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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十年渡船及观光邮轮事务长的经验,虽然已经五十二岁,但通晓邮轮业务且可靠踏实,不过个性上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在有本的眼中看来,身为独裁者的自己,并不需要什么有能力、野心的部下。他的部下只要能够乖乖地听从他的想法或命令,并付诸实行就够了。有本既然参与了这次首航,除了高难度的技术面之外,一切事务自然由他亲自统筹,桑原只要负责跑腿就够了。
“慰劳的话,现在似乎还言之过早,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呢。等我们平安抵达加拿大之后,我保证各位一定有丰厚的奖金可拿。”
有本笑了。这种做法就像是拿着整捆钞票打人家的脸一样,不过有本这个人一点都不吝啬。只要部下有功的话,他就拿得出令当事人为之震惊的报酬。其实可以这么说,惟我独尊的有本之所以有部下愿意跟随,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有本的资产与事业在急速扩展的过程当中,不单只有先进而明智的做法,更采取了恶劣毒辣的手段。
也就是所谓的“伊顿式”做法。那是拥有加拿大百货业大王之称的伊顿家的惯用手法,在取得大都市市中心的土地后,把土地闲置个几年或几十年,妨碍市政府的都市计划。直到忍无可忍的市政府前来交涉的时候,才狠狠地提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之后再开始建设百货公司,或者把土地强行推销给市政府。总而言之就是赚取“抗争利益”
有本一再利用这个手法,获得了莫大利益,并在事后让评价恶化的企业和其他企业合并,或者变更公司的名称来抹杀原有公司的存在。
“怎么说都是个下流的东西。真不屑与那种家伙为伍。”
如此愤愤不平的财界人士自然大有人在。但是,有本始终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大部分的乘客早已聚集在派对现场,开始谈笑。穿不惯西装打扮的梧桐俊介也在当中的一个角落,手上拿了杯加水的威士忌。此时的他与有本泰造素不相识,因此就算擦身而过也不会交换只字片语。
“噢,主人来了呢。”
“怎么看都是一副枭雄的嘴脸呢。”
“要想大彻大悟开始阐述人生哲理,恐怕得等上一百年呢。瞧他这副德行,一脸油光闪亮、脑满肠肥的样子。”
不时有窃窃私语飘进耳里,但是有本泰造并不介意。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以飞行船网络支配全世界的天空。那些在背后起哄的声音,他根本没办法一一去计较,况且对于和他竞争后落败,那些失败者的怨叹,他顶多只想说声“活该”而已。在傲然离去的有本背后,那些窃窃私语再度响起。
“有本泰造这个人,其实有很多敌人呢。”
“我没听过有哪个成功的创业者会没有敌人。”
“话虽如此,但是几乎得不到任何财界大老支持的情况倒也罕见啊。”
高傲无礼、称呼财界大老们为老糊涂而面不改色、动辄破坏业界之默契与协定;基于种种的理由,在有本推动飞行船企业化的过程当中,竟然没有一个财界人士向他提供有善的协助,虽然也没有蓄意妨碍的人,不过几乎人人都冷笑的在等着看他的失败。
当事情终于获得官方认可,和加拿大政府也达成协议,一切都在出发当日之前安排妥以后,反有本派才不得不咋舌兴叹。
在派对的会场上,也看得到好几张财界人士的面孔。一个穿着合身厚重英国制西装,年约八十的老绅士,正以充满恶毒的眼神投向有本的背影。
“哼,有本这个暴发户,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呢!”
