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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着五点钟那金灿灿的太阳,叹了口气。李志走过来,一张疙疙瘩瘩的脸上挂着笑容。她瞥了几眼花坛里的美人蕉,它们开得红艳艳的,一只黑蝴蝶和一只花蝴蝶在美人蕉的前后飞着。她对这一切淡淡一笑,又对李志交代了几句,开着车,心情沉重地向家里驶去。此刻她觉得家是她的地狱,是套在脖子上的一副沉重的枷锁,她渴望打开它蔷薇的叶子大部分都饥渴地卷曲了,有的已经枯了。她端了一杯水倒进去,似乎能听见钵子里干裂的土吸水的滋滋声,似乎看见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根正欢愉地吮着水分。她看了眼天空,天上已有了傍晚的云彩,一朵一朵红云向西边游去。前面那幢楼房里飘来乐曲声,那是音响里播放的,一个男中音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那歌声震荡着傍晚灼热的空气,好像蜜蜂向你飞来。她感到她的心飞升了,飞到了一个美丽的国度,在那个国度里只有她和她爱着的大力,她和他坐在瓦蓝的天空下,身边是绿茵茵的草地和鲜花,还有奔跑着的羊只。她被这个幻想的情景迷住了,以致她丈夫开门回来她也不知道。他对着她的后脑勺冷冷道:"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她回转头,他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她,她感到他那两片目光像一片污水泼到她脸上。她说:"我在给花浇水。"她手里拿着浇水的杯子。
"你最近神思恍惚,"他说,"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玩什么名堂我都清白,我只告诉你,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我还不晓得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
她自己都吃惊,从一九七三年她和他认识起,他就整个儿占领了她,犹如一支大军占领了一个岛屿似的。她看着他,他又说:"我只告诉你,别七想八想的。"
从他说话那咄咄逼人的语气里,她感觉到他好像嗅到了一点风声。他的脸黑着,身上的花花公子牌情侣衫把他的脸衬得更尖更黑了,这张黑脸上充满了猜忌,犹如菜汤上飘满了油珠儿。"别以为你的事情我不晓得,"他说,"早几天你和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在塔克堡喝茶,有人看见了。我喊醒你,你跟我小心点,你莫让我发宝就是的。"这句话是带着威胁性质的警告,这是长沙土话,涵盖着打人的意思。
她和大力经常去塔克堡坐,去那儿听年轻小伙子唱摇滚,感受那儿的音乐气氛,感受一种年轻人拥有的青春活力。她以为那里安全,以为丈夫的那些朋友不会光临那些艺术氛围浓烈的"圣殿"。她说:"我也告诉你,你要是干预我的事,我们就离婚。"
她出了门,她只想避开他的锋芒,他是个不要脸的人,他可以打人,在她身上像野狗一样乱抓乱咬,然后又伏在她膝盖上哭泣,解释他的行为是因为他太爱她了等等。她受够了他,这些套路她在这么多年里领教够了。她最开始晓得他吸毒时,要跟他离婚,他就是采取这些手段对付她这颗女人的心。毒品夺取了他的尊严,让他成了只可怜虫。
三年前一个倾盆大雨的晚上,她睡了。电话把她吵醒了。电话是丈夫从派出所里打给她的,他要她带一万元去派出所赎他回家。
"我出了点事,"他在电话那头用低沉的声音说,"派出所要罚我一万元钱,不然就不放人。"她一听,好不恼火,她以为他是在外面嫖娼被派出所的民警抓了。她生气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嫖娼被抓起了?"
他说:"不是。"
她不相信,"那是什么事要罚你一万元?"
"你来了就晓得了。"他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说。
她打开了小保险柜,拿了一万元,就开着车去了新兴路派出所,接待她的是办案的民警。这是个年轻人,高高的个子,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说话很文秀。"你是田胜的爱人?"他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盯着她。他也许没想到他抓的这个吸毒的男人的妻子会有这么漂亮和高贵吧。他又说:"你老公吸毒,你晓得吗?"
现在是轮到她惊诧了。"他吸毒?那我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是确实不知道,她解释说:"我一天到晚忙我的事,他忙他的他现在在哪里?"
他带她走进了一幢办公楼,走到了一处走道的尽头,那里是厕所,一股难忍的臊气充斥在周围。厕所对面是一张由很粗的圆钢焊成的铁栅门,铁门里黑洞洞的。他们走到时,她丈夫像看见了救星走到了铁门前,对她叫道:"邓瑛。"她看到田胜的脸镶在铁栏杆里,同时还看见另外两张年轻人的脸也嵌在铁门上。她对这里厌恶极了,厕所里扩散出来的恶臭充斥在鼻息上。她谴责丈夫道;"你做好事咧。"
丈夫一副罪犯样的老实相看着她。民警拖拖拉拉地打开了铁门,他走了出来。年轻民警说:"要把毒戒掉啊,不然,你屋里钱再多也会吃空的。"
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派出所,她丈夫跟在她身后。回到家里,丈夫一副赎罪的样子瞧着她,目光里还有几分惶惑,就像一只讨主人厌的脏狗,不安地瞧着主人一般。"你吸毒,你居然背着我吸起毒来了。"她一脸气愤,"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我这样为这个家赚钱,你却拿我的钱吸毒,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男人?你一点用都没有呢你!"
