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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说起来会忍不住多想、多伤心,邓弥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她侧过身问杨洋,“说说你,你以后该怎么办?我……我希望你留下来,不要再回去了。”
杨洋听她这样说,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道:“不能不回去。”
邓弥急了:“他们都说了,奚夫人和那个什么主人不会放过你,你还回去做什么?送死吗?你留在洛阳,留在我家,我是渭阳侯,我阿娘是昆阳君,我们有能力庇护你!”
“你不明白,命这种东西,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
“我不信命,也不要你信!”
杨洋看着她,慢慢说道:“你与我,是不一样的。”
“没有不一样!生和死,都靠自己掌握,不想死,就自然有不死的法子!”邓弥不认同他的悲观,“你觉得我不死是天命吗?根本不是,是因为你及时出现救了我。”
杨洋笑言:“其实,这也是早就注定好的。”
“什么?”
“你救我两次,深恩难报,我唯有,粉身碎骨,以卫阿弥。”
……粉身碎骨,以卫阿弥?
邓弥惊惘,眸光颤动,眼下泛起了红:“这是,你们江湖人的道义?”
“不,只是我自己的夙愿。”
杨洋说完这句话,邓弥更觉得心中凄怆。
静坐了半晌天光,邓弥攒眉长叹:“洛阳城里有一个人,和你长得非常相像,起先时,我以为他是你,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杨太常的侄儿,我便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你了。听人说,他温文尔雅,学问很好,尤擅丹青,我后来始终在想,若是给了你相同的身世,你也一定会成为这京城世家子里出类拔萃、很好的一类人。”
杨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或许你说得对,命这样东西,是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好的。”
“阿弥,我说的……大概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
邓弥惑然望向他。
杨洋闭上双目,幽声道:“杨馥,他是我的孪生弟弟,我们的出身没有差别。”
“……什么?”
“所以不是出生的那一刻,而是每个人的命数本就不一样。”
邓弥讷讷:“杨洋哥哥,你、你是说?”
“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告诉你整个故事。”
……
那的的确确,是很久以前的一段旧事了。
“长安十二夜的主人姓东方,据他自己说,他在家中行十二,所以大家都呼他为东方十二,他年轻的时候亡命天涯,后来干脆以杀人谋生,他创立了十二夜,要手底下的人做到和他一样,从接下任务的那一刻开始,在第十二个夜晚结束之前必须完成它,其他的人,都没有这样的自信,所以,十二夜是块金字招牌,从不缺生意。
“十九年前,十二夜接待了一位女客人,女客人说,她要洛阳杨里那个快出生的孩子,她会在一个月以后回到长安,如果她没有回来,请东方十二杀掉那个孩子,然后她留下了整箱金子就走了。十二夜买通了产婆,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出了杨府,但令人意外的是,杨夫人怀的是双生子,没过多久,痛晕过去的杨夫人醒来,生下了第二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杨馥,而被抱走的那一个,正巧是我。
“十天之后,杨夫人诞下双生子的消息才传到长安,东方十二觉得情况有点超出他的预想,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将另外那个孩子劫来时,女客人在奉天被围杀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耳中,女客人不会再回到长安了,不用再节外生枝了,东方十二非常高兴,当即就决定践行对女客人的承诺,杀掉那个孩子……
“东方十二的妻妹奚夫人,丈夫为仇家所杀,遗腹子出生半岁早夭,东方十二正准备掐死孩子的那一刻,奚夫人看见了,立刻阻止了东方十二,在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她对东方十二说,反正客人已经不会来了,这个小婴孩她很喜欢,不如留下给她做儿子。
“……东方十二是个固执的人,百般恳求和劝说,他才松了口,不过他没有完全答应奚夫人的要求,他说,这个孩子,可以活着,但是,原本要死的人不该拥有享福的命,他不能做奚夫人的儿子,待他长大,他要为十二夜做事。
“东方十二给了我一个名字,‘麒麟’,奚夫人不是很喜欢,她为我取了一个名字叫‘杨洋’,她从来不叫我麒麟,因此我是十二夜里唯一一个有名有姓的人。我小的时候,有师兄故意逗我,说我的娘亲就是奚夫人,我当真了,却不敢去问,一直以为奚夫人对我好,是因为我是她生的孩子,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所以她才不肯认我。十一岁的时候,奚夫人偷偷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晓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之后,我特意来过很多次洛阳……
“杨家书香门第,几代忠臣,我趴在墙头上,往杨府里观望,看见相敬如宾的爹娘,爹高大文气,娘端庄娴婉,还有弟弟……弟弟十二岁就经书满腹,才比宋玉,锦绣文赋作得连少师、少傅都夸赞不已。我原本以为,我是可以回去的,正大光明做杨家的后代,但是,当我犹豫之后,第二次去找产婆,她却死了……
“产婆死了,没有人能证明我是杨家的孩子,我很难过,奚夫人却告诉我,就算产婆还活着,杨家也未必能接受一个手上沾染过血腥的我……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和杨馥,到底是不相同的人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回得去,因为……不会有人相信这个故事。”
旧事曲折,可惜的是,十九年后,已无人能为它证实真伪。
邓弥心中悲怆,但又不肯甘心:“不试试,怎么知道回不去?”
窦景宁静然立在窗外,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奚夫人的话没有提醒错,我这一生,真的只能是这样,不会再有任何改变,除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