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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欢却暗叹一口气，各人虽表面看似轻松镇定，事实上无不心情沉重。只是赫连卓一方的军力，便足威胁到碎叶城的存亡，即使能把他击退，已是非常吃力，且在精神、体力各方面损耗严重，还如何应付比赫连卓远为强横难缠的敌人。
即使碎叶城城高墙厚，恐仍没法抵挡敌人进攻，何况碎叶城乏险可恃，而左贤王则为天下极具威望的无敌统帅。
碎叶城联军缺乏一个完整的作战系统，没有指挥的统帅，没有支持的兵种，说得难听点便是乌合之众。幸好人人武功高强，身经百战，靠江湖战斗经验以补战场经验的不足。
帮会的首领并不等于军队的统帅，现时碎叶城最迫切需要的是一个像卫青般能统揽全局的人，杨欢仍嫌统军经验不足。
赫连卓于初战失利，又失去小长安的里应外合和北面部队的呼应下，仍不惧安世杰的威胁恃强来攻，正因看穿碎叶城联军的弱点。
安世杰或许是适合作总指挥的人，不过他来碎叶城时日尚短，人人又晓得他用心不良，故威望声誉难以服众。
他们现在是在捱时间，看看可撑至哪一刻。
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道：“我们和他们打巷战。”
阴奇愕然以对，同时失声道：“打巷战？”
杨欢道：“应是打街战，我们开放西门，诱敌深入，再聚而歼之，怎都胜过死守西门和西面残破城墙的防线。因为假若敌人集中兵力作浪潮式的冲击，我们将完全陷于捱打处境。反之若让敌人进入西大街，我们将可以把武技尽情发挥，且由于对方受我们两边翼军牵制，将不敢集中全力攻入西门，我们势可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双斩一双。”
阴奇点头道：“好计！我们的实力确不足硬顶敌人攻势，如此反可使对方进退失据。”
向左右吩咐道：“立即知会两翼的兄弟。”
手下应命去了。
此时忽然城外杀声震天，移到八百步许处的数百敌骑奋力街来，敌方战士更表现出马背上的功架，前两排战士以高盾护着人和马，后三排骑士弯弓搭箭，正以雷霆万钧之势集中力量朝西门杀至。
敌方两翼先锋军，亦往南北两翼的联军进犯，务令他们没法支持西门的防线。
赫连卓的后中军再次推进，两支后翼部队同时进发，威势十足，绝没有丝毫初战失利的后遗症。
杨欢暗忖赫连卓是不得不孤注一掷，趁安世杰的部队未及来援，不夜族战士尚没有投入战争的当儿，一举粉碎联军的防线，而他的巷战之计，正是针对赫连卓战略既大胆又可行的一着。
“放箭！”
把守西门防线的联军战士，千箭齐发，射往敌人。
阴奇掣出背上大弓，从挂在马侧的箭囊中手法纯熟的拔箭连珠发射。
鼓声轰隆，喊杀声震撼着碎叶城西门内外，虽有敌人敌骑中箭堕马仆跌，但大部分均能以长盾挡格箭矢。
“飕！”
一名己方战士从城墙中箭翻跌，“蓬”的一声伏尸三人马脚旁。
程古开始觉得杨欢的计议有道理，敌方精擅骑战，以此势子冲击防线，肯定己方会给街得支离破碎，纵使抵得住这轮冲击，下一轮又如何呢？
程古和阴奇分别传令，高叫出手下战士听得明白的战略术语。
把守西门的战士倏地往两侧退开，靠往两边的楼房店铺，更有人翻上屋顶，又或退入屋内。
敌骑见状忙长驱直进。
杨欢三人和二十多名战士勒马退到西门旁，待对方近三百人街入长街，杨欢大喝道：“兄弟们，我们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策马驰前，碎玉寒全力施展，竟没有碰上一合之将，就那么凭一人之力，斩瓜切菜般杀人敌队内。
阴奇等怎敢怠慢，随在他马后冲杀，硬生生把敌人冲得队形散乱。
守在破墙后的战士同时发难，冲到城外与敌交战。
西线的战争全面展开，只余赫连卓一军仍未投入战事。
赫连卓本心中大喜，以为西门的人因固守不住而被己方人马突破，到发觉己军被街断成两截，入城的部队变得孤军作战，始知不妙，慌忙率军朝西门杀去。
这时西门内的战斗已告胜负分明。
由于被拒于西门外的匈奴兵实力薄弱，不到三百之众，被从破墙涌出来的联军压着来打，让高手如杨欢、程古和阴奇等得以分身掉头杀回城内，入城的敌军变成被围歼的格局，单是楼房高处的箭手已令他们伤亡惨重。
战场南北两端的联军因晓得杨欢的战略，只守不攻，既可把伤亡减少，又可以随时支持西门的防守。
胜败的关键，系于能否挡住赫连卓亲率的部队。
蓦地西大街东端蹄声大作，以千计的不夜疾战士水银泻地般从大街与横巷杀出来，其势锐不可挡，登时把早已溃不成军的匈奴战士杀得人仰马翻，全无对抗之力。
杨欢大喝道：“我们杀出西门去。”
不夜族二千多战士从另一端直杀到他们身旁来，闻言更添其勇不可挡之势，齐声发喊，跟在杨欢等马后杀出城外，正面迎击赫连卓疾冲而至的千人部队。
