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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习惯吧,守在望月居外,总会不自觉地望向窗上那抹单薄的身影。
来到南宫家已经七天,保护南宫和月除了第一晚也已经六天,他们说过的话也仅止于初到那晚的一声招呼。她实在是个不多话的女人。不仅是不多话,而且恬静得出乎他的想像,她不出望月居一步,只在望月居她的范围内偶尔出来走动。
就像现在。
她披着纯色的白裘,缓步在雪地里行走。
在她的身后有一串脚印,由小径偏出。
她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全神贯注地在雪中行走。放眼望去,望月居内一片银白,连两株开得正盛的梅树也被雪花掩住了姿容。
雪没过她的脚踝,一步一步的,串起的脚印越来越长,直到雪地的中央。
到底是个小姑娘,韩畏嘴角荡笑,望向远方的天空。待他再度回过头时,她已经倒在雪地里,不知因为什么就那样跌坐着没有起来。
远远地望着,她仿佛跌落人间的无助的雪仙女。
“起来吧。”韩畏飞到她身旁,伸出手。
南宫和月坐在地上,水眸移到他的脸上。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没有她常看到的鄙夷的神情。那是双让人不讨厌的眼睛。
“韩大侠?”她记得他不喜欢人家叫他公子,那么称呼大侠应该不会错吧?
谁知韩畏竟是一笑“虽然别人冠以剑侠之号,但我并不喜欢被人称为大侠。叫我韩畏吧。”
他的手仍僵在半空。“不起来吗?”
望着他大大的手,南宫和月递了上去,握住。他的手很大,又有些粗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又何尝握过男人的手呢?即使是爹,也没有过。记忆中,牵着她的历来只是娘的瘦弱细长的手。
“谢谢。”其实,她跌倒后,是故意坐在雪地上的。不知为什么,每年冬天,她都喜欢坐在雪地里,慢慢感觉雪,直到身体发凉。
韩畏凝视那张美的出尘的容颜,真奇怪,他竟有忘记这绝世容颜的一刻。
“你的话很少。”
“我不觉得。”也许是娘死之后,再也没有人和她讲话了,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转身,回望身后的脚印,她再度踩在里面,顺着原本的脚印走回。忽地回头“韩韩畏,谢谢你保护我。其实不用的。”她声音极轻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她父亲都很紧张地请他来帮助,为何身为当事人的她却不以为然?是信任南宫家的护院足以确保她的安全,还是不相信他的实力?
“为什么?”水眸现出瞬间的迷离“只是不需要。”
这个小姑娘有着太深的心思了“我会保护你。”
“有劳。”言罢,她终于回身走了,一步一步,缓慢却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的确不需要他的保护,也许能够死去更好,这样她就可以永远逃离这个无形的牢笼,也就可以和娘亲再见面了
没有人会理解她的心,没有人。
“我会保护你。”
不止他,娘也说过,可是最后,不还是松开她的手走了?自此一去不复返。
保护她不需要,她只要走出这个地方,走出这片南宫家的土地。
#
“韩公子,用晚膳了。”喜财端着四碟小菜,一壶酒,利落地摆上桌面。
连老爷都吩咐好生招待的客人,他小小一个小厮又怎敢怠慢?他甚至比平时伺候长来小住的表小姐更加上心。
“这是上好的竹叶清,您尝尝。”他满满地斟上一杯。
韩畏轻笑“有劳了。”
“哪敢啊,公子有话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一定去办。”
“谢谢你了。”他挺喜欢快财这种整天笑嘻嘻的性格,仿佛天生下来就没愁事一般。
他轻啜口酒,的确味道很好。
“公子”喜财憋了好些天,见这客人的脾气似乎实在是好,随和又不摆架子,这才敢问出口“小姐少爷们都请您去正厅用膳,为何您偏偏拒绝,一个人躲在房间呢?”不知是从哪传出去的,好几位小姐似乎都对这位客人感兴趣,明里暗里的打听着这位贵宾的事儿?好比这会儿他这个不入眼的小厮可成了红人,一天里就有好几位丫环姐姐来打探寻问。侍候这位贵宾,终归亲近些,也好打听出什么。
“这样清静。”他这次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南宫和月,对于乱糟糟的人际关系他可没时间、也没兴趣打理。
“是啊,清静清静。”他可不清静。
喜旺没活找活地用干净的抹布来回地擦一点灰尘也没有的椅子。
“一起吃吧。”韩畏看得出他似乎没有出去的意思,而且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与各式各样的人一起本来是常有的事,他并不会看轻任何人。
“嘎?不用,不用,谢谢您。”喜旺连忙拒绝,一起吃?被刘管家看到还不被骂个狗血淋头?!“其实其实,我听人说,您在江湖上人称‘剑侠’,是吧?您一定很厉害吧?我以前伺候过一位人送外号‘毒掌黑熊’的中年男子,他那双手啊,真的就像那外号似的,胖的跟个熊似的,好大!”
