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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走动,几乎听不见,但确实就在很近的地方。一个影子在墙的缺口前边经过,月光在粗糙的石头墙上映出了个不成比例的人形。布里蒙达立刻明白了,是路上遇到的那个教士。教士曾告诉她应当在什么地方找住处,现在是来看看她是不是按照他说的做了,不过他不是出于基督教的慈善。布里蒙达悄悄地往后边躺下,一声不响,也许教士看不到她,也许看见了之后对她说,好好休息吧,可怜的生灵,你太累了,若果真如此那倒是个名副其实的奇迹,很有教益的奇迹,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事实上教士是为满足肉欲而来,对他我们也不能过分怪罪,在这荒山僻野,在这世界屋脊,人们的生活太痛苦了。人影把墙缺口的光线全都遮住了,是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已经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布里蒙达已经把旅行背袋拉到一边;当男人跪下来的时候,她迅速把手伸进背袋里,像抓住一把匕首一样抓住假手的样眼。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从埃武拉那位铁匠打制勾子和假手的时候就写清楚了,现在其中一个在布里蒙达手中,至于另一个在哪里,谁看见了谁就告诉我们吧。教士摸了摸布里蒙达的两只脚,慢慢地把她的两条腿分开,一条往这边,另一条往那边,女人一动不动,这更使他欲火中烧,也许她醒着,喜欢要这个男人;裙子已经撩到上面,教服也卷起来了,教士的手往前摸,探索道路,女人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其他动静;教士喜出望外,把他的那个器官推向那个看不见的地方,当感到女人的两只胳膊搂在他的背上时更是乐不可支,多明我会教士的生活中也有这等喜事。布里蒙达两只手猛地一用力,假手刺入他的肋骨,顷刻间他的心脏就开了花,假手仍在往下刺着,20年来假手一直在寻找杀死第二个人的机会。教士喉咙里开始形成的吼叫没有来得及出口就变成了临死前的嘶哑喘息,但这喘息声非常短。布里蒙达蜷起身子,吓得魂不附体,这倒不是因为杀死了一个人,而是由于感到那压在她身上的躯体比她重两倍。她用胳膊肘猛地一推,总算从那男人下面出来了。月光照在白色教士服上,一片黑乎乎的血污正在扩展。布里蒙达站起来仔细听听,废墟里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她的心在跳动。她摸索着找到旅行背袋和外衣,用了很大力气才拉出来,因为外衣卷在了教士的腿上,然后把这两件东西放在月光照着的地方,接着又返回那男人身边,紧紧拉住假手的掉眼往外拽,一次,两次。由于教士的身体蜷曲了,那铁家伙大概卡在了两个肋骨之间。布里蒙达急了,用一只脚踩住那男人的脊背,猛地一使劲才拔了出来。一阵浓液的咕嘟声,黑色的血污像河水泛滥一样四处奔流着。布里蒙达在教士服上擦干假手,收进旅行背袋,把背袋和外衣一甩搭在肩上。刚要离开这里,却又回头一看,发现教士穿着一双便鞋,她又走过去把鞋扒下来,死人可以光着脚到他必须去的任何地方,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

    布里蒙达在断墙映出的阴影中停下来选择该怎么走。不应当穿越修道院前的广场,那样可能被什么人看到,也许有另一个教士知道这个秘密,正等着前一个教士回去,耽搁这么长时间,他一定还在尽兴地玩呢,这些混帐教士,布里蒙达低声言自语地说。现在她不得不勇敢地面对一切可怕的东西,狼,而且不是神话中的狼,还有难以看见的在地上爬行中的蠕动声,这她已经听到过了,还必须到前进的丛林里去寻找道路,在丛林里才不会被发现。她脱下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木屐,穿上死人的便鞋,这鞋子太大,并且扁平,但根结实,把皮鞋带绑在脚腕上;现在她开始上路了,要一直让废墟把她与修道院隔开,直到躲进丛林或者被地上什么东西挡住。群山在她四周发出隔唱低语,雪白的月光沐浴着她的全身,后来云彩飞过来,又把她裹在一片黑暗之中,但她突然发现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可以横下一条心径直朝河谷走去,可能出现幽灵、狼人、受难的灵魂或者鬼火,但有假手在握就能把它们统统赶走,这件武器比任何妖魔和谋害她的企图都强大得多,是照亮她道路的明灯。

