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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更加分明。
竟然是凤玄枫?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到这里?
只见他手持一壶酒,站在东宫正殿的门前,目光幽幽地看着那两扇禁闭的大门,然后缓步走上前,将壶中的酒倾倒在地面上。
在他身后,走上来一个女子,带着莲花般的雅致清新,纤尘不染。檀香微微一笑,原来是故人妩媚。
她正想现身与两人见个面,就听妩媚开口:“天亮之后太子就将出殡,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凤玄枫沉吟许久,低声说:“我们欠他一条命。”
妩媚浑身一颤,柔柔的目光投在他的脸上:“你后悔了?”
“也许,当初我的确下手重了。”凤玄枫蹙着眉“如果不是那么仓促要做决定,我也不至于铤而走险,下毒害他。如果那时候我肯下毒轻几分,他也不会昏迷至今,被人害死。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手足,我的大哥,虽然他为人欠佳,但并没有害我之心。”
妩媚握紧他的手“你怕上天会怪罪我们?”
“若要加罪,只加罪我一人就好了。你为我受的苦实在太多。”凤玄枫的手指托住她的脸,深深地望着她,那眼中炽热的感情已无言语可以表达。
妩媚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为了你,我甘愿再受一次地狱焚身之苦。只要,不再回莲花池,过那几百年孤独的日子。”
“今生今世,我会放你走吗?”凤玄枫与她相视一笑,两人走上前,在殿门口点燃了一盏长明灯,而后挽着手,双双离开。
檀香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原来幸福可以如此简单。以前帮他们在一起,那时候不知道情爱的滋味,只是为了佛心的宽厚教导,如今再看到他们,竟然从心底生出许多羡艳。是因为她的心也有所求了吗?
不再是空空的,无欲无求,而是期盼着有那么一个人,肯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着同样的话
她悚然惊住。不对,不对啊!她是为了渡情劫,不是为了交付自己的真心,不是,不是!
当啷!
一个奇怪的响声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什么嫌诏?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踢翻?
她转过视线,顺着声音看去就在凤玄枫刚刚摆放长明灯的殿前,有个黑影幽魅地伫立在夜色中,而那盏灯火也已被踢倒。
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人?刚刚她竟然没有留意到。或许就是在殿旁那个黑暗的角落,这个人曾经藏匿在那里?他是谁?
那人有些颤抖地弯下腰,捡起倒在地上的烛台,喃喃自语:“不,不,这不可能怎么会是三哥下的毒?明明是二哥,是二哥做的我不信不信”
凤玄城?!
檀香认出了这个声音,认出了这个人影。原来他一开始就在这里,难道是在凭吊凤玄煜,恰巧撞到了也来凭吊的凤玄枫?
糟了,凤玄枫和凤玄钧苦苦隐瞒的一个秘密已经被凤玄城知道。以凤玄城和太子的关系,他对凤玄钧向来的敌意,怎么可能就此忍气吞声?凤国只怕要经历一场大变。
她本想现身阻拦住凤玄城。但此时如果拦住他也未必就是最好的结局。又该怎么办?去告诉凤玄钧吗?
眼见凤玄城踉踉跄跄,如同魂魄离窍般晃出了东宫,她急忙跟上去小心谨慎地在后面随行。夜幕下,没人能看见她,但是巡逻的卫士却发现了凤玄城。
本来因为太子的灵柩已经转走,这里的守卫奉凤玄枫之命全部撤走,所以东宫一时间冷冷清清,很容易进入。
巡逻的卫士突然发现凤玄城出现,又看不清他的脸,就高声喝令:“什么人?站住!”
凤玄城恍恍惚惚地只是走自己的路,充耳不闻。
守卫们跑过来,一看到他的脸,都大吃一惊,跪地行礼说:“原来是明王,这么晚了您怎么会来这里?”
