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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头一回。当初康熙皇上在世时他经常能得到这个荣幸。康熙皇帝是位十分体贴下属的君王他知道让谁和皇上同坐他也不敢放胆吃。所以总是单独为方苞开上一席好让他吃得畅快。今天可好这位新君让自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又挨得这样近而且这位皇帝又是个脸色说变就变的冷面王方苞能吃得下去吗?他恭谨地欠着身子坐下。一边回答着雍正的问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动筷子。心里还在不停地打着算盘生怕给皇上一个坏印象。这不是吃饭这简直是活受罪!雍正平日的膳食非常简单吃得既少还不爱荤腥油腻。方苞才刚吃了一点皇上已经要漱口了。方苞一见这情景连忙起身就要谢恩却被雍正一笑拦住了“方先生朕知道你还没吃饱哪。先帝在时常常开玩笑说‘别人是心宽体胖可方苞却是体不胖而心宽。他是位放开肚皮吃饭立定脚跟做人的君子’。今天这膳食是专为你预备的并不合朕的胃口所以朕不能陪你了。朕到里边去看折子你能吃就多吃些。要不糟踏了不也是可惜嘛。”
雍正说完就抽身进去了方苞这才放下了心。说实话他今天早晨因为赶着进宫没有吃好还真是饿了。皇上一走方苞如释重负。连三赶二地扒拉了几口就忙放下筷子进去谢恩了。雍正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方先生吃好了吗?请坐下朕马上就完。”
方苞谢恩入座心里却在想好还是当年那份勤勉。嗯算得上个好皇帝!是的从方苞见到雍正皇帝到现在他所得到的印象都是很好的。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可以说是坦率和真诚的。尽管方苞初来时的疑惧并没完全消失但雍正却用自己的行动使方苞对他多了几分信心。
小太监进来请旨说马齐、隆科多和李卫、镜、杨名时以及孙嘉淦都正在外边等着请见皇上。雍正放下笔来揉揉手腕高兴地说“好啊传他们进来。先生你只管坐着别动也无需和他们见礼。”方苞听了心中又是一动哦今天来的正是铸钱、山西和科考三个轰动全国大案的官吏看来是要我帮皇帝说话了。可是皇上既然没有明说我又怎么能随便开口呢?
一群臣子列队进内向皇上叩见行礼。大家都看到了端坐在皇帝身边的方苞。可是大家却并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特殊的资格和皇上一起端坐受礼。只有马齐因原来就是上书房大臣曾经见到过方苞。可是也只敢和方老先生四目相交算是打了招呼却不敢冒然说话。雍正今天似乎是心情很好笑着对从大臣说“好好好今天三路诸侯齐到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孟津会’了。李卫你是这三个案件掌总的你就先说说吧。”
“扎!”
李卫答应一声从靴页子里抽出一份折子来。不过方苞却不知道李卫所看的却不是一般人所谓的“奏折”他看的是他自己画出来。别人谁都不懂的图。那上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记号。有的地方是个人头有的地方却像是一个大瓜。可就这鬼画符似的图画李卫眼睛瞄着嘴上说着竟然也把这三大案件说了个明明白白一丝不爽。
雍正一句也没有插言一直等到李卫说完了才问“完了吗?”
“回皇上奴才说完了。”
“诺敏是什么处分?”
“回万岁话奴才等拟定的是腰斩。”
“张廷璐呢?”
“他和诺敏有所不同。奴才和图里琛又按皇上的旨意议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受贿贪墨、科场舞弊的案子更应该从重处分所以定为凌迟。”
雍正在思考着好大一会没有说话。突然他回过头来问方苞“先生你看他们拟的罪名合适吗?”
方苞略一欠身答道“万岁臣以为定得都太重了些。”
“嗯?”
“万岁以严刑竣法来改革吏治的本意臣以为切中时弊。”他向李卫看了一眼又说“但他们没有体察万岁的初衷定得重了些。比如诺敏的罪显而易见是受了下属的撺掇才上下勾连通同作弊的。他的主要罪状是欺蒙君上袒护下属。现在既然放过他的下属对诺敏的量刑似也应该从轻。为了给朝廷稍存脸面应判‘赐自尽’更为合适;张廷璐一案并未审明。为整饬吏治杀一儆百对此案从重从快这想法是好的。但纳贿并非十恶不赦之罪与叛上谋逆是有区别的。如果给他定了凌迟就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以后真的有人称兵造反当如何处置呢?所以臣以为定为腰斩足矣。”
雍正皇上暗自称赞好方苞不愧大家说出话来真有画龙点睛的功效。而其中最让雍正感到得体的是两句话句“给朝廷稍存脸面”雍正心里明白方苞指的是皇上刚刚表彰了诺敏是“天下抚臣”转脸就又把他处以腰斩确实是让皇上没法下台;第二句方苞说的“此案并未审明”更是一针见血。以“并未审明”之罪加以极刑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李卫在一旁听了心中也是极为佩服嘿这老头儿还真有两下子!马齐也从案件审理中大约知道这里面是戏中有戏的。但他久经大难早就心止如水了。在这种场合里更是一言也不肯多说。隆科多听到方苞说什么“谋逆”、“造反”之类的话心里就有点虚。他也是只能老实地听却不敢多说一句。
可这里面还有个刺儿头就是那个孙嘉淦。在铸钱大案里孙嘉淦先是受了申斥继而又升了官职他有点浮燥了。此时他见房里人都沉默不语就上前跪了跪说话了“万岁不能这样!方老先生的大作臣是从小就读过的也从中受益匪浅。可今天聆听他的这番言论却又大失所望!请问方先生您既然说‘案子并未审明’就该要求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分别等次按律严究。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的就说要结案呢?”
方苞没想到雍正身边还有这样大胆的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嘉淦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直看得孙嘉淦心里有点毛了才微微笑了笑说“好说得好。你既然称我为‘老先生’我也就不客气地叫你一声‘后生小子’了。你只懂得一个‘执法要严’可你却不懂在情、理、法这三个字中还有经有权各不相同而在衡量时又要分出轻重、缓急来。天下之大道藏之深不是一句话能够概括的也不是用一把尺子能够量准的。就用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来说吧圣上采用了你的铸钱之法却又曾贬降了你的官职你难道不能从其中悟出来一点道理吗?”
孙嘉淦头一梗还要反驳雍正却抢先话了“孙嘉淦你还太嫩啊!诺敏和张廷璐都是朕平日十分亲近和信任的大臣可是他们还是辜负了朕的殷切期望。先帝在日总是讲‘清水池塘不养鱼’而要‘和光同尘’的道理朕当时也不甚明白。如今朕自己碰上了这些事情也算悟出了一点。你们都知道朕是虔信佛教的。佛心无处不慈悲朕平日走路时连别人头上的影子都从不敢踩何况杀人!现在天下官吏贪贿之风已经闹到不狠心整饬、不开杀戒不行了!可这杀戒应该开多大?杀人应该杀多少?像这样的巨案、大案一下子就有几百颗人头落地后世的人将怎么评价朕这个皇帝?孙嘉淦啊天也给了你一颗心你就用这颗心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想清楚了再来方先生面前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