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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那个女子漂亮,是因为他的心中有爱,当他怀着满心爱意去看待一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当然是最漂亮的了,任谁也比不过她。
“郭sir,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机会杀她的呢。”嘈杂的音乐声中,她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
“可是你没有那么做,不是吗?”他转过头,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然后伸手到她的座位外侧,替她把车窗摇斑“风太大了。你休息一下,到了山顶我再叫你。”
方绮无言地闭上了眼。有一颗泪珠濡湿了她长长的睫毛,顺着她姣好的面颊滑落。
车窗外,风很大。
“您所拨的电话现在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哐嘟”一声,林绘理将手机重重地摔在化妆台上,那手机发出机壳碎裂的清脆响声,屏幕闪了两下。随即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林绘理用手捋过额头的碎发,然而额上的汗珠仍然像下雨一般,不住地滑落到她的眼睛、嘴巴里,让她尝到咸涩的味道。五分钟以前,她开始拨打郭可安的电话,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但这还不算太糟糕,因为现在,她连可以用来打电话的工具都没有了。
“madam,你看起来很热。喝口水。”芮琪怯怯地递上一杯白开水,林绘理接过了,象征性地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即放下杯子“芮琪,你有手机可以借我打吗?”
“哦有。”芮琪迟疑了片刻,从口袋内掏出手机递给她。这位madam此刻虽然看上去心情极度糟糕,可是,她总不至于会凶悍到摔烂别人的手机吧?
林绘理接过手机,眼睛眨也不眨地拨了一串号码。
电话接通,那端传来清朗而平和的男中音:“喂,哪位?”
她深吸一口气。她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打电话向“他”求助的一天,她曾经发过誓,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来求“他”然而现在
“钟sir,郭可安出事了,我想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说完这句话后,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眼眶湿润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郭可安对于她来说竟然是这样重要的。她可以什么自尊都不顾,什么旧恨都放下,只要他平安地回到她身边就好。
山顶。
阴冷的风一阵又一阵地刮着,吹乱方绮满头长长的卷发。她顶风站着,双手扶住半人高的石砌围栏,轻微地将身子向前倾斜。
“你该不会是想从这里跳下去吧?”郭可安连忙捉住她的手。
听了这话,方绮笑了,笑声很低哑,隆隆地在喉咙深处回旋,像是吟唱着一曲悔恨的哀歌。笑完了,她用手抹了把脸,语气淡淡地、毫无预兆地开口:“3月25日晚上大约10点钟的时候,我开车送参加完时装发表会的罗美君回酒店。到了酒店门日,她却不肯下车,坚持要我载她去pub喝酒。我不同意,因为明天她还有好几个活动要参加,我希望她早点休息,对自己的形象负责,也对我们公司的宣传计划负责。后来,我们在车里吵了几句,她撇下我独自上楼了。”
“于是你就跟着到了她的房间,并切杀了她?”郭可安挑眉。
方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仍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其实我和她在这之前就有过摩擦。有一次我带她去走秀,中场休息时,我发现她在后台和一个外籍男模偷偷亲热。那时候她已经接受了杨瑞祥的求婚,而且和我们公司之间也有合约在身,合约规定她必须好好爱护自己的艺人形象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乱来,就上前指责了她两句,可是她反过来骂我是老处女,叫我别多管闲事,还对我说:‘有本事你也去勾搭个鬼佬啊’!”
“所以你对她一直怀恨在心?”
“我是恨她,不过不是恨她侮辱了我,我恨她根本配不起那件婚纱,而上天却给了她那么美的容貌和身材,让她毫不费力就成为了purewaterblue的代言人。她她明明很cheap,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情,成天和男人乱搞,却还有机会穿着那件婚纱站在众人面前,向众人展示爱情的纯洁和神圣。”方绮说着说着,情绪悲恸起来,眼泪在颊上无声地流淌着“而我呢?这件婚纱这次可以在香港巡展,所有的联络和企划工作都是我在负责,我为了它曾跑遍十几个国家,我为了它整整半年没有按时吃过一顿饭、没有好好睡过一晚。没有人知道我为这个case付出了多少,可是这件婚纱它终究不是我的。每一天早晨醒来,我都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穿走它,在一条又一条catwalk上扭腰摆臀地炫耀。郭sir,你不会明白那种感受有多么折磨人。”
听到这里,郭可安不由得有些唏嘘。他深深地望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她是因为太迷恋那件完美的尤物,因而才狠心地决计毁掉那些不够完美的、或者说是亵渎了她心目中的完美的事物吗?