同一时间号角声在城外北面山林响起，安世杰的铁勒军从疏林区盖地而来，截断了敌人的后路。
赫连卓见势不妙，竟一抽马头，朝北落荒逃去，可怜他那些走不及的手下，被联军像潮水般淹没和宰杀。
碎叶城的第一场硬仗，以赫连卓差点全军覆没作结，这是事先没有人预料得到的辉煌战果，不过碎叶城的危机尚是刚开始。
杨欢在北门外以矮秃树干头为凳，坐着发呆，心中充满伤感。
以百计的热心民众，在忙碌地清理战场，若不把死者埋葬，碎叶城将会有疫症发生。联军战士则人人就地坐下，或挨着破墙，又或索性躺下，尽量争取休息的时间，因为另一场大战，将从南北两方席卷而来。
终于有空间哩！
唉！高彦死了。不！高彦该仍未死，因为我仍感觉到他，这是一种无以名之的灵觉，不能以常理解说的灵觉。
萧清音悦耳的声音柔情似水的在他耳旁道：“杨老大累透哩！”
一种强烈至无法表达其万一的感觉潮水般卷过杨欢心灵的大地，忽然间一切都清晰起来，就于此深陷于连场大战的一刻。
当太阳落下去后，死亡将在前路上恭候不屈的战士，他再没有时间欺骗自己，骗自己对萧清音尚未情根深种。
萧清音倾国倾城的玉容出现眼前，在这充满血污汗水的战场中，她像一朵不染污坭的莲花，白洁明丽，超然于仇恨和杀戮之外。
萧清音是个离奇的人，打从第一眼见到她，令他早已古井不波的心湖生出圈圈涟漪，对她的感觉更随着与她日夕相处而愈趋强烈。从没有一刻，比于此生死血战后的一刻他更需要她，更忍受不了没有她那虚虚荡荡的天地，他一直在克制着对这位佳人的热爱洪流，可是在时间无多下，再没有任何人力可以抵着早被冲崩的感情堤岸。
萧清音察觉到甚么似的娇躯微颤，迎上他炽热深情的目光，似不晓得正被千百对目光默默注视般，举起纤手以指尖轻触他的脸庞，樱唇轻吐的悄声道：“傻子终于不傻哩！”
杨欢差点控制不住要把她拥入怀内的冲动，她是他在濒临绝境中的最大幸福，轻轻的一句话，比千言万语更使他明白双方间复杂微妙和深挚的感情，一种有会于心的喜悦在他心中激荡，同时更憎恨战争残忍不仁的破坏力。
萧清音收回纤手，现出一个哀伤的神色，有点不愿启齿的道：“清音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战争的可怕，短短的一段时间，一切都不同了，所有人们平时奉行不二的法规全被弃掉，每个人都要被迫撕下面皮，露出原始的野性，全力去打击对手。难怪师傅每次提起战争，总会变得悲伤失落。”
杨欢问道：“你有后悔吗？”
萧清音平静答道：“后悔？你忘记了我说过的话吗？不来才真的后悔呢？没有碎叶城，没有杨欢，清音的生命怎称得上无缺？人生到世上来，注定要经历喜怒哀乐、生离死别，谁也不能身免。欢乐当然是人所渴求的，不过有喜便有悲，如此方可以使人全面深刻地去品尝生命的意义。清音失于天山，得于碎叶，你道人家会后悔吗？”
杨欢心中一阵激动，在爱情上，萧清音是勇者，他却是懦夫！不过他终于醒觉，正要道出心中之情，安世杰，慕容远和卓玉扬朝他们走过来。忙把说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三人神色凝重，看来不会有甚么好消息。
瞧到他们三个人走在一起，杨欢生出古怪的感觉。深感如此情况，只会发生在碎叶城，昨天的敌人，会成为今天的战友，反之亦然。
萧清音以微笑迎接三人，道：“你们当是有要事商量，清音还要回去照顾受伤的人，瞧瞧有什么可以帮上手的地方。”
说罢举步去了。
卓玉扬、慕容远、安世杰和杨欢目送她进入西门内，方收拾心情交谈说话，气氛颇为异样。
慕容远道：“南宫靖派人传回来消息，黄河帮的人聚集在河水上游十里许处，以战船封锁河段，又备有大批战马，显然是为左贤王的大军作的准备。南宫靖说他会设法于入黑后突袭黄河帮，用尽办法拖延左贤王的部队，令他们不能和天师军配合，而碎叶城则要看我们哩！”
安世杰沉声道：“现在我们的情况并不太坏，赫连卓丧师辱名，应再无颜留在这里，更很难向左贤王作交待。兵力上的损失，顿使他势力转弱，因他还要为应付你的兄弟拓跋玉而头痛呢。”
稍顿续道：“至于浑邪王的二千战士，中了我反伏击之计，已伤亡惨重，暂时对碎叶城没法构成任何威胁，所以现在的碎叶城已全在我们的控制下。”
卓玉扬一对眼睛亮起来，道：“假设南宫靖真的可阻延左贤王的大军，我们须应付的只是天师军，我们便并非全无胜望。”
杨欢苦笑道：“我们面对的，或许并不单只是天师军，还可能有两湖帮的战船队，令我们没法主动出击。何况我们更有个致命的弱点，是各部队间缺乏一套人人清楚和可以奉行的指挥章法，更没有一个能指挥全局的最高统帅，面对有完善指挥系统的敌人大军，将难把力量发挥。说句难听点，我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能击败赫连卓纯属侥幸而已。”
他这番话说中三人心事，大家沉默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