    布里蒙达走了整整一夜,在晨熹初露,教士们集中起来进行第一次祈祷以前她必须远离容托山。发现缺那个教士后他们会先到房间去找,然后在整个修道院、餐厅、会议厅、图书馆和菜园搜寻,修道院院长认定他已经逃走,各个角落的低声议论不断,但是,如果某个教友知道这个秘密,他一定会像热锅上的蚂蚁,谁知道多么羡慕那个教士运气好,为了石榴裙把教士服扔到了寻麻地里;随后开始到修道院围墙以外寻找,找到死者时或许天已经大亮了;我算拣了一条命,教士已经不再羡慕了,他心里暗想,这还要感谢上帝。

    半晌时分布里蒙达来到了佩德鲁里奥斯河边,她决定休息一下,不停地盲目地东走西走,太累了。她把教士的便鞋扔掉,不要让魔鬼用那双鞋图谋陷害她,她自己那双木屐早已坏得不能穿了,现在她把两条腿浸到凉凉的河水里,这时才想到查看一下衣服,看上边有没有血迹,也许已经破烂不堪的裙子上那一块是血迹,干脆把它撕下来扔掉。她看着流动的河水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她已经把假手洗干净了,就像洗不在眼前的巴尔塔萨尔失去的那只手一样,现在也失去了他,他在哪里呢。她把腿从水里抽出来,又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这时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出于那颗善良的心,她相信巴尔塔萨尔早就在马芙拉等着她,两个人在路上没有碰到,说不定飞行机器自己上了无,后来巴尔塔萨尔只好回来,把旅行的背袋和外衣忘在了那里,也许看到机器飞起来时扔在那里就逃走了,男人也有权利害怕;现在巴尔塔萨尔正不知如何是好,是等着她呢,还是上路去接她;那女人是个疯子,啊,布里蒙达。

    在离马芙拉不远的道路上,布里蒙达疯了似地奔跑,两夜没有睡觉,从外表上看来筋疲力尽,两夜紧张战斗,内心精神焕发,她赶上一份前去观看庆典的人,很快又把他们甩到后头,如果这些人都去,马芙拉会容纳不下的。远远可以看到那里的旗帜和布幡,还有隐隐约约的人群,在星期日之前谁也不会干活,一切都为准备庆典和装饰城镇忙碌。布里蒙达继续往下走,要回家了,那是子爵府,门口站着王宫卫队的士兵,双轮单座马车和轿式马车川流不息,国王就在这里下榻。她推开后院的栅门,喊了一声,巴尔塔萨尔,但没有人出来。这时,她坐到石头台阶上,耷拉下双臂;在行将绝望的时候却又想了一件事,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带回了巴尔塔萨尔的外衣和旅行背袋,因为她只能说去找他而结果没有找到。她艰难地站起来,两条腿几乎站不稳了,走到栅子里,把那两件东西藏到一捆甘蔗下面。已经没有力气回家了,就躺在牲口槽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因为肉体有时候也怜悯灵魂。所以她不知道里斯本大主教来到了,乘一辆极为华丽的轿式马车,由另外4辆乘坐其佣人的轿式马车陪同,最前面是骑着马举着十字架的执事,还有教士们的听差;市议会的官员们也走出很远来迎接大主教;如此排场的车队连想也想不到,人群高高兴兴地看着,伊内斯安托尼的眼睛几乎跳出了眼眶,阿尔瓦罗迪约戈惊呆了,而加布里埃尔则在那里游来荡去。布里蒙达也没有看见从各地来的300多圣方济各会教士是怎样到的,肯定不是迈开双脚走来的,他们参加庆典可以说是出尽风头,如果说多明我会教士们构成一个教团,这个教团里少了一个人。她也没有看到凯旋式的民兵队伍,他们排成4人行列进行,前来看兵营、射击灵魂的场地、圣器军火库以及军旗是否都已完工“有这些象征你就能取胜”如果这些象征还不足以取胜,那就用暴力镇压。这时候布里蒙达正在睡觉,像天上掉下来的一块石头,要是没有人用脚踢踢她,她会一直不醒,直到四周会长出草来;人们在长时间等待的时候就是这样。

