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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们可以再亲密一些。”天宙说出心底话。
阿夜望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现在不是很好吗?”
天宙握着拳头,问:“你真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阿夜把杂志合上,斩钉截铁:“喜欢你的人是嘉嘉。”
天宙向后靠往沙发,气馁地望着阿夜走进浴室。高挑的她修长的腿,一直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形象,自第一眼看见她,这高姚的影子,便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地位崇高,无人可代替。
但这影子的主人不断在四周建起一堵堵的墙,拆墙的男人永远疲于奔命,赶忙把砖头一片片推下,但推砖头的动作却赶不上建墙的速度,她所建的墙极厚,拆墙的男人皱着眉看着愈来愈多的防卫,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来,甚至,考虑着放弃。
一月三十日的演奏会,天宙决定到场,并且要好好享受。
演奏会那天,雅慧盛装赴会,所谓盛装,当然不是穿晚礼服化浓妆,而是一袭枣红色吊带裙子和大衣,加上她愉悦的笑容和间适的态度,轻易变得比往常更漂亮可人。
由进场到演奏到散场,两人都有说有笑,气氛融洽,无论由外至内,他俩都有看相似的气质,和谐烫贴。若果要天宙说出他愿意亲近雅慧的原因,他大概会归因她的态度,虽然雅慧不像阿夜,没有令他近似一见种情的本事,但她舒服、大大方方的态度,明显比偏激的阿夜容易令人接受。
坐在面露微笑的雅慧身旁,天宙下定主意若真要开始,便顺其自然好了。
adagio,哀怨缠绵,小时候多愁善感,曾经在乐章韵律的怀内流下了泪、那是十七岁的时候,天宙暗恋教英国文学的老师,她高而白皙,脸上一抹恬淡的笑容,不多说话,然而人很亲切,爱上她真是不由自主,但天宙相信,和尚寺中学起码有一半以上男生爱上这名老师。本来爱上老师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暗恋这回事,根本是成长必修课,只是那名气质独特的老师,似乎又对这名男学生特别垂青,班长委派他做,替同学补习的任务又是他,当然考试永远最高分数的也是他。
某次学生会有活动,天宙与一班同学负责英国文学的展览,因而得以与暗恋的老师有额外相处的时间。同学都早走,剩下天宙与老师赶做最后工序,天宙很紧张很兴奋,然而老师的静默,教他的兴奋无法宣泄,老师愈是靠近,他何图片的动作愈是笨拙,笨手笔脚得令他自己也觉讶异。
突然,老师说话:“你爱听古典音乐吗?”
天宙一怔,然后慌张地回答:“我只会听流行音乐。”
老师望了他一眼,笑了笑:“尝试听adagio,当中的旖旎感与文学的悲伤成分很配合。”
就那样,天宙把adagio这个字牢牢记在脑中,不知晓内里包含的英文字母,不懂它的意思,只是生硬的记看,意会那是音乐的一种。
老师没再说别的,很沉静地把工作做完后,比天宙早一步离开。老师那天穿着粉蓝色长裙,连身的,腰上是白腰带,她的背影,是多么的苗条优雅,白色腰带束着的腰,大概只有廿三、四寸罢!天宙把木板推到展览的位置,往浴室洗了脸,从镜中的反映,他看到红光满脸傻呼呼的微笑,那一刹他心想,他应该是最幸运的学生,有机会知道老师的喜好。他会把她的说话当成私人珍藏,永世不会公开。
那夜离开学校后,天宙送往唱片铺去,左拼右拼不纯熟地读出adagio,售货员起初听不明白,后来也就知道了:“啊,慢版!”然后把唱片交到天宙手中。
珍而重之的,天宙捧着那唱片归家。从来不曾有的归心似箭。
回家后首要任务是听唱片。果然,是那样的美丽,那低回的小提琴声,震动了年轻稚嫩没经验的人。
对了,这就是他深爱的老师了,她有高尚的品味,敏感的内心。天宙那时候想,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那些歌星明星,她们庸俗白痴,若真要暗暗恋上,便要挑个最完美的。不知道她的背景,连她的性格也摸不清楚,只知道每当她转身抹黑板的时候,他总会放胆地舒一口气,终于,终于她的视线不再落在他面前,因而他的目光可以释放了,由一本正经变作情深款款,降落在她苗条的背影上。
她肘子上的皮肤是多么的幼嫩雪白,那细致晶莹,根本不像是成年女人所拥有,不知触摸的感觉可好?一定很诱惑很柔软。还有那小巧的腰,抱在手里的感受一定很棒,真想就此前去从后环抱她
还有更多的联想。当一个男人暗恋一个女人,他得不到她的人,然而在幻想内,他肆无忌惮,要什么有什么。
然而还是清纯的。贝多芬的allegretto,sibelius的valse
triste,如泣如诉,忧怨哀伤。夜里捧著书本,伴在她最爱的音乐里,天宙知道,什么叫幸福。
不用提在手握在怀,只要心中有她的影于,便一切都足够。
没想过吧,十七岁的经验,居然在遇上阿夜之后重复,他总恋上得不到的女子。
后来在中六那年,十八岁,老师要移民外国,半所中学的男生为此默默哀伤,大家失落了好一阵子。天宙记得那悲痛的一幕,她乘坐男朋友的日本小房车离去的一天,他站在一大群送别的同学身后,看看她满脸笑容地挥手,然后愉快地把车窗关上,与男友相视一笑,绝尘而去。
没有开始,但一样会终结。天宙的眼眶热烘烘,他多么不明白,为什么就只有如此。真的,就这样完结了,没有真正的交谈过,只有那在大礼堂内的一句说话,回荡在沉闷的少年生活里,打转又打转。
adagio,是重要的回忆。
演奏会后,雅慧提议不如去喝杯酒,天宙默默无谘地点下头,走在她身旁。
雅慧为着他的沉默而不安,她问:“是不是太闷了?是我,抑或是刚才的演奏会?”