充满侮蔑与嫉妒的话语,从老财界人紫红色的嘴唇间吐骂出来。在他身旁,年纪稍轻的七十多岁财界人也表示不赞同。
“俗话说,坏到极点的时候连天都胜得过,就是这个样子吧。有本现在的心境,大概就像是仰望着满月的藤原道长一样吧。”(译注:藤原道长为平安时代之权臣,因为将自己的三个女儿嫁给三位天皇而掌握了无上权势。他在权势达于巅峰的时期曾经写下一首和歌“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来描述自己的心境。)
“只可惜不会长久。”
“当然。现在的他就像是踩着高跟鞋在跳踢踏舞呢,很快就会因为跌到骨折而下台的。”
然而,如此恶毒刻薄的两人,在有本走近问候之际,却不得不摆出笑脸说应酬话。这就是现实世界的利害关系,也因此大老们的怒气与憎恶更是备受打击。
“其实,这一切都得感谢各位的支持帮助,我才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世上小人众多,尤其是一些嫉妒他人成功或才能的家伙,不过大人物到底是不一样呢,终使多少有些吃亏,将来还请继续关照帮忙。”
有本也不是好欺负的。明明看透了对方的内心,却傲然的佯装不知。大老们的笑容僵硬起来,假如有本将账户里的钱全部提光或抽回资金的话,他们的事业就算不致于到崩溃的地步,也一定会陷入相当的停滞状态。
不久之后,派对正式揭幕,名人开始在麦克风前致读贺辞。
“有本泰造先生是现代的风云人物,就好比是织田信长一样。他的力量与冲劲不只改变了日本,更是改变世界的根源,连我都应该好好地向他学习。”
站在台上朗声致词的年长男子是执政党的中坚议员,名叫羽村茂之。他和有本是对互相依赖的伙伴,据说羽村的情妇在六本木开的酒吧,金主就是有本。
对于那种事情毫不隐瞒、甚至坦然面对,这或许就是有本这个人的特色吧。正如他所自称的“我是个受到喜爱的恶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喷射机那种东西毫无浪漫的因子可言,只不过是纯粹出自效率考量的一团金属罢了。一个男人或者一份事业、甚至是政府都必须拥有浪漫才行。”
望着热情演说的议员,看似报界相关业者的一群男人,也手持酒杯低声交谈了起来。
“听说羽村议员砸了不少钱在飞行船上头是吗?”
“应该的吧。因为他跟航空界的利权根本沾不上边呀。如果去年当上交通部长的话,或许能够捞到不少的甜头呢,但是他却在争取官位上失败了。”
“所以他才会急着抓住飞行船的新利权。因为机不可失呀。”
“会不会有利权产生还是个问题呢。”
充满嘲讽的眼神相互交会。
“有本似乎还想利用这艘飞行船来拍电影,难怪那方面的相关人士也招待了不少。”
“这恐怕行不通吧。说来可惜,以飞行船为主题的电影,在日本根本毫无前例可循。”
“话虽然是这么说啦,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日本人不喜欢飞行船吗?”
“那倒未必,看看今天的场面就知道了。也许只是过去的电影公司无能吧。如果让有本泰造来做的话,说不定会成功呢。”
“说的也是,他确实是个宣传高手。”
舞台上的知名男歌手,正在演唱他的个人畅销组曲。姑且不论演唱风的曲调和飞行船搭不搭调,对于炒热现场气氛倒是贡献颇大。
歌唱与音乐之中断是在距离六点只剩三十秒时。终于到了飞行船起飞的时刻了。通过会场上的扩音器,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开始读秒。有些人为了举杯庆祝而急急忙忙在杯中倒入啤酒,但是更多的人则是聚集在窗户旁边,希望见证起飞离地的那一瞬间。
可能的话俊介也想那么做,只可惜慢了一步,所以根本无法挤近窗前,倒数读秒也在不知不觉中结束。
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沙龙里的绅士淑女面面相觑。治愈桌上的玻璃杯当中,威士忌完全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好像起飞了呢。”
“是啊,还真安静呀。”
在赞叹的同时,不禁有种不太尽兴的感觉。比起飞机起飞时,被安全带束缚在狭窄座位上的感觉,确实完全不同,不只毫无晃动,也感觉不到令内脏翻腾的重力变化。
在超乎想象的宁静状态下,长达五百公尺的人工巨鲸脱离陆地的束缚,漂浮在空气的大海之中。
起飞后的飞行船“飞鸟”将往北行走,经由大都会东京上空,从茨城县的鹿岛滩进入太平洋。在那之后,大致上将取道大圈航线,通过本州和北海道沿海,从千岛群岛及堪察加半岛南方海面,经由阿拉斯加南部抵达温哥华。
从东京到温哥华之间,并没有中途停靠的设定,不过在阿拉斯加的安克拉治国际机场仍有飞行船建造公司所属的技术团队在那里待命。虽然是为了防范万一所做的准备,不过事到如今应该不会有状况发生才对。
