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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从此吴太宽不让他做饭,只让他喂猪。大家还是担心,伙房那几只大铅桶一模一样,哪天他把盛饲料的跟盛面条的弄混就惨了。吴太宽还不许他写字看书,不许他拿大顶,不许他用鼻子吹笛子。他也从此不吃饭,每天吃块“战备粮”事实证明,他没饿死。
从小周开始,人们对周围的人都警觉起来,总想在谁身上发现异常现象。比如某人特别爱剪报纸,各类报纸都有他认为事关重大的文章;于是报纸一经他手就千疮百孔。比如某人半夜老讲梦话,每次都是啰啰嗦嗦地检讨自己。包括刘队长的两个儿子都不大对劲。有天小半拉儿在马路上挨了打,大半拉儿不但不帮,还高兴地到处说:“这矮子给人打死就好了,那我就成了独生子,独生子不用插队落户!”还有还有,那个小号手伊农,每天对着墙歪着嘴练号,练得楼上楼下的人都脾气急躁起来。连牧羊犬“颗勒”也多少有点疯疯癫癫,总见它吐着舌头煞有介事地跑来跑去,不懂它怎么成天都那样忙。只要留心,从任何人身上都能找着类似小周的蛛丝马迹。
听众人谈得热闹,徐北方慢慢收起画架子,说:“这年头,除了正常人,什么人都有。有句名言:‘我们如此紧密相处,但又彼此孤独得要死’。”他估计别人没听懂他的话,管自走了。手表放在皮鞋里,皮鞋挂在画架上,他自己赤着脚。
陶小童主办的第一期黑板报出来了,许多人挤在那里看。黑板一分为二,左边写好人好事:董大个老婆生孩子,收到一笔匿名汇款;伊农家里修房子,收到一笔匿名汇款;团支书王掖生家粮食歉收,收到一笔匿名汇款;彭沙沙母亲犯哮喘病,也收到一笔匿名汇款。经过复杂细致的调查,终于搞清:董大个家收到的钱是彭沙沙寄的;彭沙沙家收的钱是伊农寄的;伊农呢,是团支书寄的;团支书呢,是董大个寄的。
这故事又巧妙又圆满,陶小童写起来得心应手。黑板的右边,只写了寥寥数行,因为她挖空心思也想不出什么是“不良倾向”团支书看后很不满意,所谓“不良倾向”一则是声讨某些人给狗吃安眠药;另一则更不着边际,大讲起牙齿保健来。
他找到陶小童:“不良倾向是思想上、作风上的,你咋回事?”
陶小童认为不少女兵晚上上了床还吃零食是个严重问题。她说:“我怕她们没几年就得拔牙”
“那是医生的事!”
“可我就是恶心在床上吃东西的人!”
“谁让你负责卫生来着?”
“不讲卫生是愚昧的表现”
团支书很反感地叫她闭嘴。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傻头傻脑,有关思想作风,她一点都没开窍。他耐心告诉她,比如徐北方那家伙是个“不良倾向”典型,违反战士着装条令,穿着四个兜的演出服到处逛,还戴手表,穿皮鞋,住单间.他那房间从来不让任何人进,连内务检查都对他免了。谁知道他整天在屋里干什么?
谁都想知道徐北方在他的屋子里干什么。他那间小屋令人神往又令人狐疑。
有人向队长通报了一件极秘密的事,有关徐北方那间小屋的。
队长一听就犯了高血压。他想,对徐北方这小子他偏袒得太过分了。他烦恼地在屋里踱步,又把团支书叫来,表示对徐北方不能再姑息下去。
“我不行了,坚持不了”
“求求你别动!最关键的两笔!”
“你疯了,那么大嗓门?”
“求你别动,珍惜时间,姑奶奶!”
“天太热,你看我这汗!”
“手再往前伸,最好让血管突出来!”
“哎,你过来干什么?!”
“我不会碰你的。画画的时候我绝不碰你。你现在对我不过是静物,或写生对象”
“别人要知道这事,准说我是个浪货。”
“他们愚昧。”
“这事肯定会被人发现!”
“别动!别跟我聊天!”
“你画这画有用吗?”
“不知道。”
“肯定没用!”
“管它呢。别跟我聊天!”
“不聊天我就要困了。你困吗?”
“”“哎,你说什么叫失去贞操?我这样叫吗?”
“”“我肯定倒楣倒在你手里。你说你们学校几十个人画一个女的,那女的后来哪儿去了?还有人愿意跟她结婚吗?”
“别说话!”
“我困要是人家知道我自己送上门,准说我死不要脸!你们几十个人围着一个女的画,那女的臊不臊?那女的肯定嫁不掉。你们画画的都是流氓!”
“胡扯,我可没碰过你!”
“反正我以后不来了。”
整个楼被突发的哨音惊得一阵颤栗。
团支书底气很足,连续吹二三十声哨子不换气。哨声短促有力,足以驱净所有人的睡意。
刘队长在黑暗中显得块头很大。楼上楼下骚动起来,大家对这事很熟悉,隔一阵子搞那么一次紧急集合,有人认为倒挺解闷。
陶小童边打背包边想,肯定是那两个浑人的事败露了!她探头往院子里看,果然见刘队长和团支书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看来真要逮人。这下好,他俩的蠢事算干到头了。
蔡玲是全队打背包标兵。她背起背包就跑,只是睡得懵懂,记错了门的方位,头“咚”地磕了一下。这一磕她才醒了一大半,想起班长的床上毫无动静,便叫:“班长!班长!紧急集合了,快起来!”