天宙忽然停下脚步,对她说:“不如我们开始吧。”
雅慧一怔,定眼望着面前的男人。
“雅慧,你会否嫌弃我?”
雅慧宁静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我很喜欢你。”她对他说。
他笑,牵着了她的手,身贴身地走在尖沙咀的街道上。
就是这样了,雅慧也没料到,居然就这样开始,轻易得连发起人也措手不及。
皆因太过突然,也太过平静,那夜两人在半岛酒店的咖啡座内,居然尴尴尬尬地不互望也不说话。手是牵着,由台面握至台底,男的又把女的手按在他的大腿上。然而亲密的行径没有配合亲密的眼神,两双眼睛忙于凝视维多利亚港的景色,可能是太忙了,也就忘记互相交换甜言蜜语,也抽不出空闲相交一个眼神。
两人满怀心事,没有笑容但大方得体堂堂正正地开始了。
05
a
雅慧的命盘内擎羊与贪狼同宫,另外武曲破军坐夫妻宫。
命盘是廿三岁时父亲的一名友人替她推算的。那一年她很迷惘,对于她来说,虽然已与marc相识数载,但只要marc存在,她的热恋期永恒不会破灭。但是,marc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有时候,两星期也见不到一面。
marc的理由是法律专业文凭课程太艰辛,所以不得不加倍专注,而且加上找工作的压力,自然少花了心思在她身上。
雅慧提议过marc毕业后在她父亲的律师行实习,那样便稳扎稳打,不用为找工作而烦恼,然而marc不愿意。雅慧没奈何,只好尽量配合他,替他打求职信,为他向其他律师行探路。
也是在这一年,他俩的性行为急剧减少,marc像是永恒地提不起兴趣似的,居然,也在雅慧面前不举。雅慧看着他的样子,情急之下哭了起来,呜咽着投诉他已不再对她产生兴趣。
宝课太忙。压力太大。身体不好。诸如此类。
“你还喜欢我吗?”雅慧问他。
他抱她入怀,吻了吻她发顶,说:“怎么会不喜欢?我一直以来只有你一个,你又不是不清楚。”
雅慧停止了哭声,乖乖地相信了。但是后来,她死心眼地反覆想了又想,还是放不下心,机缘巧合之下遇上懂命理的人,便把八字交给他过目。
等待结果的那一夜,雅慧很隆重,她央求父母请命理师回家用膳,厨师准备的菜式,比得上父亲的寿宴。
案亲摇头:“那个男孩子究竟有什么好?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雅慧只是笑,笑得很虚弱。
结果是,雅慧的爱情运不可以畅通无阻,她永远遇上情敌,而且她的爱情亦如事业,要很努力才能够有成绩。
命理家其至对雅慧说:“你现正进入太阴落陷之地,最好不要谈恋爱,因为容易失恋,你的诚意与毫无保留的付出,不见得别人会欣赏。”
雅慧很沮丧,她问:“有没有痹篇的方法?”