他闷坐在一边,垂着头任她责骂。她从里到外地骂了他一个遍,骂得自己都累了,懒得说话了。她觉得自己也骂够了,一看墙上的钟,已是凌晨四点多钟了。她重新上床睡觉。他跟着她走进卧室,扑通一下跪在床边,低着头说:"我确实没用,我确实不好。我什么都不如你,我没有读大学,没你会赚钱,我欠你的太多了"她不理他,扭开脸闭上眼睛睡觉,但她怎么也睡不着。他跪着,这无形中给她的大脑施加了压力,让她无法进入睡眠。她忍着,看他怎么办,他一直跪着,不再说话地跪着。也许跪了半个多小时,也许是跪了一个小时,她打开了眼睛,窗外的天空竟开始发白了。她翻转身看着他,他一脸贱相说:"你原谅我吧。"
现在她想起这一幕,她觉得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一个没有尊严的人是做得出任何事情的,就因为他没有尊严,别人不屑于做的事情他也会做,别人害怕做的事情他也敢做,一切都决定于他没有自尊心。你要摆脱的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而是一个无赖。她想,你要摆脱无赖那你就得学会做无赖的那一套,但你是女人,女人也可以成为无赖吗?女人可以成为"鸡",但没听人形容某个女人是无赖。
那天晚上她实现了在知青茶楼的许诺——把身体交给了大力,这之前她总是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尽管她爱上了他,但她被深深埋在她心里的道德观念制约了,就好像捍卫着村庄的大堤被纵横交错的树根牢牢地抓住了一样。那天晚上她决定听其自然,把一切都交给上帝会审判。她先是开着车在马路上疯跑,她觉得她在这座城市里有点像一只受伤且饥饿的山羊,到处寻觅绿茵茵的草地,可是迎接她的是空漠、坚固又冰冷的荒地。她越来越觉得她在这座高楼林立的都市里,不过是一只颈脖在滴血却无人理睬的、孤立无助的山羊。她感到恐慌,感到这个世界是那么冷酷和陌生,就同一只真正的山羊打量着这座喧嚣的城市一样。她决定到塔克堡去,让音乐和年轻人的歌声冲淡她的恐慌和不安。
她把车停在了位于塔克堡前的坪上,走进了喧闹的酒吧,她希望强烈的摇滚乐能洗涤她那紧张的大脑。她觉得她的脑海里长满了海藻,而那些海藻正同她的生命一并争夺着她脑海里的氧气。她希望像风暴一样强烈的摇滚乐能扫荡她的脑海,把恐慌和晦气排泄出去。她坐到了一处小方桌前,服务小姐为她端来了一杯茶,还端来了一盘水果,水果是切开的西瓜、美国提子和一瓣一瓣的苹果。一个头发很长的年轻人正在昏暗的灯光下唱着崔健的歌,一边努力地弹着吉它,一群年轻姑娘围着这个年轻歌手看着。她估计这个长发年轻人只有二十几岁,她想要是她也只有二十几岁那多好啊,那她就可以重新生活,重新选择。一个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时而拿目光审视着她,猜测她是一个人还是还会有人来。他拿不准样的瞅她,那种目光是探寻女人奥秘的目光,仿佛上面装了个探测器。她不理他,就让他盯吧,我一个人太孤独了。她想。她的手机突然在她包里响了。她拿出手机时看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正表示惊讶的样子盯着她,似乎是为她还有手机吃惊一样。她想笑,但觉得那男人长相并不讨厌。"喂。"摇滚歌声和吉它声太吵了,她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她举着手机走了出来,这时她才听清对方是大力,他说:"你那里好像歌舞升平样的。"
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鱼腥味,那种混淆在这座空气龌龊且尘土弥漫的都市里的鱼腥味。她忽然很希望他在她身边,"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看电视,电视没味,所以就跟你打电话玩。"
她为他找的苍白的借口一笑,她仿佛看见一只漂亮的海豚腾空跃起,又跌入碧蓝的海水中隐没不见了,但它却溅起了一片美丽的白色的浪花,让视者心花怒放。"那你来一起听歌吧,我在塔克堡。"她说。她回到位置上坐下时,邻桌的男人还是用那种含勾引意味的眼光瞧她。
一刻钟后,大力穿件细格子衬衣和一条西短裤来了,他没看见她,她却看见了他。她为自己把他想象成了一只海豚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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