凤玄城被阻挡了去路,这才本能地停下来,目光呆滞地在几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缓缓地说:“让开。”
守卫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明王实在很奇怪,但又不能阻拦,只好将路让开。其中的队长十分机敏,悄悄嘱咐自己的手下马上将这件事禀报凤皇凤玄枫。
周围的林叶忽然在此时沙沙作响,当守卫们还以为是风在作怪的时候,顷刻间从四面八方跳出几个黑衣人,打倒了守卫。而一个身材较为较小的黑衣人一跃来到凤玄城的身后,五指疾点他背后大穴,凤玄城马上软软地滑倒。
那小蚌子的黑衣人打了个呼哨,另有个高个子的过来背起了凤玄城,几个人同时撤离,动作之迅速,行动之诡秘,若非檀香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
她是有能力阻止的,但是她没有动手。这是凤国历史的一部分,她只能参与,不能改变。
不过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应该也是一位“故人”凤玄城落在“他”的手里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远处有灯火移来,大概是凤玄枫得到那名守卫的消息正急急赶来,当他来到时会诧异眼前景象而不解详情。
檀香决定还是先回去告诉凤玄钧这个消息比较好。毕竟,那群黑衣人就是凤玄钧的心腹大患,他的死敌。
而之前凤玄钧对凤玄城所表现出来的手足之情,也决非外人和凤玄城本人所想的那么凉薄绝决。
他们,毕竟是兄弟,血脉相连的兄弟啊。
凤玄城又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不过七岁,因为第一次骑马,控辔不好,很快就被马儿摔了下来。
即使有许多侍卫在旁边看护,他还是跌破了手臂的皮肤,锦衣华裘也沾上了泥土沙子,看上去异常狼狈。
凤玄钧在马背上哈哈大笑:“五弟,你看上去好像小狈哦!这怎么能做我凤国的王子?太丢人了!”
他懊恼地用受伤的手背擦了擦脸颊,不想在二哥面前丢脸,挥起小马鞭将侍卫们赶到一边:“走开!我还要骑!”
身后有双手抱住他的腰,将他从马镫上拉了下来,然后是三哥一贯温柔优雅的嗓音:
“好了五弟,今天先练到这里,让三哥给你包扎伤口,好不好?”
他回过头,看到三哥在温柔地对他笑,于是也沉默着不再闹了。
凤玄枫此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但是身材清俊修长,已经具备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外形气质。他的十指修长干净,帮凤玄城包扎伤口的动作十分轻巧,嘴角挂着的那抹笑容更是抚平了伤口的痛楚。
“五弟,做不来的事情就不要太勉强,父皇只是让我们练习骑射,但要做到二哥那么好却需要一些天赋,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玄城鼓起双腮:“二哥最讨厌,总是笑我。”
“二哥是想鼓励你,所以故意拿话气你罢了。”
玄城问:“可是三哥你文武全才,二哥也很服气,你又是怎么练会的?”
玄枫一笑:“我也是摔了很多跟头才在马背上坐住的,当初二哥也经常笑话我呢。”
玄城握紧拳头:“那我要和三哥一样,不怕摔跟头,一定要练会骑马。”
玄枫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头:“有这样的志气很好,但是要记得绝对要量力而行。如果你摔坏了,父皇,还有你母妃都会心疼的。”
他怔怔地看着玄枫的笑容,问道:“那,三哥会心疼吗?”
玄枫哑然失笑:“当然,否则三哥刚才为什么要拦着你?”
他展颜笑道:“那好!为了三哥我也要学会骑马!将来三哥要是做了皇帝,二哥做武将,我做文臣!”