“是,是我杀了她。”方绮似是读出了郭可安眼中的问号,她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像罗美君这样肮脏的女人,是没有资格穿‘清水蓝’的。那天晚上我跟着她上楼时,就已经决意要杀了她。那时我进了她的房间,假装向她道歉,然后提议和她一起喝酒。”“这时候你就趁她不备在酒里下了安眠葯?”
“是,安眠葯是我随身带的。跟‘清水蓝’这个case跟了半年,我日夜颠倒地工作,早就染上了失眠的毛病。那天我等她服下葯睡过去以后,就用刀片割破她的手腕,造成她自杀的假象,然后我把红酒和刀片都带走了。我下楼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半左右,那时进出酒店的人很多,电梯里塞满了客人,没有谁注意到我。”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回到家,把剩下的半瓶红酒喝光。安眠葯的葯效让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以后,我以为会接到警方的侦讯电话,可是我没有。你们抓到了苏丽仪,当然不会再怀疑到我头上。
“那是我们的失职了。”郭可安微微苦笑,双手插进裤袋,语气平静地问:“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杀薇妮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试穿了那件婚纱、犯了你的忌讳?”
一听到“薇妮”这个名字,方绮的脸上立即露出不屑的神色,她撇了撇唇,道:“郭sir,你别被她清纯小女生的外表给骗了,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好女孩。她和那个罗美君一样,脏在骨子里”
冰可安皱眉“不管她有多脏、有多坏,都不能构成一杀人的理由。”
方绮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仍是一径地往下说:“薇妮才19岁,可是已经堕过两次胎,我经常看到有样子很流气的金毛仔站在婚纱店门口等她。她私生活很乱,却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美女,将来一定有机会嫁进豪门。那一天,大家本来只是在开玩笑,可她居然信以为真,不知廉耻地跑去试那件婚纱。
“所以你稍后就把她叫到顶楼,然后再将她推下天台?”郭可安神色严肃地凛眉。接下来发生的事不用说也知道。
方绮点了点头,神情很平静,那淡漠的眼神仿佛在说“既然做了,就没什么好否认的”
冰可安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他为期不短的警察生涯中,他遇过各种各样的犯人,可是此刻,他真的很替面前的这个女人感到不值。他想,如果她愿意,她本可以活得很快乐;她可以选择不去执着那些不该执着的;她可以把心放开、把眼睁大,然后发现这个世界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可是如今,她却固执而愚蠢地选了一条狭窄的路,一条死路。她走不通,却硬要走;她截断别人的生命,也毁掉自己的未来。
风继续吹,两人在泛着寒意的山顶相视沉默着。良久,他突然伸出手,细心地替她抚去拂在面颊上的发丝,语声温柔地说:“到了法庭上,你也愿意像刚才那样说吗?”
方绮苦涩地笑了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郭sir,我会被判终身监禁吧?”她转过脸去,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的山。
“终身监禁并不是坏事,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考虑清楚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也许等你老了的时候,有一天你会突然为自己当年的做法而感到后悔。”
方绮咬着下唇,没有答话,任剧烈的冷风持续地刮痛她的脸颊。郭可安只能从她忧郁的侧面轮廓中读出她此刻的心情。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吧?那微微颤抖的嘴唇,是否想对枉死的人说句“对不起”?那逐渐泛红的双眼,是否正要流下几滴追悔莫及的泪水?
她当初选择了去恨,不愿意宽恕别人的错误。然而现在,是法律无法宽恕她所犯下的错误了。
这时,方绮突然语气幽幽地开日:“郭sir,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可以。”郭可安勾唇微笑“只要不是放你走,其他的要求我都能满足。”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她转过头来,脸上沾满了泪水,长发在风中飞散,显得楚楚可怜。
冰可安在心底浅浅地叹了一声。面前的这个女人和他所爱上的女人长得很像。只是,只是由于那一念之差呵今后她们的命运就要各不相同了。他惋惜地看了她一会,有一种微妙的近似于怜惜的情绪浮上他的心头。于是他伸出手臂,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
这个女人也只是另一个寂寞,却害怕寂寞的普通女子而已呵正在这个时候,山路上传来了尖锐而嘹亮的警笛鸣叫声,和着汽车爬坡时引擎的轰响,逐渐往山顶的方向而来。
方绮顿时变了脸色。她一把推开郭可安,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流着眼泪喊叫道:“你骗我!你说过不叫他们来的!你答应过我的!”
