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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家门,齐之芳刚走进房间,齐母和齐父便迎了上去。
身姿渐有老态的齐母红着眼圈埋怨齐之芳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
“就是啊,王东今天下学才告诉我和你妈。”齐父亦跟着流露出自己的不满。
“这不是怕你们着急嘛!”齐之芳抱歉地向父母一笑。
齐母却不依不饶道:“你这回说了谎,以后我可不信你了。赶明儿你真加夜班,我也不信了,我也会着急害怕,心里打鼓,以为你来一次小产什么的!”
“妈,您可真会说话,我没事儿老小产啊?”母亲的话让齐之芳哭笑不得。
齐父是了解女儿的,怕老说不上台面的事,心气极高的齐之芳尴尬,便故意开玩笑道:“住着一礼拜医院,看着心情是养好了,眼睛都水灵了,看来还是医院的环境好。芳子,你以后就得找个好环境,疗养疗养!”
“你爸比我还会说话,让你没事儿去住院。”齐母笑着道。
“医生本来还让我再住一礼拜医院的,我待不住,跟医生保证出院一定跟住院一样,好好休息,这才批准我提前出院的!”齐之芳看见餐桌上摆了一只烧鸡,伸手撕了一块就啃。
齐母打了齐之芳手一下,皱眉道:“哎哎,洗手了吗?医院出来不洗手就吃!”
齐之芳撒娇似的道:“饿死了!”说罢,齐之芳便嘴上叼着鸡肉哼着歌进了厨房。
望着齐之芳的背影,齐父若有所思地小声对齐母道:“你发现没有,住一礼拜医院,芳子变了。”
“我发现了。”齐母怕齐之芳听见亦压低了声音。
“燕达走了之后,我头一次见她这么高兴!”
“人高兴倒是挺高兴的,就是人太虚了,那脸还叫脸吗?跟刚刷的白墙似的!嘴唇都没血色,看着怪害怕的。”齐母道。
齐父闻言点了点头:“肯定啊,芳子把饭票都省给孩子们吃了。医院伙食特别贵,三个孩子天天去看她,她把自己的那点营养都省给他们了呗!”
老两口聊得正热乎,家中西屋的门却忽然打开了。
“芳子回来了?”
从西屋走出来的人,不是那个向来跟齐之芳不对付的儿媳妇小魏,而是儿子齐之君本人。齐家老两口悬起来的心才终于又落回了肚子里。在女婿王燕达死后,儿媳妇小魏和齐之芳两人之间一向就十分紧张的关系,因为小魏在家中不时当着齐之芳指桑骂槐地嘲讽而日趋险恶。结果长此以往下来,齐父、齐母的心中不免都落下了些毛病。
齐之君跟父母打了声招呼推门走进了厨房。
厨房中,齐之芳正在仔细地洗手。她边用一把小刷子轻轻地刷着指甲,边唱着苏联的抒情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到忘情处,甚至一时都顾不上刷指甲。
“芳子,全好了?”齐之君将身子斜靠在门上。
“好了。今天没上班啊?”齐之芳在毛巾上擦干手,把鸡肉拿下来,一笑。
齐之君回答道:“我出了一趟差,到灾区去看了看水坝施工,也刚回来。一堆大男人在一块儿,整天就是打牌聊天,都不睡觉,熬死我了,所以我一到家就倒头大睡。”
“我嫂子又回娘家了?”齐之芳的语气里多少有点嘲讽也有点幸灾乐祸。
“小魏跟你爸闹别扭了。你爸也就是无意中提了一句,说报纸上登了,一些厂矿自己给职工增加粮食和副食定量,她就多心了,说那是你爸在敲打她,说她没把厂里增加的粮食和副食交到家里来。”齐母拿着一网兜青菜走进了厨房。
“妈,可能小魏不是那个意思。”齐之君低下了头。
“是不是那个意思,等她回来你问她。”齐母面露不悦,随即转过身冲着客厅喊道:“王东、王方,摆碗摆筷子!老头子,你那报纸摊了一桌子,请你收一收,咱们这就开饭。我就希望政府能有个新规定,买报纸也需要票证,那就可以限制你爸买报了,要不他一天买好几份报!”
