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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一句话,肌肉与神经自动开始运作。虽然被人牵着鼻子走,杰罗姆没打算抱怨,因为爬起来的雷文早就相貌大变:奇特的光线由皮肤薄弱处向外透散,眼底冒出不少枝形光晕、把颧骨照成两座光溜溜的小丘。远看他不过稍具人形,更像一具灌满甲烷的绸缎灯笼,溢出来的热量快把他的羊毛外袍灼焦了。向日葵被雷文周身的异光吸引,缓慢转动着茎部,像渴望糖果的小孩。杰罗姆以为目睹了一起人体自燃事件,可惜雷文火炬般的外形非常稳定,至少还能燃烧好一阵。
“盯着看有损视力,来,站到我身边。”这种语气和讲话方式只能让他联想起一位熟人,杰罗姆僵硬地转过身。
与雷文不同,年轻姑娘这时摇身一变,散发出阵阵寒意。空中游离的水分子向她聚集,许多凝结成雾,环过她肩背拖出一袭梦幻般的纱罗。结晶体如同细小的银鱼,在雌鱼身畔游泳嬉戏,连破皮袍也沾了光,被映得朦朦胧胧。这身打扮与雷文相比毫不逊色。见对方嘴角含笑,羸弱的身躯已被某种巨大异物所占据,那感觉绝对没错。
“幸会,女士。你没打算长期占用她吧?普通人不免疫冻疮的。”
“你总喜欢胡思乱想。”
“关于冻疮?”
“关于‘要是我有个妹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孤僻’的事。她好得很,森特,而你本性难移,任何姐妹也救不了你。”
不甘心地应一句,杰罗姆忍不住追问:“为什么是雷文?为什么是她?为什么现在?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廉价旅馆,谁都能进来趴一会儿,这滋味特别吸引人,真的。瞧你的同伴,他退房前会把整栋屋子烧光。他的确跟你一伙?”
“我没有同伴,或者类似的对应物,身为‘素数’意味着彻底的孤立。”说话中脚步不停,两人紧跟着雷文,穿过会客厅铺满蛛网的天花板。“正常状态下我们不相往来,各司其职,好比骰子各面总是对着不同方向。不过偶尔也有例外发生。假如配上角度适宜的镜子,就能制造出同时在场的假象……别胡思乱想,一滴水容纳不了海洋,这姑娘和雷文还不够格充当任何意义上的容器,他们只是两块单面镜,折射一点光讯号,让素数们短暂寒暄几句,方便协调行动。几句寒暄不会把她怎么样。”
意识到头脑中的想法完全透明,杰罗姆不再隐藏自己的反感。
“灌了铅的骰子才喜欢‘协调行动’。听你的意思,我们神圣的概率开始完蛋了,庄家得靠做弊才能防止出局。这么一来,普通赌徒跟说谎的庄家坐在一块,岂不是稳输不赢?”
“稍微放下半分钟你对权力的厌烦,也会立刻改善你的处境。森特,整桌赌徒里数你的性格最易吃亏。战胜庄家既不可能,请把精力放在淘汰其他赌徒上。为了自我保护,屈膝忍辱也比锋芒毕露安全。”见他一脸没趣,对方流畅地变幻表情,微笑道,“或者你容易接受另一种解释?从现实角度看,所有‘素数’只存在于幻想中,对物质世界的干预必须透过信徒的手来实现。你脑中的一切可以理解成精神错乱,普通癫痫病人的幻觉都比这更离奇。说实话,你的脑子确实出了问题,让你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幻想自己受到诡异力量的召唤呢。”
“我疯了,对。脑子里的幻觉跳出来扫平了数不清的虫子。”
“那只是一次反击,”先知敛起笑容,强调说,“只是反击。敌人破坏了基本原则,把爪子伸进了物质世界,它不用镜子也能掀起狂澜。所以我们必须争取新人参加赌博,好把更多思想转化成力量。”
“当然。我该接着装疯,还是有什么‘实际’工作可干?”
“开门的钥匙,请。”
杰罗姆应声低头,发觉手中正攥着一鞠似有实无的球体。球体的三分之一已被填满,鲜活的情景在球体内荡漾,像灌满清油的廉价水晶球——正是“广识者”赠与他的灵魂毒药。意识到此行的目的地,杰罗姆忍不住一阵心虚。
沉默中离开厅堂,三人悬在房檐边上蹒跚西行。雷文在最前,杰罗姆居中,先知怀里依旧抱着茁壮的向日葵,花朵也许是一件重要道具?心理上杰罗姆仍然拒绝新的上下方位,两尺开外那片刮风的虚空如此真实,不论怎么确认“这只是幻觉”都嫌不够说服力。交换了上下方向后,明媚的山谷城镇瞬间化作险山恶水,杰罗姆经历过众多风险,但不包括“因重力反转跌出大气圈”这种。对此他相当缺乏概念,万一脚底打滑落入那片稀薄地带将会造成何种后果。没准高空的乱流会把他撕碎,低温和低压也能帮帮忙……胡思乱想着,他逐渐愿意接受自己脑子有病的结论了。
小心翼翼爬过一段又一段引水渠,杰罗姆留神着脚下的苔藓,三人在吊索、悬梯、滑轮组成的障碍中蝙蝠般穿梭,直到抵达一栋相邻的建筑物,他勉强认出这是集风器的安置点。雷文掀开宽大的气窗,率先跳了进去,气窗“嘎吱”关闭后,里头是条旧水泥雨道,杰罗姆偷偷舒一口气。接下来单调的直路无穷无尽,他们沿着管道走了又走,头尾颠倒变得不成问题——水泥结构四四方方,每个面都一样,只能通过天花板上电压不稳的顶灯确定位置。带路的雷文故意出难题,行进时不断在天花板和墙壁间切换,三人完全变成了爬墙的壁虎,全不走正常路线。重力感错乱让杰罗姆很不适应,冒牌先知却指出这属于“必要的锻炼”,应该认真学习。
其实走墙壁或天花板有不少好处,即使碰上复杂地形也很少遭遇障碍,杰罗姆跟着他俩螺旋形前进,十几分钟过去,等他感到恶心想吐时雨道终于见了底。面前的空间豁然开朗,三人进入一座圆顶大屋的底部。
抬头看那漏斗形屋顶,圆心附近开了个直径约十尺的洞,内壁潮湿而光滑,深度难以测量;一排进气孔绕圆屋的基座一周,他们进来的地方属于其中一个气孔。雷文碰碰墙壁,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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