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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但龙门县的喧嚣躁动却看不出有半点松缓下来的迹象。时令过了三月之后,虽然东谷梯子田的修建已经初成规模,但山谷里的人不仅没减少,反倒是益发来的多了,除了此前那些棒壮的丁男之外,新加入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健壮农妇,修梯田,种庄稼之余,东谷里最新的一个热点就是盖房子。
比邻着梯子田下的山谷,一面面三两尺、四五尺的土墙如雨后春笋般冒起来。借鉴修梯田的经验,庄户们盖房子时采用的也是集体合作的方式,其情形类似于后世的合作社,三五家或是五六家人联合起来按着抓阄定出的顺序依次盖房,人多好干活,众人一起上阵之后,原本对于一家一户而言极其艰难的建房过程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要说这段时间里龙门县唐人百姓的日子过的是真苦,忙完地里忙建房,每天几乎都是从一睁眼就开始干牛马般的重活,一干就干到天色黑定之后才收工。劳动强度之大,持续时间之长即便是最能熬苦的庄户人也累的龇牙咧嘴,往往一倒下之后就再不愿意起来。
不仅是他们这些正当年的壮实人如此,就是还在乡下家里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也不轻松,儿子和媳妇儿都走了,年老体衰的老人们只能再次咬紧牙巴骨榨出身体里的每一份精力支撑起整个家,山上的坡地要经管,屋里的小孩子要带好,此外还有那些牲口家禽要照料,任这那一样都不是轻省活路。
活计实在是太多的干不过来,就连正在耍玩之年的孩童也不得不提前上阵,纵观整个龙门乡村,这段时间里六七岁孩子背着比他们人还高的竹筐打牛草,七八岁孩子踩在木杌子上够着灶台做饭的情景比比皆是,而给他们烧锅的很有可能就是年仅四五岁的弟弟妹妹。
总而言之,县城边的东谷就像一个巨型的吸纳器,不仅将整个龙门乡村的壮劳力吸收一空,甚至将整个龙门乡村所有能积蓄起的力量都吸干榨尽,即便是鬓发斑白的老人和尚在稚龄的孩子也同样如此。或者这东谷更像一个庞然巨兽,需要两万多唐人百姓投入所有的气力和血汗才能勉强喂饱它那不知餍足的胃口。
累是真累,苦也是真苦,但奇怪的是尽管这么累这么苦却没多少人抱怨,虽然东谷的庄户们每天收工时都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但到第二天一早他们依旧会精神抖擞的起来,修梯田的干劲儿和杭哊杭哊的筑墙打夯声半点也不会比前一天小。
干的累极苦极的时候,庄户和他们的浑家们总会不由自主的扭头去看看那一块块整齐的梯子田,看看那一寸寸高起来的夯土墙,这一刻,中国农人千百年传承在骨子里的耐性就会迸发出最耀眼的光芒,只要有希望,只要有实实在在能让生活过的好起来的希望,他们就肯把勤劳的美德发挥到极致,像牛马一样,甚至比牛马更能干,更能熬苦。
这正是一个民族真正的脊梁所在,是永不枯竭,潜力无限的力量之源。
龙门大市场的修建比起东谷要快了许多,毕竟这里只是盖房子,毕竟修建这大市场的人有着足够的钱粮保障,一度还有许多龙门县城的百姓看着即将建好的连片屋宇发愁——一旦这大市场建好以后,这段时间容易挣钱好活人的日子就该到头了!但随后发生的一切悄然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就在大市场的建设刚刚进入尾声的时候,一支支的商队再次蜂拥而至,这次商队带来的全是货物,不仅南货多,甚至还有从波斯传来的海货一箱箱一捆捆都塞进了前面刚建好不久的房子里,随着这些货物到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商贾,看到他们县城百姓还真就纳闷了,这消息咋就传的恁般快法?这才多少时候,这些个商客贾客们可就知道龙门县建大市场的消息了?
这边远处的商队和商客刚到,那边龙门百姓们这段时间已经无比熟悉的奚人牛车就到了,一辆连着一辆,一车连着一车满满装着的都是皮货,药材,牲口等等出产。
交易就在尚未完全建好的大市场上开始了,以钱买货、以货易货,各种交易手段都被用上,随后便见刚刚卸下皮货牲口的奚人们又开始往牛车上装起一锭锭的布帛绸缎,团茶,瓷器,铁器等等等等;而那些运载南货而来的商队则装起一捆捆皮货,药材,赶放起一群群能在关内卖个好价钱的良驹。
一南一北互通有无,龙门大市场甫一开市就显现出巨大的货物集散吞吐及交易能力,时间稍长些之后,不仅关内同属妫州府里其它县治的商贾们开始往这边凑,更远处的州县也有闻风而来的;南边已是如此,北边就表现的更为强烈,先是龙门奚来人,随后就见着饶乐草原上的奚人也到了,慢慢的就连松漠的契丹人也会骑好几天的马赶来此地,他们已不满足于经由图也卓之手贩卖过去的南货,想要亲自过来瞅瞅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此前他们若要置办什么金贵唐货时,最近也得跑到怀戎城的。
大市场的开启为龙门县城带来了巨大的流动人口,酒肆、大车店、茶肆、烟花青楼的数量在前次大市场修建之初的基础上出现了第二次爆炸性增长,这一段时间里基本已经到了只要你敢开店就不愁没生意的地步,就不说别人,单是龙门客栈的掌柜管平潮一人就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连开了三家分店,且还在雄心勃勃的准备着开第四家,现如今数钱数到手软、做梦都能笑醒的管大掌柜再也没在背地里啐过县尊唐成,更没骂过“狗官”了,这要不是怕天上的神灵怪罪,他都恨不得把家里请的财神爷换成唐县尊的画像。
在这种巨大的浪潮面前,小小龙门县城受到的冲击和影响是全方位的,县城百姓就跟做梦一样眼瞅着自己住了几十年不值几个钱的房子跟上元夜的孔明灯一样蹭蹭的往上涨价,房价那涨的叫一个邪乎,邪到他们自己听到这价钱都有些不敢相信。咋地了,这到底是咋地了!房子就还是原来那房子啊!
在这样的房价飙升面前,他们才突然发现此前对大市场即将建成的那些担忧是如此的可笑,担心没活儿干?但凡把家里的房子拾掇拾掇赁出去几间,光赁钱就够一家人吃喝的了,还找什么活儿?
惊喜的冲击来的太快也太大,啥也不干坐地就成富翁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以至于这段时间县城里的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进入了集体无意识的晕喜状态。
百姓们的状态是这个样子,相比于他们对希望的憧憬和幸福感而言,县衙里的人就惨的多了。东谷忙,大市场那边的事情更多更杂,这手头儿上又要操办几万九姓胡迁入的事情,这些个公差和文吏们感觉自己就要忙疯忙炸了,嗓子早因为说话太多而沙哑的不堪,腿脚更是跑的酸胀,此时再想想唐先尊没来之前衙门日子的轻松,任何一个衙中老人儿都会油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龙门县衙已经两次张贴征募文告,若论此时县衙的人数与规模早已跃居至妫州下辖六县中第一的位置,刚好跟以前的排名倒了个个儿,由倒数变成了顺数。饶是如此依旧还是人员吃紧,现如今衙门里不挂职的大掌柜杨缴正在酝酿第三份招募公告,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自己也犯愁——不招募实在不行,但要再如此扩张下去,这衙门还叫“县”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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