    将近傍晚,这一天的活动结束了,阿尔瓦罗迪约戈和妻子回到家里,他们没有从后院进家,所以没有马上看到布里蒙达,可是伊内斯安托尼亚去把鸡赶进鸡窝,发现布里蒙达在睡觉,但在睡梦中还用力地挥动手臂,也许她在杀一个多明我会教士,不过伊内斯安托尼亚不会猜想到这种事。她走进棚子里,摇了摇布里蒙达的胳膊,没有用脚踢,对石头才能踢;布里蒙达睁开眼睛,一副惊恐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梦中是一片漆黑,这里却刚刚傍晚,眼前不是教士,却是个女人,她是谁呀,啊,原来是巴尔塔萨尔的妹妹;巴尔塔萨尔在哪里呢,伊内斯安托尼亚问道;你看,竟有这种事,布里蒙达也在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呢;她艰难地爬起来,浑身疼痛,她杀死了那个教士一百次,但教士复活了一百次;巴尔塔萨尔还不能回来,这样说等于没说,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回来,而是为什么没有回来;他想留在杜尔西珐尔当监工;一切解释都合适,只要能被对方接受,有时候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有好处,伊内斯安托尼亚就是这种情况,她对哥哥不大关心,打听一句只不过是出于好奇。

    吃晚饭的时候,阿尔瓦罗迪约戈对巴尔塔萨尔离家3天还没有回来表示奇怪,但随后就详细说起他所知道的情况来,谁已经到了,谁马上就到,王后和唐娜马利安娜维托里她公主留在了贝拉斯,因为马英拉没有合适的住处;由于同样的原因唐弗朗西斯科王子到埃里塞依拉去了;尽管如此,令阿尔瓦罗迪约戈自豪的是,笼罩着他的空气同样也笼罩着国王,笼罩着唐若泽亲王和唐安东尼奥王子,他们就在对面的子爵府里,我们吃晚饭的时候他们也在吃晚饭,只不过在街道的两边罢了,喂,邻居,给我一棵香芹。库尼亚红衣主教和莫塔红衣主教也来了,还有某依里亚、波尔塔莱格雷、巴拉和南京的主教,他们不在那里,而是到了这里;王室的人陆续来到,贵族不计其数;但愿上帝让巴尔塔萨尔星期天在这里观看庆典,伊内斯安托尼她说,显然是应付差事的口气;他一定会在的,布里蒙达嘟嚷了一句。

    这个晚上她是在家里睡的。起床以前忘记了吃面包,走进厨房看到了两个透明的幽灵,它们又很快变成了一堆堆内脏和束束白骨,真是吓死人,她感到一阵恶心,赶紧转过脸去开始吃面包,但伊内斯安托尼亚发出了一阵不怀恶意的笑声,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想看到你怀孕呢;这句话本来出自真心,却使布里蒙达心中更加痛苦;现在连我也不想怀孕了,她心里想,几乎是在吼叫。今天是为十字架、小教堂神像、祭器和其他圣器进行祝圣礼的日子,然后才为修道院及其附属建筑举行庆典。人们站在外边观看,布里蒙达连家门都没有出,只是看见国王上了轿式马车,还有亲王和王子,他要去和王后及各位殿下汇合,晚上阿尔瓦罗迪约戈回来以后会尽量讲个一清二楚。