“毒掌黑熊?听说过。”不过是江湖上一个不入流的三流角色,没想到竟也和南宫世家有所牵连,看来南宫世家交际真的是十分的广。
“公子,您久在江湖,听说过我们未来的七姑爷吧就是‘逍遥公子’苏峻,他是个怎样的人?您二位哪个武功更高些呢?”喜旺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住,后来干脆就在椅子上坐下。
他仍在喝酒“虽然同在江湖,我们却从未碰过面,至于武功孰高孰低,也无从得知了。不过,据说逍遥公子的武功的确不凡。”他最多听到的关于苏峻的,还是他的风流韵事,这当然是不能对他说的。
“听人讲啊,未来的七姑爷人长得没话说,武功也好,就是唉,您知道,男人嘛,风流点,不过苏姑爷似乎太过风流了,连我们的表小姐都曾为他相思过。可怜七小姐那么一个神仙似的人物。”
可怜?
韩畏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前再度浮现雪中那张晶莹剔透的面孔。那般美丽,那般洁净。配上“逍遥公子”真的可以用可怜来形容吗?毕竟世事难料,谁晓得幸福究竟在哪里呢?也许“逍遥公子”自此拜倒在她裙下,绝迹风月,何尝不是一段美好姻缘呢?
“既然认为可怜,为何又将七小姐许配于苏公子呢?”他问。
“老爷的决定,谁敢忤逆呢?老爷的话在这个家里就像圣旨一样啊。”喜旺道。尽管许多人都私下议论苏峻的风流,可是又会有谁为七小姐报冤呢?好多人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
案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如此。
“公子,”喜旺凑上去“您在江湖见的人也多,您说,我们这位七小姐是不是神仙似的人物?比那位武林第一美人怎样?”想他在南宫府待了三年,也只是略略见过七小姐三面,更别提惊为天人时的目瞪口呆,险些被撞个正着的管家责骂!
韩畏嘴角噙笑“的确是绝世美人。”
可是,此时在他脑中的,却是雪地中她一步一步踩着深深的积雪的身影。那么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比起夜半读书时的认真大抵不远。为何那抹在雪中的身影会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心头脑海?为何他会觉得那身影是那么的孤单疏离
为何?为何?
#
一切都是这样的平静安宁,如昨天一样。而昨天又和每个昨天一样,如此反复,不厌其烦的重复。
“七妹好兴致。”
不带丝毫感情的冷语致使俯身作画的南宫和月停下笔,沾着墨汁的画笔停在半空,一滴黑色墨水滴在画中人姣好的脸颊。
可惜了。
“姐姐。”南宫和月站直身躯,面前艳光四射、脸若冰霜的女子正是大娘的女儿红露,是姐妹中年纪最长的。她们两个并不常见面应该说她和任何人都不常见,除了服侍她的丫头是以今天南宫红露突然来到这里,让她很是奇怪。
她很讨厌她的,不是吗?每次见到她都不会给好脸色。
南宫红露扫视她一眼,走到椅旁坐下。跟着她进来的四个丫头安静地站在后面,好奇又带着看好戏的目光偷偷看着南宫和月。
“过来坐。”南宫红露吩咐道。
“你也知道,没有事情我是不会来的我并不喜欢这儿,即使这里是南宫家据说风水最好的庭院。”她接着道。
她也不喜欢她来,不只她,任何人都是。
南宫和月并没有吭声,只默默地听着。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副冷淡,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态度!“听管家说,你将我的锦缎要了来?”
南宫和月一怔“我没有。”
“没有?”南宫红露冷笑,望向床铺,只见上面堆放着上好的金色锦缎,白裘手套,几轴画卷,以及一些应用的饰物。
“这”一定是刚刚暮云急着出去应刘管家的差事,随手放在床上了。她那时正在画画,只虚应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原来便是这个月支到了。“姐姐,您喜欢就拿去吧,至于这个,我并不知情。”
“你倒是大方,我想要的就拿去抢了我的,再做顺水人情。”给她下马威吗?
“如果知道姐姐要的,我便不会拿了来。下次不会了。”南宫和月轻声道。
南宫红露定定地望着她淡然美丽的眸子“你不要仗着爹宠你,你就得寸进尺,至少在我这儿你要收敛些,你要记得,在南宫家我是你大姐,你必须尊敬我,还有那些没有受宠的哥哥姐姐们。”
“是。”
“听说,你快成亲了,恭喜你。”
“谢谢。”
“长得美果然有好处,可以在兄长之前便率先成婚。不过,这也是好事”她一刻钟也不想在这座宅子里看到她。
是好事,她也这么想。南宫和月并不怎么专心地聆听,不光对于别人她嫁出去是好事一桩,就连她自己也如是想。能够逃离南宫家,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至少南宫红露来,这句话讲的很有道理。
“你在想什么?”冷冷的声音打断南宫和月的心绪“没有人告诉过你,别人讲话的时候要专心一点吗?”这算什么?当面给她难堪?
“”南宫红露眼神凌厉,如此不是为了发泄一下不满,她才懒得来这里,不过没想到的是和以往一样,见到她只会让自己更加生气。
“小姐”暮云的声音在望见正中端坐的大小姐时嘎然而止,一时间愣在那里,弄的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傻在那儿。
大小姐怎么会来这儿?
她冷抽口气,尽管很少在府中接触到大小姐,但每每见到、触及到那凌厉的眼神,她总会觉得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大小姐并不苛责下人,也不好勇斗狠,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种让人不自觉害怕的感觉。
就像离家出走的大少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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