凤玄枫愣住,许久才僵硬地笑笑。
好长的一个梦,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三哥,感受到了三哥指上的温度。
那时候的他童言无忌,并没有想过,做太子的是大哥,将来要当皇帝的也是大哥,三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皇帝的。
他只是本能地说出心里话,本能地去依恋倾慕着这个虽然并不得父皇宠爱,在他心中却如天神一样高贵的三哥。
等到他终于懂事了,偶尔会看到微笑的三哥眼中会掠过一丝淡淡的忧郁。于是他会在三哥面前撒娇,扮成小孩子的样子逗他开心,而三哥心中真正想的是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只是认知了一个事实:大哥是唯一的皇嗣,三哥只是编纂修书的文王。
再后来,天意难测,太子被父皇指婚,成亲当日莫名其妙地中毒。他坚定地相信下毒者一定是与大哥有宿仇的二哥,所以当三哥被父皇的遗旨宣布为继位皇帝时,他是真心的为三哥高兴。
一切,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紧皱的眉头被什么东西缓缓地擦拭,像是要拉平眉心那丝皱纹。
有些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也有谁这么大胆放纵地碰触过他。忽然间,有双清凉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这种悚然颤栗的触感让他猛然从昏迷中惊醒,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
“放肆!”他一巴掌甩过去,本是一腔的愤慨,奈何浑身没有力气,软绵绵地被对方轻易抓住了手腕。
“你要想打就轻一点嘛,到时候牵动你的伤口又昏倒的话我可不管你了。”
如此戏谑调侃的口吻让他羞愤欲死。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竟好像是那个失踪多日的小瑶?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以为自己还在王宫中,但是四下巡视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他警惕地盯着小瑶“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是啊,我不放心你,回来看看。看来凤玄枫并没有照顾好你,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失魂落魄,好像马上就要昏倒似的。”
听到三哥的名字,他陡然想起了许多事情。在他昏倒前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三哥亲口承认下毒谋害了大哥,还听到三哥那位来历有些神秘的皇后竟然是个莲花精?
他的世界一碎再碎,所有都与以前不同了。
闭上眼,他低喃道:“你要杀就杀吧,只是不许你再侮辱我。”
“杀?我为什么要杀你?”小瑶啼笑皆非“我历尽艰辛把你带出来是为了救你,又不是要杀你。难道以前你觉得我接近你是要害你吗?”
他哼了一声:“你想害我二哥,难道你忘记了?”
“那是没错了,但是害你二哥和杀你是两回事,更何况,现在我哥也不许我再动你二哥一根手指头了。”
“为什么?”他张开眼。
小瑶古怪地笑笑:“他说要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要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为我驱使就很难了。”
“你想让我二哥为你们驱使?”他连连冷笑。“那是白日做梦。”
“怎么?现在又开始为凤玄钧说话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他的吗?”
小瑶的问题让他顿时沉默下来。为什么会讨厌二哥?是因为他永远高高在上,光芒四射,还嘲笑他这个软弱的弟弟。是因为自己和大哥站在一条阵线上,二哥是他必然要选择的敌人。是因为他也想做二哥那样豪爽洒脱的真男子,却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
他呆住。原来“讨厌”一个人是一件如此可笑的事情。
“反正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只要乖乖地躺好,等我带你去个新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里?”他捏紧拳头,做好反抗的准备。
小瑶看他这副紧张的样子笑得更加灿烂“别担心,我说了我不会害你。只是大战在即,我不能让你身处漩涡当中,如果两边谁不小心伤到你,我会哭死的。”
凤玄城捕捉到她所说的关键词“大战在即”:“你以为,凭你,和你那个什么哥哥就可以撼动我凤国五百年的基业吗?”他鄙视敌人的狂妄。
“能不能要等以后才知道,现在你要休息。”小瑶趁他不备,在他的神枢穴上戳了一下,他马上又昏昏沉沉起来。
真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武,如今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可以将他随意摆布。
意识迷离时,他依稀听到小瑶的声音散碎的吹过来:“大哥让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但我偏要自己选择。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看大哥能怎么办!”
原来她与她的大哥也有矛盾啊,他模模糊糊地想着。
他要逃走,绝不能被小瑶带离凤国。但是如果留下来,他要怎么面对三哥?怎样面对三哥曾经谋害大哥的事情?
最让他崇拜的三哥,最文雅聪慧,从容不迫,无欲无求的三哥,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难道许久以来他一直在觊觎皇储之位,只不过隐藏得很深,将周围人都瞒过?
那么,二哥又为什么要坚定地辅佐三哥?他不知道毒酒事件是三哥在故意陷害他吗?
太多的不解已经不是他昏乱的神智可以想得通的了。
也许,就这样被带走也好,远远地离开这些难解的谜,他可以少一些痛苦。
反正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孤独的一个人,孤独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