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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连累了整个家里。本来说搁着老几辈人，这都是要家里人给个毒，药死了以清白门楣的。结果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都这个样了，还有男人肯要你。还不紧赶着嫁了过去伺候？要是荣大人有一句不好的话，别怪娘家到时候不认你！”</p>
如果他还接受我……杨菱想，如果他还肯要我，我就爱他。</p>
他们大婚当夜，荣显站姿疏离，拿玉如意在手里摸索，却迟迟不去挑开她的盖头。</p>
过了一会，只听荣显道：“我做到这一步，也算是还清令尊的恩情了。这挑盖头就算了吧。”</p>
杨菱手脚蓦然冰凉。</p>
他又沉默了片刻，看着杨菱放在双膝上，紧紧揪在一起的双手，道：“你知道么，大小姐，在我娶你进门的那一刻，就不爱你了。”</p>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接受现在的大小姐。”他手中玉如意当啷一落在桌子上，走到门口补了最后一句：“生下来不要挂我荣显的姓。”</p>
就是这一句话，让杨菱把所有的不堪与恨意都转移到了当时还未诞下的，王澄南的身上。</p>
她只能这样，羞愤与对自己的憎恨几乎让她活不下去了，她需要一个活着的，能够去恨的对象。</p>
杨菱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疯的。</p>
她甚至会抓着俞夏问：“是不是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就会继续喜欢我？”</p>
“是不是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决绝地拒绝他，他现在还会多看我一眼？”</p>
“如果我生下来是男胎！”杨菱在深夜里翻身而起，跑出内间摇醒俞夏问：“倘若这是一个男胎，有没有可能……我会不会回到以前一样？”</p>
她还怎么回到以前拥有万千宠爱，所有人都爱她、顺她的时候呢？</p>
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原来这么快就过去了，一去不复返，没有给还留在梦里的人任何察觉，预警的机会。</p>
她恨不得王澄南去死，死在她腹中，死在每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里，又在无数次看着那无辜幼嫩的稚儿时陡然心惊，缩回了双手。</p>
于是她又把怒火与积怨发泄在俞夏身上，她在清醒后对着俞夏高肿的侧脸发愣，就如同对着摔在水里的王澄南发愣。</p>
荣怜儿就是这个时候来的。</p>
荣怜儿并非她自己的孩子，那是荣显外面跟妾生的女儿，带进来给正房夫人养——免得她久无所出，说出去不好看。</p>
她来得不合时宜，但又恰好很合杨菱长期压抑扭曲的心意。</p>
上下瞒得好，荣家老太太甚至不知道这孩子不是她的，仍然来了，话里话外说，这孩子不是个男孩儿。荣怜儿若是个男孩，那不论荣显对她是何情感，她大夫人的地位、永不被弃的保障，就稳稳当当了。</p>
所以怨恨又全部发泄到了荣怜儿身上。</p>
杨菱最疯的时候把荣怜儿绑在马上，逼她去学，逼她去练，荣怜儿尖叫着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杨菱拿鞭子抽在她身上，尖声问：“你为什么学不会？你怎么比不上男人？！”</p>
荣怜儿打小身子差，性格软弱，抱着头在地上痛哭。</p>
她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念着自己有一个姐姐，凡事都好说，但只要提到了那个姐姐，她小脑袋立马立起来，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p>
她逐渐学会了偷跑去偏院，与自己生的那个小贱种相会。</p>
荣怜儿把脑袋挨在满是灰尘的泥土上，听王澄南叽里呱啦地说自己打的第一只野兔。</p>
听她说天上飞的鹰，湖边饮水的鹿，还有街上熙熙攘攘往来人群，她可以自由地在外面闲逛一整天。</p>
“等你长大了，”王澄南说：“我们就离开这里，到一个漂亮地方去……你见过骆驼吗？”</p>
“骆驼就是那种，背上有两个老大的包，像马，但是比马的东西。它们是从沙漠里来的，沙漠很大，一望无际，可以慢慢走，一直走。”</p>
她们挨得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穿过门缝，将水汽扑在彼此脸上：“要是你长大了，我们就买一个骆驼，我们走到沙漠里去。哪里虽然很少水，很热，但是会有最好的鹰在盘旋，跟着我们飞一圈，又一圈。我们就沿着沙漠边缘慢慢地走，谁也不来，谁也不在，就只有我们两个。”</p>
她声音里带着对自由的无限渴望，与美好期待，带着荣怜儿也眼睛闪闪发光起来，似乎就在这几句中看见了远不能及的西北黄沙，听得几乎要着迷：“等黄昏，半边天大的圆溜溜、黄灿灿的太阳就慢慢顺着沙丘滑下去了。”</p>
“要是有风，我们就用葛布把脸包起来，带着风去找客栈住。叫一盘羊肉，叫很多胡饼来沾汤吃。我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没有人能管咱们，没有人会打咱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