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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躲避的时候,他们几个停了很长时间,下车脱掉了外套。古铜把龚玉的外套脱下来时,她缩了缩身子。他们用衣服里子擦掉脸上的伪装炭灰,然后把那几件衣服铺在汽车后部的那些武器上,拿一块摊子把所有的东西都盖了起来。这样他们到圣菲的时候,即使有人检查,他们也不会引起注意的。
古铜抚摩着龚玉的头。“觉得好点吗?”
“我嘴里干得要命。”
“我们会尽快给你弄些水来。让我看看拉出来的缝线……你在流血,但只有一点点。用不着担心,你会好的。”
“拉出来的缝线会让伤疤更难看的。”
“我不想同意你的观点,但确实是会那样的。”
“现在我们就会有相匹配的特征了。”
古铜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龚玉虽然疼得厉害,仍尽力笑了笑。
“就像你给我看过的那些枪伤的伤疤,”龚玉说,“但我的会更大。”
“你不一样。”古铜说。
40分钟之后,蓝警官转弯开下公路,开上了小道,然后又上了大路,朝停着他那座游牧风格的活动房开去。此时已将近两点半钟了,深夜的街上杳无人迹。
“上午我会开车进沙漠去烧掉那些武器、我们的衣服,还有水壶里的燃料油和肥料,”古铜说,“那支雷明顿是准备远程射击的,但我们没用上它。留着它还是安全的。你干嘛不拿上它,蓝警官?把弓箭也拿上吧。”
“还有一半的钱。”龚玉说。
“我不能。”蓝警官说。
“为什么不能?只要你不马上花掉这笔钱,只要你每次只花一点,就没人会怀疑你有这笔钱的。”古铜说,“你没必要解释怎么会有50万的。”
“这个数目听起来挺不错。”蓝警官承认说。
“我可以在重庆的一个银行里为你开设一个不列户名的密码账户。”龚玉说。
“我相信你能。”
“那你会拿这钱了?”
“不。”
“为什么不?”古铜又迷惑地问。
“在过去几天里,为了我认为是站得住脚的原因,我杀了好几个人。但如果我拿了这钱,如果我从中获利了,我想我会一直觉得肮脏的。”
车里静了下来。
“你呢,古铜?”蓝警官问,“你会留着这笔钱吗?”
“我知道它有个很好的用途。”
“比方说?”
“要是我说了,可能就不起作用了。”
“听起来挺神秘的。”龚玉说。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好吧,在我等着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消除我的某些疑问。”
古铜神情关切。“是什么?”
“你找的那个卖枪的。如果刑事实验室确认炸弹的金属碎片是水壶上的,如果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他难道会记不起来这事发生的前一天有个人买了很多水壶?”
“有可能。”古铜说。
“那你怎么不担心?”
“因为我要跟我从前的上司取得联系,报告说雷娜塔最终被处置了——最终的否决,就像赖恩喜欢讲的那样。就她在上海造成的灾难来讲,我从前的老板会愿意确保这事跟小木屋那儿发生的事无关,确保这事跟我无关。我从前的老板会以国家安全为借口使当地的执法机构不再调查这件事。”
“我肯定会合作的。”蓝警官说,“但万一他们慢了一步,一般来说,会指派我去跟那个店员谈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和在这发生的事情之间的任何联系都完全是巧合。”
“说到当地执法机构……”古铜从后面探身向前,打开两个前座中间的储物柜。“给你警徽。”
“终于给我了。”
“还有你的枪。”
“终于物归原主了。”但是,蓝警官在他的活动房前停车时,他语调中的轻快变成了忧郁。“问题是,我属于哪儿呢?这地方再也不像个家了。无疑,那里头是空荡荡的。”
“你妻子走了,我很难过。我希望我们能帮着做点什么。”龚玉说。
“不时地打个电话来,让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好。”
“除了打电话,我们还会做点别的。”古铜说,“你会经常看见我们的。”
“当然。”但蓝警官把钥匙留在点火器上下车的时候,好像心事重重。
“祝你好运。”
蓝警官没有回答。他慢慢地走过活动房前的那片砾石。他消失在里面之后,古铜才坐到司机座上,转动了点火器上的钥匙。
“我们回家吧,”古铜说。
现在古铜觉得自在了,这跟他从杭州回到圣菲时所感到的距离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向车道开去的时候,他打量着自己这幢低矮、细长的土坯住宅的黑暗轮廓,对自己说:“这是我的。”
他肯定是大声把这话说出来了。
“当然,这是你的,”龚玉困惑地说,“你已经在这儿住了15个月了。”
“这很难解释,”他惊异地说,“我想我犯了个错误。”
车道沿房子的侧面绕了个弯通向后面的汽车棚,古铜帮着龚玉从切诺基上下来。
她靠在他身上。“我呢?对于我,你错了吗?”