“哦,对了,我让王东把李茂才送的肉拿过来,他拿过来了吗?”刚出院的齐之芳显然不愿意听母亲絮叨小魏的事,搞坏了心情。
“拿来了。那李茂才气派真够大的啊,一送就送半个猪屁股!王东都拿不动,用他玩的滑轮车把肉拖过来的!”齐母说罢放下青菜,便端着一盘咸菜走了出去。
“芳子,你小产动手术,李茂才知道吗?”说到李茂才,作为妹妹和李茂才介绍人的齐之君不免心思一动。
不想齐之芳却对哥哥齐之君摇了摇头。
面对妹妹出乎意料的回答,齐之君不免奇道:“这么大的事,他不知道?”
“干吗让他知道?”齐之芳别转过脸去。
“你们俩怎么了?”
“没怎么。”
“他变卦了?”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齐之君越听越慌,急道:“你不想跟他结婚了?”
齐之芳垂着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齐之芳娘家的客厅中,王方和王红两个小女孩,正趴在窗台上往下吹肥皂泡,不想却无意间同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李茂才。扛着自行车的李茂才此时不断地东张西望,似乎想找个人打听什么。
王方见状当即立刻缩了脑袋。妹妹王红指着楼下刚要说什么,便让王方猛地一把拽离了窗台。惊慌失措的两人,行动时动作太猛,一下子撞翻了装肥皂水的瓶子。“啪”的一声装有肥皂水的瓶子在坚硬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而与此同时,在齐家窗外位于李茂才头顶上空不远处的一个透明肥皂泡也在此时无声无息地爆炸幻灭
齐之芳父母家的楼下,李茂才扛着自行车,迎着一个从楼里下来的男子走了上去。
李茂才跟男子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强压下自己激烈的心情道:“您好,我找一家姓齐的——”
“二楼。”
“谢谢。”道完谢,李茂才便扛着自己的自行车走上了楼梯——走上了他和齐之芳之间不可挽回的命运。
与此同时,齐之君和齐之芳这对兄妹在厨房中的谈话也到了白热化程度。别说李茂才好歹也是齐之君在单位中的一位领导,就算只是一名平素里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普通同事,齐之君也觉得像妹妹齐之芳现在这样,在感情上对人家出尔反尔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跟我说,随便是谁,只要他能对孩子好,你就嫁给他。李茂才对孩子们多好?送了这么一大块猪肉给孩子们吃!”齐之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还送了花生和香肠。”齐之芳幽幽地补充道。
“你看看!这么实诚的人你上哪儿找去?”
“我对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使劲想培养感觉,越使劲越没感觉。”齐之芳抬起头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齐之君。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就像瞬间重回到了她刚刚初恋时为情所困的少女。
“你都多大了?三十一岁了。女人一到你这岁数,就该没感觉了!”妹妹的不切实际让齐之君产生了一种濒临崩溃的感觉。
“不会的。”齐之芳玩起了自己的衣角。
“啪”的一声,齐之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不会的?你在替男人发言?你了解男人吗?”
齐之芳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不想齐母的声音却恰好从门外传来:“芳子、之君,李处长来了!”
闻听此言,齐之芳不免当场花容失色,她求救似的看着哥哥,道:“你跟他说,我不在!”
“哎,”齐之君喟然长叹了一声,眉毛几乎锁成一个疙瘩,半晌方道“好吧,我就再帮你这一次。芳子,不是哥哥我说,你这么出尔反尔,朝三暮四,我在设计院跟李处长还做不做同事?以后见了面,不成了冤家路窄了吗?”
齐家客厅中,年纪比齐父、齐母其实小不了太多的李茂才,像个规矩的新学生一样羞涩地站在客厅里,手上拎着一大摞红红绿绿的点心匣子。
齐母见让李茂才这样一个大老爷儿们傻戳在自己家的客厅里也不是个事,忙招呼他道:“李处长,来,请坐、请坐。”说完,便回头朝厨房方向喊道:“之君,来客人了!”
见李茂才在齐母的招呼下拘束地坐到了桌边,齐父慌忙收拾好桌上的报纸,一面口齿含混地跟李茂才打了个招呼:“坐,坐。我们家不太好找吧?”