“方绮,你听我说”郭可安企图上前安抚她激烈的情绪,可是他一走近,她就激动地哭叫着往围栏边退去。郭可安瞥了一眼那道已经发黄缺损的。不甚结实的围栏,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选择退后脚步。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数辆警车已陆续到达山顶。车门一开,一群探员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各个都拿枪指向方绮。
冰可安无力地抹了把脸:很好,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他看着哭叫不休的方绮:这个一分钟前已经答应和他回警局自首的女人,此刻正歇斯底里地哭着威胁警方要跳崖。
最后一辆警车开上山顶。车门打开,身穿风衣、表情严峻的钟讯跨了出来。而他身后跟着的,是林绘理和于颖星。
钟讯眯起一双冷然的眼,死死锁住方绮的身影,朗声道:“方绮小姐,我现在怀疑你和两宗蓄意杀人案有关,我将会以谋杀的罪名起诉你。我的手下会为你戴上手铐,带你回警局协助调查。你可以选择不说话,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别过来!谁也不准过来!否则我就跳下去!”方绮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双手胡乱挥舞,双脚连连后退。
林绘理深深看了面色凝重的郭可安一眼:他没事。他平平安安地站在她面前十步远的地方,虽然他没有看向她,然而感谢上天,他没事呵仅仅是这一眼,便足以让她安心了。她的所有理智、所有自制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中。她跨前一步,提高声音道:“方小姐,我是警方派来的谈判专家。你不用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谁知方绮看见了她,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她疯狂地晃着身体、挥着拳头大叫:“让她走!让这个女人走开!我恨她,我不要看见她!让她快滚!”她不住地往后退着,一个不小心踩着了悬崖边的碎石,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那些小石子纷纷滚落山坡,扬起一阵沙尘。
冰可安见状,浓眉蹙起,声音急促而低沉地说道:“钟sir,请你让misslam退开,叫他们都退开。”
钟讯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见郭可安说的话,他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方绮,一字一句地道:“方小姐,请你和警方合作。这里四面都是警察,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钟sir,不要逼她!”郭可安提高声音。
钟讯的神情坚毅得像一块石头。他不再说话了。只是缓缓地把手伸进口袋
“钟sir你”于颖星惊诧地张大了嘴。
只见他掏出一柄手枪,乌黑冰冷的枪口直指着站在崖边的方绮“方绮小姐,我现在要你脸朝下趴在地上,然后高举你的双手。”
“不!不!我不要!”方绮拼命摇头,脸上泪花纵横,眼看就要退到悬崖边上,迟无可退。
“我再说一遍,把手举起来,举到我能看见的高度,快点!”钟讯声音冷硬地催促道。
林绘理的面色蓦然转为纸一样的白。她呆呆地望着动作优雅而冷酷、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钟讯,望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向扳机:这情景,好熟悉在多年前的某一月某一天,她曾经看见过,她曾经经历过
恍惚中,此刻的钟讯和十年前的那个年轻警员的形象在她眼前重叠了慢慢地,那两个影子融成一个慢慢地,她的视野开始模糊,耳朵开始轰鸣
“走开!全都走开!”方绮仍在哭喊,那声音似回声,在无尽的山野间回荡着,回荡着,不肯停止。“钟sir,别开枪!”郭可安的声音响在耳边。
“老大,不”于颖星的尖叫声显得很遥远。
突伙间“砰”的一声巨响,全世界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
林绘理神情怔忡地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子弹射出枪膛时所擦出的火花;她看到于颖星脸上的惊诧和泪水;她看到有一个什么人飞身扑向另二个人,然后两个人一起扑跌在地下她听见扭曲的尖叫声和哭声,这一幕又一幕,仿若电影慢镜头一般地在她眼前徐徐播放。
她双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顶稀薄的空气,期待着那个结局,却又不敢看那个结局。太相似了这一切和十年前的那一幕太相似了
然后,她蓦然清醒过来!蚌知为什么,她的眼前突然变清晰了,也因此,她看到郭可安紧紧地抱着方绮趴倒在地上。而他的背上有一个枪口那里正汩汩地冒出殷河邙温热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穿的格子衬衫。
“郭可安”她张开嘴,想叫,可是声音如破锣般沙哑残败。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回来了10年前,有人把一子弹射进她的肩胛骨;现在,那种疼痛得恨不得立即死去的感觉又重新找到了她袭击了她
林绘理缓缓地蹲下身子,一只手紧紧揪住左胸的衣衫。
好痛
这一次,是有人把子弹打进她的心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