班长还在帐子里纹丝不动。她顾不上她了,跌跌撞撞跑出去,她总要抢第一名。
队伍渐渐列齐了。大家睡眼惺忪地互相打探,出了什么乱子,队长显得这样气急败坏?他两腿叉得很开,手背身后,这是他大发雷霆的姿态。团支书还在没命地吹哨,更搞出人心惶惶的气氛。人们依稀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人到得差不多了。
“立正——稍息!——各班班长——清查人数!”
陶小童急出一身冷汗。彭沙沙在那里大叫大嚷:“咱们班的班长呐?!”一帮女兵群龙无首,都在前顾后盼。只有陶小童一个人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想队长这一招也太狠了,分明想叫那俩人日后活不下去。她想扑过去替那俩人求饶,给队长磕头捣蒜。一片乱哄哄的议论。陶小童几乎要昏倒。这时有谁昏倒就好了,她想,那样肯定大乱,一乱就有转机。
刘队长得计,他深更半夜把大伙折腾起来就为这个。他百事马虎,就在男女问题上最较真。他曾一再告诫部下,这方面栽跟斗顶不值,可惜了名誉,可惜了前途。他爱才,但越是有才的人他越不容忍他们在这事上放肆。他培养一个人才容易嘛,为了徐北方的提干名额他跑细了腿,像晚辈对长辈似地跟干部科的小干事们陪笑。为小半拉儿妈妈的调动,他都没使过那么大劲。徐北方提出为工作方便,必须住单间,也是他批准的。不图别的,只图这个美专生干点真活儿。不料他干出这种好事!刘队长伤心透顶。
这时,人们一齐扭头,因为徐北方精神抖擞地出现在队伍末尾。与众不同的是,他没打背包,而是把被子像斗篷那样很帅地披着。他大声说明自己的背包带不幸失踪,只好这样随队伍开拔了。刘队长惊得一怔,刚想说什么,一个锐利的女高音突然出现在队伍另一端:“报——告!”人们又一齐把头扭过来,见孙煤衣冠齐整,背包打得一丝不苟,挺胸收腹地站在那里。
刘队长立刻和团支书交换一个眼色。
人们感到这俩人的迟到多少有点蹊跷,但谁也没拿准什么。因为人人都眼睁睁看见她与他从两个方向跑来,这幢楼是不可能上下串通的。
陶小童诧异得几乎叫出声来。这怎么可能?除非那屋有个洞,直接把班长从楼上漏下来。
刘队长起先是吃惊,而后是沮丧,接下去不知该干什么。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但他又未抓住把柄。一股无从发作的怒火冒上来。
“孙煤!身为班长,为啥迟到?!”他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
“下次一定注意!”孙煤“啪”的一声,来个漂亮的立正。
“不像话!”他咆哮。
大家从没见过队长的大圆脸上,有过这么可怕的表情。
“是!”孙煤答道。
队长气馁了。“你和你,”他指了徐北方又指孙煤:“下去给我写检查!”
“是。”回答得别提多爽气了。只要现在混过关,下去宰他们都成。
“好吧,你俩入列!”队长命令团支书把队伍拉出院门,来了个强行军。徐北方你小子既敢披着被子来见我,你就披着被子给我跑。谁掉队都行,就你小子不行。我就这么惩治你,为啥惩治你心里可太明白了!
徐北方一再喊报告得不到答复。跑到后来,他急了,大喊一声:“老子不要这被子了!”
他果真把被子扔到路上。团支书替他拾回来,顶在头上跑完全程。
蔡玲回到屋里刚拉开灯,班长孙煤又把灯拉灭了。仅刚才那一瞬,蔡玲已看见一根背包带从楼上窗口垂下来。但她生性不爱动脑子,很快把这事忘了。楼上楼下两个窗口不过相隔两三米,对曾跳过伞的孙煤来说,可太不在话下了。只是刚才动作过于紧张,胳膊磨破了皮;那根背包带也太细,勒得肉疼。孙煤一夜未睡,这场惊心动魄的风险够她后怕一辈子。第二天刘队长悄悄问蔡玲:“紧急集合的时候,你们班长确实在床上?”
“嗯。”她肯定地点着头。
“确实?”
“我喊她,我说:班长,紧急集合了!你没听见!快起来!”
队长不耐烦地打断她,甩甩手走开了。
蔡玲想,队长什么意思嘛?难道我是瞎子?床上躺着人我会看不见。她一遍遍回想,认为自己是有把握的:班长的蚊帐掖得仔仔细细,被子里分明是班长优美的曲线,还有床前那双拖鞋。
缺心眼的蔡玲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班长精心布置的“空城计”她从西藏买回一个掸床用的黑色耗牛尾巴,往枕头一放,活像一堆头发。用这么简单的办法,就把老实的蔡玲哄住了。
不过孙媒永远不再用这法子哄谁了。这次冒险搞得她心力交瘁,她可受够了。再说,紧急集合的第二天,队长就派团支书进驻徐北方的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