李茂才边随口答应道“还好,还好”边不停地用眼睛在房间内寻找着齐之芳可能藏身的地方。
“吱呀”一声,门开了。齐之君笑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因为紧张,他的笑容显得很假、很硬。
李茂才一看见齐之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齐之君见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茂才面前,拉住李茂才的手就开始不停地玩命上下摇晃,仿佛等待了几辈子才终于有机会第一次见到一位大首长一般,一脸万分荣幸的样子。
“稀客、稀客!李处长您可是大忙人,怎么今天有空出来微服私访?”
李茂才没有心情敷衍齐之君的客套话,脸色微微一沉单刀直入地问道:“芳子呢?”
坐在一旁的齐父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已看出李茂才今天来得颇有几分蹊跷的齐母,马上就给了他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哦,她去一个朋友家了。”不太善于说话的齐之君稍稍磕巴了一下。
李茂才脸突然一沉:“哪一个朋友?”
“不清楚,反正就是一个电话把她叫走的。芳子朋友多得很,单位上的、合唱队的——”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齐之君注意到李茂才的狐疑,更加不自在,话更加多起来:
“也有可能是王燕达生前好友把芳子请去了。王燕达的人缘也不错,牺牲以后,消防队的战友都很关心芳子,时不时弄一顿好吃的,请芳子去聊聊,补充点营养,怀念一番。芳子到现在还是缓不过来,看见燕达那些战友,就像看见燕达本人了——”
不想这番话,却让李茂才的脸色越来阴沉。
齐之君见事已至此,只得对李茂才阴云密布的脸干脆视而不见,索性咋咋呼呼地伸手抄过两只小酒盅和一瓶白酒。打开瓶盖,给李茂才和自己满上。
“我不喝酒。”李茂才语气透着一股坚硬。
“不会吧?我记得李处长您可是海量啊!”齐之君强笑着打了个哈哈,顺手又抄过一只酒盅,给齐父斟了一杯:“爸,给您也倒上了,啊。”
齐父方要推辞,不想儿子齐之君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话里有话地说道:“我爸爸听说李处长就好这一口,早憋着劲要陪您一醉方休呢!”
齐父心中暗叹一声“儿女们果然是今生向父母索债的债主”齐父一咬牙只得下了在今天舍命陪君子的决心。
见李茂才端起酒杯开始跟齐父、齐之君这对父子在客厅中开始推杯换盏之时,齐母觑了一个空子手里拿着个小板凳闪身溜进了厨房。
眼睛在厨房狭小的空间中扫了一圈,齐母没发现齐之芳。正在她一脸的懵懂之际,一回身却见女儿脊梁紧紧贴着墙壁藏在了厨房门背后。
齐母放下板凳,伸手去拉女儿。齐之芳却使劲摇头,指指客厅。
“你就打算这么靠着墙站一晚上?”齐母对齐之芳耳语道。
齐之芳闻言一惊:“他说他要待一晚上!”
“那要看他喝多少了。要是你哥把他灌趴下了,说不定他得待一夜呢。哎哟,那墙又不是靠山,你靠那么紧干什么?”
“您别管我。”齐之芳一脸烦躁。
齐母边把齐之芳往厨房里拉,边轻声叹道:“我不管你谁管你?墙多凉啊,你跟它贴那么紧!刚刚小产的人,脊梁骨非落下病不可!我问你,你到底跟这位李处长怎么回事儿?”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是不是你又碰上什么人了?”
“妈,您快出去吧,不然李茂才该怀疑了!”
“他已经怀疑了。”齐母不为所动。
“我总不能现在出去呀!”
“你是不是跟那个小戴?”
“我跟您说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见母亲近乎一针见血地直接点到了自己最心虚的地方,齐之芳的心有点乱了,她故意岔开话题道:“孩子们都饿了吧?”