命理家温和地回答:“既然知道这一、两年感情不利,便放开一些好了。”
忽然,雅慧感到绝望,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
命理家继续说下去:“你三年后会有一次严重失恋,化忌逢红鸾、咸池、天姚。但不用怕,虽然武曲星与破军星同坐夫妻宫,夫妻难合和,但迟婚应可免之。你一生人最少有两段婚姻,第二段的婚姻有天府星入宫,配偶才干卓越生活甚佳。”
眼泪已流满脸,雅慧没想过她会有两段婚姻,以她认真、凡事尽力做到最好的性格,其至没想过会失恋。怎可能失恋呢?
marc怎可能与自己分开呢?对他那样细心周到,自问是一百分女朋友,怎可能会有分开的一天。
雅慧不相信自己会输,亦不相信不幸会降临自己身上。换了别人可能会颓废一阵子,但雅慧把命盘捧在手,斗志只有更激昂。好的,你说我会失恋不能与他同偕白首,我便尽力扭转命运。
雅慧并没有放松,只有守得更紧。
marc不见她,她便自动消失,但美味的饭盒定时定候放到他宿舍的房间内。他不来电不要紧,她把要说的话,对他的鼓励传真给他。偶尔他心血来潮想见她,她便漂漂亮亮愉快欢欣地赴会,以求表现最好。
这样便捱过低潮的大半年,marc正式毕业后,情况果然好转了,在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后,marc与雅慧也就相安无事地又走在一起。
没有人会讨厌雅慧这种识时务的女人,她聪明伶俐、冷静细心,从不给予别人麻烦。marc入了一所著名英资律师行工作,前景似乎一片光明,于是他开始放下混浊的心情,仔细思量与雅慧将来的可能性。
也这么多年了,一男一女走在一起的最终结局不外是分手又或是结合。虽然对她从没澎湃感,但也不介意与她走了这些年的路,雅慧的确又是很优秀的女孩子,所有理想妻子的模式她都拥有,她和蔼富爱心,懂得体贴他迁就他,外表优雅高贵娴淑,家庭背景更是一等一,这样的女孩子,既爱他又能帮助他发展事业,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类型。
恋爱的日子依然是旧模样,吃饭看戏两星期一次性行为,无可无不可。在某一个晚上,marc与雅慧在艺术中心看过一套大岛渚的作品“青春残酷物语”之后,marc忽然提出了结婚那回事。
那是一套很具震撼力的电影,五十年代末期的日本,旧世界新世界的冲击。男女主角的相爱模式是永恒的性与暴力,双行双栖的二人世界却不见温馨与和谐,然而也是爱,无论再扭曲再残忍再无情,没有关心没有理想,眼前的明天是死胡同。然而,也是爱。
漆黑的电影院内,marc托着下巴,冷静地瞪着男女主角的一举一动。男主角理直气壮地把女主角强奸,然后女主角爱上了他。男主角以女主角的美色勾引中年男人赚钱,自己终日无所事事,骑着一架电单车风驰电掣。女主角怀了孕,男主角只求把她和他的胎儿打掉,别无他想。然而,女主角永恒地情深款款,外表再刁难,对其他人再冷漠,态度再差,在男主角面前,却是永恒地付出,心有灵犀,死而无悔。
marc并不是感动,廿多年的生命,他何尝感动过?只是,他忽地领悟到,女人,在爱情内,要多蠢有多蠢,为爱情牺牲,对于她们来说,是无限的快乐。
雅慧为了他牺牲过不少,marc不是不知道。她放弃英国的学位,她放弃其他有条件的对象,死心踏地的,只为他一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没感动过。多么想把雅慧的脑解剖,了解清楚它的构造,然后左右搭线为她重新调整,改造她的痴心,让她返回没有他的原位。他并不欣赏她的痴心,并且觉得负累,太多太重太真诚,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直渴望好好地回报她,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最自然最快乐的做法是以爱还爱,但是说到这点,他更是彷徨。爱,他并不知道是什么。
看看电影中男主角的冷酷与视若无睹,marc仿佛看见自己。真失笑,居然产生了共鸣。
当然,marc对雅慧还不至于那么戏剧性,但他不排除有对她更差的一天。
当一个人不爱上另一个,做得再好,也只不过是那样。是不变的道理,爱你自然对你好,不爱你,能够想像的,再差也可以发生。
完场后,marc沉默地走在雅慧身旁。雅慧轻易地察觉了他那过分的沉静,是故关心地问:“怎么了,有心事?”
他望进她温柔的目光,马上又想起了男主角疑惑的眼神,每当女主角懊恼了不快了,男主角望着女主角,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心中没有爱,便不可能明白对方的温柔,无情的人不可能懂得深情的人的一片心。
marc想问她,干吗对自己那样温柔那样关心,但还是止住了、开不了口,因为他知道,她的答案一定教他更迷惘,她必定会说些什么“我爱你嘛”、“你是我最亲的人嘛”这些话。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爱他。
雅慧牵起他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