丛林狼在山上嗥叫着。
“我遇到你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德古铜说,“曾经站在这儿听那些丛林狼叫,非常希望你在我身边。”
“现在我在这儿。”
“现在你在这儿。”古铜吻了她一下。
他很快开了后门的锁,打开厨房的灯,手里拿着龚玉的拐杖,扶着她走了进去。“我们去客房。主人卧室还是一场小型战争之后的样子。要我给你拿点什么?”
“茶。”
烧水时,古铜找到了一包放了很久的饼干,把它们放在一只浅碟上。在这种情况下,这些饼干显得很可怜。没人动它们。
“恐怕是没有洗澡的热水了。”古铜说。
龚玉疲惫地点点头。“我记得星期五夜里的那次袭击中热水器被打坏了。”
“我把你的缝口重新包扎一下。我肯定你想吃粒止痛片。”
龚玉又疲惫不堪地点点头。
“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吗?”
“为什么?”龚玉不安地坐直了。“你去哪儿?”
“我想毁掉后车箱里的那些东西,越快越好。”
“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你休息吧。”
“可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也许得傍晚以后。”
“我不和你分开。”
“但是——”
“没什么要讨论的,”龚玉说,“我和你一起去。”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在圣菲西面的沙漠深处20公里的地方,古铜把衣服和手套扔进坑里的一堆东西中。他看了看龚玉。她穿着他给她的一件毛衣,双手交叉靠在吉普前面的乘客座门上看着他。他走回来拿那些装满了植物肥料和燃料油的水壶,把里面的东西倒在那几件衣服上,呛人的气味直冲他的鼻腔。他把蓝警官用来杀死树林里的那个人的那支箭扔下去,又把22型步枪、30—30型步枪和猎枪也扔进去,只留下270型步枪,因为这支枪没用过。
古铜用一只榔头的起钉爪在水壶上戳了几个洞,这样就不会有烟留在里面,也就不可能再引起爆炸。由于燃料油烧得很慢,他往那堆东西上倒了些汽油。然后他划了一根火柴,引燃了一整盒火柴,把它们全部扔到那堆东西上去了。汽油和燃料油一下子烧了起来,吞没了那些衣服和武器,柱子似的火焰和烟雾腾空而起,直冲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
古铜走到龚玉身边,用胳膊拥住她,看着那熊熊的火焰。
“那个当地的神话故事是怎么说的来着?一只鸟从灰烬里出来的那个?”龚玉问,“凤凰?”
“讲的是涅槃。”古铜说。
“雷娜塔的名字在英语里就是这个意思,对不对?涅槃?”
“我也这么想过。”
“但是不是真的?”龚玉问,“是再生吗?”
“如果我们愿意它是,它就是。”
他们身后,太阳爬上了山脉,朝阳之下整个山脉被浸染了一层微红的色彩。
“你是怎么承受过来的?”龚玉问。“昨天夜里。我们不得不做的那些事。”
“那就是我先前试着解释过的,为了活下去,我学会了克制任何不实际的感情。”
“我就做不到。”龚玉抖了一下。“我杀了我丈夫的时候……虽然他的确该杀……但那之后我呕吐了三天。”
“你做了你不得不做的事。我们做了我们不得不做的事。即使在现在,我的感觉仍然挺糟,不能适应眼前这一切,适应我们在这儿、我的胳膊正抱着你——”
“我们还活着。”龚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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