“孩子们有我呢。你在这儿好好暗藏着吧,啊。”齐母叹了一口气,脚步沉重地向门外走去,不想她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道:“芳子,别又靠墙,冷。”
再有千杯万盏的酒量,也架不住心内有事。酒入愁肠,才不过小二两酒就让李茂才眼睛微露出醉意,面孔越发阴沉。
王东、王方、王红挤在舅舅和姥姥之间,拘束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王红一不小心,把勺子掉在地板上,吓得赶紧看看李茂才。齐母赶紧把自己面前的一把勺子递给王红。王方的筷子向那只烧鸡伸过去,手却停在了空中,五官突然扭曲。
原来桌子下面,王东使劲踩住了王方的脚。王东知道这只鸡是姥姥特意买回来给母亲齐之芳补身子的,所以他觉得这鸡王方她不应该吃。
但王方又不是王东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明白王东的这一番对母亲的孝心。挣扎着将脚抽出,王方当即报复似的狠狠踢了王东一下。王东被踢后,吃痛反击,立刻一脚踢了回去,不想王方却在此时机敏地缩回了腿。王东的脚则狠狠踢在李茂才恰好伸过来的腿上。
李茂才疼得眉头一皱,目光凶狠地朝几个孩子看去。
王东吓坏了,赶紧埋头喝粥。
齐之君察觉到这一切,立刻将酒盅举起:“来来来,李处长,你今天作弊啊,喝的还不到平常的一半儿!爸,咱们再敬李处长一杯!”
三个酒盅碰在一起。齐父、齐之君、李茂才将酒一饮而尽。
齐母把一只鸡腿放在李茂才碗里。
“你们喝,我再去拌个凉菜。”齐母有点担心躲在厨房里的女儿。
不想李茂才望着齐母消失在厨房门后的背影,脸色却一下子变得越发阴沉。
齐之君见势连忙跟齐父对了一个眼神。
齐父不得已只好再次端起酒杯,强笑着说道:“李处长对我们芳子恩重如山,我们芳子是不会忘记的。”
厨房内,齐母边在一个盘子里拌着海带丝,边对齐之芳小声道:“这老头子,喝了两杯酒话都不会说了。跟念感谢信似的!”
“什么感谢信?就跟作总结报告似的!老李一听就知道我跟他完了。”齐之芳说着说着不由眼神一黯。
“你跟他完了吗?”齐母道。
“完了。”齐之芳仿佛猛地下了什么决心。
“完了不就完了吗?还躲着他干吗?”
齐母入情入理的一句话,却说得齐之芳无比心虚。
齐家客厅中,已经彻底把自己双眼喝至混浊一片的李茂才,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喝下去,接着又抓起酒瓶,再次给自己倒酒,由于手头不准,酒从杯沿漫出,开始在桌面上横溢。
齐之君见状越发紧张,他看看李茂才,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齐父显然也没见过李茂才这种糙老爷儿们喝酒跟拼命似的阵仗,避开了儿子求助的眼神,齐父转身向厨房内高声,请求增援般地叫道:“芳子他妈,还在厨房里磨叽什么呢?快出来陪李处长吃饭吧!”
听懂丈夫声音中恐惧,齐母只得端起盘子向门外走去。
“来了,来了!”
齐母出门后,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拉了一下灯绳,厨房瞬间陷入黑暗。整个厨房里只剩下六神无主的齐之芳在昏暗中眨动着眼睛。
齐母端着海带丝走回桌旁时,李茂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地把凉拌海带丝放到桌上,几滴从桌面上流下的酒,滴落在齐母的脚面上。齐母觉得如果李茂才这辈子曾流过泪的话,那么这个粗糙男人的眼泪也许多半会像这些洒落在地上的酒一样辛辣且激烈。
“之君,你是不是给李处长换个大点儿的杯子呀?他这么一次次地倒酒多费劲哪!”齐父试图用殷切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我是怕李处才喝伤了肠胃。”齐之君大着胆子拍了一下李茂才的肩膀,假装玩笑道:“李处长身居要职,别喝坏了身体,耽误工作。”
李茂才微微转过头,皱起眉直着眼看着齐之君。齐之君被李茂才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得有点毛。
“你不是说我海量吗?”
瞬间,齐父和齐母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彼此眼神中都看到了一种叫作恐惧的存在。而王东、王方、王红都瞪着李茂才,眼睛都不敢眨,似乎一颗炸弹在他们眼前正冒火花。
“看来李处长的确海量!来,我拿大杯子来!”齐之君还想继续打圆场。
“用不着!”
