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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也卓来了这么长时间,真真假假绕弯子说了这么多之后总算是进入了正题,听他终于吐出这么句话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的唐成走到图也卓身边坐下,含笑看着他道:“在本官任期之内不会引导天成军踏入龙门草原,此后只要尔等能按照朝廷章程缴纳赋税,则当前的管理方式不变,草原依旧由你领奚人自治。如此,图也族长可还满意?”。
“噢,唐县令可真大方!”。
“是啊,本官的确大方”,唐成深长的叹息了一声,左手的手指在两人间的案几上叩击出若合节奏的声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代天子牧守龙门,总领一方百姓原是天经地义之事,而今却将治下半数子民的治理之权拱手让于族长,怎么不大方?”。
“唐县令不愧是进士出身,口吐莲花”,到了这个实质性条件交换的时刻,再来此前那套一言不合便暴怒不已的拙劣把戏实在是不合时宜了,图也卓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只不过他虽没有发怒,但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却明显浓厚了许多,“也许我该提醒一点,你刚才答应的这些可是本族早就享有的,唐县令拿本族早已拥有之物来换赈济粮草、人力蓄力,甚至还有此后的赋税,如此算计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唐成没有与他针锋相对,“若图也族长真是这个想法又何必顶风冒寒的来县城?本县又何必说这么多废话”,轻叩案几的手抬起来轻轻的摇了摇,“现在说这话不厚道啊,此前的一切不是尔等理所当然的应该拥有,不管是在朝廷体制上还是法度上都无据可依,简而言之就是尔等此前拥有的这些都是不合法的。只因前任县令们治政崇简没加料理罢了,到本县这儿……”,言至此处,唐成笑看着图也卓停住了话头。
唐成的话说的很无赖,至少在图也卓听来的确如此,但他的这些无赖话偏就占住了大义名份,根本辩无可辩,图也卓也不想跟他辩,“唐县令这次要用人的事情好说,不管要调用多少人力蓄力本族都应承下了,且这次大旱本族不取县衙一粒赈粮,但在赋税的事情上希望唐县令还能循用旧例”,说到这里后,图也卓也笑了笑,是那种很自信的笑,“至于什么自治不自治的,本族倒是不太在乎这个,县令大人若是不嫌劳烦就亲自来治理便是”。
“不行”,关乎到这种具体利益时唐成半点都不会退让,图也卓最后那句含义很深的威胁更是被他直接无视了,“以工代赈是本衙的总章程,凡龙门县中百姓来干活的都会有赈粮,唐人奚人一视同仁,尔等不要自是一份感念皇恩体恤朝廷的忠心,却不是本县不给;这赈灾上一视同仁,赋税缴纳上岂能例外?族长可以不要赈粮,但本官身为一县之尊却无权不要赋税。这二者之间实有天壤之别,不能将之混为一谈。至于龙门草原的治理,族长如觉繁琐,本官份内职责却推卸不得,实不相瞒,近日本县日日思虑的正是此事,本官坚信草原子民皆是能深明大义的,还真能做出杀官造反的事不成?”,说到这最后一句话时,唐成哈哈而笑刻意冲淡了其中浓烈的血腥气息。
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见图也卓没说什么,唐成复又在案几上手指轻叩着笑道:“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图也族长大可上表朝廷请求回归饶乐奚部,离开龙门管辖之后就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闻言,图也卓猛的扭过头来紧紧盯着唐成。
“本官知道图也族长舍不得”,唐成将此前的官腔与笑容悉数收了,迎着图也卓的眼神用份外清晰的声音道:“短短数十年间龙门奚人由不足三千人壮大至如今的两万余,部族兴盛、财货山积,这等发展速度比之饶乐同族不知快了多少倍,根源在那儿族长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一旦回归饶乐奚部,尔等不仅要向奚王牙帐进献远胜于国朝赋税的牛羊财货,亦不得不面对部族之内的兼并厮杀,两万多人的族群虽的确不小,但放在饶乐草原上又算得了什么?以区区两万余人的族群可还能保住人人觊觎的龙门草原?而一旦失去龙门草原这个饶乐与外界联系的窗口,图也族长还怎么居中贸易取利?所以,对于龙门奚人来说,朝廷直属管辖的身份才是真正最大的财富,这个身份不仅保障了安全,更保障了源源不断的财富,一旦失去的话龙门奚人现有的一切都将随之失去。这么多年来龙门奚人从朝廷、从县衙得了如此多的好处,本官要尔等应份缴纳赋税不过分吧?”。
这段时间几乎一直是唐成在唱独角戏,但直到他翻开这张最为重要的底牌之后,图也卓心底才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当唐成背靠多达八千人的天成边军,并清清楚楚的明白龙门奚人的命脉所在之后,图也卓根本就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好,一切都按唐县令说的办”,久久的沉默之后,图也卓终于开口了,“不过,这只是本族与你个人的约定,一旦你去职,今日之约自然作废。唐县令该向狼神祈祷别丢了官位才好”。
“本官从不信狼神,倒是图也族长要好生想想该怎么跟牛刺史交代,你我今日约定之事想必不是使君大人愿意听到的吧”。
“果然是聪明人,牛祖德现在最想听到的是我族生乱的消息,随后顺势介入,到那时龙门县令也就该换人了”。
从图也卓嘴里说出这种话实在让人吃惊,唐成也不例外,但是他虽然吃惊却并不意外,“噢,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图也族长何不一试?”。
“我何尝不想,若是死个三五十人就能成就此事,我又何必跑这一趟来自取其辱?可惜呀,你的手太狠”,图也卓看着唐成叹息着摇了摇头,“真要做成此事不知要搭上多少族人性命,血染草原?牛祖德当然不在乎,但我这个族长却不能不心疼。都是交易而已,既然能谈为什么一定要流血?”。
“说得好”,唐成哈哈而笑,“不过这话可是没法子在牛刺史面前说的,族长准备怎么交代?”。
“为什么要交代?让龙门奚人回归饶乐真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将治下子民拱手让人,素重颜面的朝廷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既然牛祖德做不到这一点,手上又没有天成军可为依仗,那本族又何需向他交代?”,在这样赤裸裸的利益谈判中图也卓直白的可怕,“都是交易而已,而在这一出交易里是牛祖德更需要本族”。
唐成明白他这句话后面的意思,在他们双方的贸易往来中的确是龙门奚占据着优势,因为生产力及贸易发展水平上的巨大差异,龙门奚得到唐货的渠道有很多,但若失去了龙门草原这个通道的话,牛祖德再想顺利得到大宗廉价北货的话可就难得多了。龙门奚人的优势就是建立在这种贸易发展水平的不均衡上,而这也正是图也卓敢在关键时刻如此无视牛祖德的根源。
想想还真是好笑,图也卓可以不在乎妫州刺史,却不得不接受他这个妫州辖下县令的条件,而这其中唯一的差别就在于那八千天成军。
这是他能够像刚才这样跟图也卓说话的基础,是他能做一个真正龙门县令的实力保障,也是图也卓唯一惧怕的东西。
没有那八千天成军,他在龙门就什么也不是,甚至会一如前几任县令一样连图也卓见都见不到,更别说让其主动登门了。这在以前的龙门县衙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他在龙门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与天成军的结盟关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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