“这在下笨不笨无妨,倒是我要是死在这里的话,要给姑娘添麻烦了吧?”
“我没什么差别。”绿袖耸耸肩。“反正他们早晚也是要打死我的,早点死晚点死的区别而已其实早该死了吧?真下明白我到底在等什么”
“姑娘此言差矣。姑娘年纪尚轻,古语说,蝼蚁尚且偷生,况且姑娘还是个如花似玉的”望见绿袖那张百无聊赖的脸,他后面的话全吞回肚子里,再也说不出口了。
绿袖半张脸上的伤痕还没有痊愈,她那种了无生机的眼神所诉说的并不是绝望而是麻木,对世间万物全然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麻木。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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