李茂才硬硬地从嘴里砸出一句话,让现场的所有人都听傻了。
“王东,你带妹妹进屋玩儿去。”中国大部分男人和大部分女人一生中最大的悲哀,往往就是中国女人在很多时候都比男人行。在齐父和齐之君两名大老爷儿们都被李茂才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吓得噤若寒蝉之际,齐母说话了。
见姥姥发了话,王东拉起王红就走,仿佛逃似的离开了这张充斥着紧张气氛的餐桌。
齐母和颜悦色地柔声对李茂才说道:“李处长啊,今天您是不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有什么话,说出来,咱们都不是外人,是不是?有气最怕憋着,憋坏了多不合算是不是?所以您有气有怨,就往外倒,千万别在心里憋着——”
李茂才使劲看了齐母一眼,在齐母备受岁月摧残的容颜上,他看到了跟齐之芳一样的美丽与刚强。
“再喝两杯,我就憋不住了!”李茂才低下了头。
见李茂才霸气非常的气势一时似乎被妻子压了下去,身为一家之主的齐父连忙赶紧趁机瞪了李茂才一眼。不想,李茂才却一点都不给齐父留面子,虎着脸用眼睛扫了一眼齐父,举起杯子一仰脖就把杯子里的酒饮尽。
“来了,大杯子来了。李处才,来,我给你满上。”醒过神来的齐之君,慌忙给李茂才拿来了大杯子。李茂才却毫不理会他的殷勤,自顾自又倒了一盅酒。此时李茂才端着酒杯的手更加不稳了。酒不断地从杯口流出,开始顺着他的手腕往小臂上淌,最终让他今天特意穿上的崭新中山装上湿了很大的一片。
齐父似乎要说什么,结果却被齐母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齐母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入自己的口中,边品味着菜的味道,边呵呵笑道:“我就是喜欢李处长这样的人,头一回来家就不拿我们当外人。不过,本来也不是外人,我们儿子跟李处长是多年的同事——”
李茂才没接茬,闷头继续喝酒。
“李处长,你尽管喝。我们旁边就有一家卖烟酒的小铺,开门开到夜里十一点呢。喝完这瓶,我让王东再去打散装的白干。”齐之君说完便掏出零散钞票,从里屋叫出了王东“王东,到楼下那个小铺,帮舅舅去打点酒来!”
从屋里应声走出的王东,慢慢磨蹭到桌子边上,接过钞票,看了李茂才一眼。他的手里全是因为紧张流出的汗水。
“还不快去。”姥姥的一句话,让王东如蒙大赦。
王东飞似的跑出了门外。
李茂才又灌下一杯酒,把酒盅重重往桌上一拍:“齐之芳,你出来!”
齐家老两口惊慌地对视了一眼。
齐之君的脸上也是一阵恐惧。
“齐之芳,出来!齐之芳,你以为这么躲着,就能躲过去了?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李茂才又是虎吼一声。
“李处长您喝超了!你不记得我告诉你了吗?我妹妹不在家——”齐之君心一横决定在今天将谎言进行到底。
“你告诉我的全是胡话!”
“妈,劳驾您给李处长盛点儿粥,喝了能稍微醒醒酒。”齐之君打了个哈哈。
“用不着!我没醉!”李茂才边说边挣扎着想站起来,谁知在酒力的作用下,他到底还是腿一软又跌坐回椅子上。
“齐之芳,出来!没脸见我了吧,啊?有脸你为什么不敢出来啊?”
“处长,您可真是醉得不轻!”齐母脸色铁青地厉声道。身为齐之芳的母亲,齐母决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面前侮辱自己的女儿。
齐父则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在醒过味来后,他站起身,开始自顾自地向东卧室走去。“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齐父在心内又是一声叹息。
“你们!”
不想李茂才却显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准备躲入卧室的齐父,他指着齐父大喊大叫道:“你们一家子都搞阴谋!全都包庇齐之芳!窝藏齐之芳!”
“谁窝藏她了?您看看,咱们家就这么大个地方,她那么大个人能往哪儿藏啊,要不,您搜查一下?”齐母“啪”的一声跟李茂才拍了桌子。
“我不搜查也知道她藏在哪里!”李茂才红着仿佛要淌血的眼睛狠狠地环顾着四周,然后哈哈大笑道:“你们这样作风不良的家庭,就是不道德的家庭!你们助长女儿的歪风邪气!一个没道德的娘儿们,脸蛋子好看顶什么用?齐之芳,你别藏在那儿了!出来吧!我军优待俘虏!”
瞬间,李茂才晃荡着身子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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