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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们不相似,绝对不相似。”古铜慢慢地从一幅画走到另一幅画前,体会着,欣赏着。
其中的一幅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那幅画表现的是一棵生长在干涸河床上的落叶松,河床边布满红色的野花。这幅画看上去简单而质朴,但古铜总觉得画面中蕴含着什么。
“你觉得这幅怎么样?”龚玉问。
“对我来说,欣赏画恐怕要比谈论画更惬意。”
“这并不难。你首先注意到的是什么?你对什么感受最深?”
“那些红色的野花。”
“不错,”龚玉说,“从我知道它们叫什么的那一刻起,我就对它们感兴趣了。这种花叫做‘民族画笔’。”
“你看,它们真像艺术家的画笔,”古铜说,“笔直、细长,顶端长着红鬃毛。”他沉思了片刻。“一幅描写画笔之花的画。”
“你说到点子上了,”龚玉说,“艺术评论家称此类画为‘自指画’,也就是表现绘画的画。”
“这也许能解释引起我注意的另一种东西,”古铜说,“那就是你那盘旋飞舞的笔触,以及把你所表现的一切有机地结合为一体的手法。这种技巧叫什么?印象主义吗?它使我想起了塞尚和莫奈。”
“更不必说雷诺阿、德加,特别是梵·高了。”龚玉说,“梵·高是位描绘阳光的天才,所以我敢说,若是我运用梵·高的技巧来描绘西北的独特风景,那将更能增强图画的自指性。”
“‘阳光翩跹起舞的土地。’”
“你真聪明。我试图捕捉圣菲阳光的鲜明特性。但如果你再仔细看看,你还会发现隐藏在风景之中的象征物。”
“……噢,我真笨。”
“这些圆圈、波纹,还有太阳破云而出时的形象,当地人就是用这些来象征大自然的。”
“所指寓于所指。”古铜说。
“整个画面是为了让欣赏者感觉到,即使是一条看似十分平常的干涸河床,上面不过生长着一棵落叶松和一些红色野花,其实也包含着复杂的内容。”
“太美了。”
“我曾十分担心,怕你不喜欢它们。”
“你的那位艺术经纪人怎么说?”古铜问。
“你是说戴红星?他肯定他说,这些画全都能卖出去。”
“那么,我的看法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要紧得很,相信我。”
古铜转过身来注视着她。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几乎不能自持。“你真美。”
她的眼睛微微闪动,显得有些吃惊。“什么?”
他的话脱口而出。“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我无法把你从我的脑海中赶走。”
龚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我敢说这是我所犯过的最大的错误。”古铜说,“你需要轻松的感觉,你需要空间和——你也许从现在起不会再理我,但我不得不说,我爱你。”
龚玉凝视着他,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古铜想,这回我可真的把事情搞砸了。我怎么就不能把嘴闭上呢?
龚玉的目光十分专注。
“我想,是我说得不是时候。”古铜说。
龚玉没有答话。
“我们能再退回去吗?”古铜问,“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吗?”
“你再也退不回去了。”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而且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是的,已经发生了。”
“你会后悔的。”龚玉说。
“你想让我离开这里?”
“天哪,不。我想让你亲亲我。”
等古铜意识到时,他不禁颤抖了一下。他似乎觉得透不过气来,他从未体验过如此震颤心灵的碰撞。古铜开始发抖,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他曾作为特种部队成员和情报特工无数次拿着生命去冒险,也曾经历过最令人心惊胆寒的恐惧。现在他正在体验的这种情感,具有恐惧的所有表面症状,但其实质却是截然不同的。这是疯狂的喜悦。他的指尖有些麻木了,他的心随着胸脯的起伏怦怦直跳。
古铜睁开双眼,盯着平顶天花板上的桁架和椽子。晚霞透过窗户投射进绯红的光束。龚玉静静地躺在他的身旁。实际上,她已有几分钟没说一句话。但沉默的时间太久,古铜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担心她正处在懊悔的痛苦反思之中,为对死去的丈夫不忠而感到内疚。她缓慢地动了一下,转身朝向他,抚摸着他的面颊。
他想,看来一切正常。
龚玉坐了起来,扫了一眼身下坐着的砖地。他们正在她存放自己绘画作品的那个房间里,被包围在绚丽的色彩之中。“激情是极其美妙的,但有时要为此付出代价。”她轻声笑了笑。“就说这些砖吧,我敢断定我的后背被它们擦伤了。”
“我的膝盖和胳膊时也被搓去了一层皮。”古铜说。
“让我看看。哎哟,”龚玉说,“假如我们再疯狂点,就得看医生了。”
古铜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不能自持。他没完没了地笑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龚玉也笑了,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她朝他靠过去,她抚摸着他结实的下巴。“你刚才说过的话,在我们——算数吗?”
“完全地、彻底地算数。任何词语似乎都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我爱你。”古铜说,“我太爱你了,以至于好像在此之前我对自己一直一无所知,好像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似的。”
“你没说过你不仅是艺术评论家,还是个诗人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古铜说。
“我现在就想知道所有的一切。”龚玉又吻了他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德克尔欣赏着她,咽喉有些发紧。无论是外形,还是其柔韧程度,都酷似运动员,这不禁使古铜联想到雕刻家所塑造的形象。
“你身体左侧的那块东西是怎么回事?”龚玉问。
“我的左侧?”
“我是说那块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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