    最辉煌一天终于来到了,这是永垂青史的日子,1730年10月22日,这一天唐若奥五世国王满41岁,他亲眼看到为葡萄牙所有伟大建筑中最宏伟的一座举行祝圣礼,诚然,尚未完工,但窥一斑而知全豹。这种种壮观景象这里木详细描写,阿尔瓦罗迪约戈没有全都看到,而伊内斯安托尼亚把一切都弄混了,布里蒙达跟他们去了,不去似乎不大妥当,但不知道她是在梦中还是醒着。凌晨4点他们便出了家门,为的是在广场占个好位置;5点钟广场上站满了人,火把齐明,后来天亮了,多好的天气,上帝非常关心其产业,现在看到大主教华丽的宝座了,在正门的左侧,两边还放着一些椅子,上头是带金饰穗的淡红天鹅绒伞益,地上铺着地毯,精美之极;祭器台上放着圣水钵和洒圣水的工具以及其他用具,举行隆重游行的队伍已经排列好,要围绕教堂转一圈,国王也在其中,后面是各位王子和按门第高低排列的贵族,但庆典的主要角色是大主教,他用盐和水祝福,把圣水洒在墙上,也许他酒的圣水不够多,否则阿尔瓦罗迪约戈就不会没有过几个月就从30公尺的地方摔下来了;然后大主教用法杖在中间的大门上连敲3下,门关着,敲3下,上帝记着次数,门开了,游行队伍走进去,可惜阿尔瓦罗迪约戈和伊内斯安托尼亚没有进去,布里蒙达也没有,尽管她毫无兴趣,如果进去的话就能看到那里边的仪式,一些高责无比,一些激动人心,一。些是肉体匍匐在地,一些是灵魂升天,例如,用法杖尖在教堂那几堆灰烬上写希腊文和拉丁文字母的时候,大主教倒不像在举行教会的礼仪,而是像施展妖术,我刻上你的名字,把你碎尸万段;还有那边的共济会会员们,金粉,香,灰,盐,一瓶白酒,瓶子是银制的,一个盛石灰和石粉的盘子,一个金色贝壳,我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必不可少的潦草而费解的文字,按部就班,走来走去,圣油,祝福,12使徒的遗物,共12件,就这样整个上午和大半个下午过去了,大主教弥撒开始时已是下午5点,当然,这弥撒也需要时间,而且时间不短,最后总算结束了,大主教到祝福台上为在上边等着的人们祝福,7000或者8000人在一片动作和衣服的容审声中跪倒在地,即使我再活许多年也难以忘记这个时刻,唐托马斯阿尔梅达在上头高声诵读祝福词,眼神好的能发现他嘴唇在动,凭耳朵可就谁也听不见了,要是在今天,电子号会响遍世界;耶和华真正的声音要等数千年才让全球听到,不过人类最大的智慧仍然是在发明更好的东西以前满足于现有的东西,所以马芙拉镇和所有在场的人才那么幸福,只消看到他有节有奏的手势就心满意足了,他的手往下,往上,往左,往右,戒指闪闪烁烁,金色和淡红色耀眼,雪白的麻纱衣服,法杖敲击从佩格比涅罗运来的巨石,还记得吧,你们看,它在流血,奇迹,奇迹,奇迹,和撒下楔子时一样,这是最后一个动作,牧师带着随从们走了,绵羊们已经站起来,庆典还要进行下去,祝圣礼一共8天,这是第一天。

    布里蒙达对妹妹和妹夫说,我现在要回去了。她沿着山坡往下,朝空无一人的镇上走去。因为匆忙,有些居民的门和窗户还开着,但没有一点儿灯光。布里蒙达到棚子里取出外衣和旅行背袋,回到家里,找到一些食品,一个木碗,一个勺子,几件自己的衣服,还有巴尔塔萨尔的几件,把这些都装进旅行背袋里就出了门。天开始黑下来,但是,既然现在心中那么黑暗,什么样的黑夜她也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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