为了建立起飞行船的时代,安全性的确保乃是第一要件。认同这点的有本对此丝毫不敢懈怠,因为他知道,无论是多么细微的事故,都可能成为建立飞行船时代的致命伤。所以他在安全检查方面做得相当彻底。
“飞鸟”想必会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状况之下安然抵达温哥华吧。
应该会是这样才对。
4
东京都西南部,从北边往多摩川之川面向南看的话,就可看到民间企业研究设施集中的一块区域。一座座的研究所占据着广大基地,绿意盎然,形成了所谓多摩丘陵文化都市之重要支柱。就类别而言,以电子业、机电业、以及生化工业等等为中心。
其中,尤以综合化学企业“伊斯坦西亚”的中央研究所规模最为庞大,总面积达二十万坪的整座山丘都是它的基地。
伊斯坦西亚的前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保法前不久所设立的一家名叫“大东亚人造纤维工业”的公司,事业内容恰如其名,专门生产供陆、海军使用的化学纤维,直到战后才转型。目前纤维及树脂的生产比例仅占极小部份,而以药品、化妆品、营养食品、环境保全系统以及陶瓷等等为主力。
资本额计一千四百亿元,年营业额的规模则有资本额的十倍之多。
中央研究所的所长是一个名叫针生政道的四十多岁男人,拥有工学博士学位,他同时还兼任了总公司的常务董事职位。这位人物曾经受到某知名国立大学副教授以三顾之礼加以聘任,给人的印象是庄重之中带着精明敏锐。
在所长室里和这位针生面对面的人物,就是研究所的警备主任山西。蜷缩着摔角手级巨躯的山西,正面临到针生的质问。
“有入侵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并非单纯的质问,当中还包含了谴责的意味。针生有个坏毛病,就是对于他人的失败或者处理事情的瑕疵绝不宽贷。正因为他的这份严格加上努力工作,他才能平安无事的登上今天的地位。然而他所带给部下的精神压力也极其巨大,所以因为神经衰弱而转调单位的人员有二十六名,离职者有九名,入院治疗的就有六名,自杀者有一名,这就是他在人事管理上的辉煌战果。
就总公司的立场而言,这些在善加培育之后应该能够成为未来企业栋梁的人才,居然一个个在树苗的阶段就枯萎了。“当真严格的话倒还无话可说。但是针生的做法简直是矫枉过正,一定要收回他的人事权!”如此主张的人虽然存在,可是在针生的权势之下,却没有一个人胆敢面对加以反抗。
穿着卡其制服的山西一副惊恐的模样,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因为在这个研究所中被列为机密,代号“6084”的药品样本,被某人给偷出去了。
就算布下了多么严密的警戒网,如果使用内部人员的识别卡,要拿到什么到外面去并非不可能。这项不变的模式如今被执行了。
“直到谁是犯人了吗?”
“已经查出来了。”
警备主任山西加强语气。假使被针生当成无能者的话,那么山西等于是没有明天了。对于山西而言,刺激他劳动意愿的,毋宁是恐惧感而非忠诚心。
识别卡的持有人是谁,这点很快就查出来了。那个人正是研究所的副所长,拥有医学博士学位的志水秀治。拥有副所长头衔的另有事务主任、基础研究主任等一共四人,而志水担任的是应用研究主任,才三十三岁。
志水才刚和总公司副董事长的女儿结婚,从各方面来看都称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这样的志水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偏离飞黄腾达之路的行径呢?也有可能是志水的识别卡被伪造了吧,不过针生的这个猜测,立刻被山西谨慎地否定。
“虽然仍在调查之中,不过识别卡似乎是真的。”
“是志水”
喃喃自语的针生,双眼之中闪烁着泛白的恶毒光芒。如果针生有警戒对象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年轻有为的志水,而且他所拥有的坚强裙带势力也不容忽视。志水自己放弃了荣华富贵的道路,这对针生而言倒不是个坏消息。
“他应该做过员工思想调查不是吗?”
“思想方面应该没有问题。因为在他的近亲或者交友关系当中并未发现有反国家思想的人。”
“哼,难道是为了钱吗?”
“是的,多半是这个缘故”
调查的结果,志水的一个银行户头曾经汇入了一笔以亿为单位的款项,从汇款帐户早已解约的情况看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计划安排当中。
“还有一点,是女人的问题。”
志水有个情妇。和副董事长千金共组的家庭生活似乎相当落寞,这两年左右,他一直和一个在伊斯坦西亚的某个子公司上半的女性职员维持着关系。然后,似乎是某件事情促使他下定决心,令他舍弃了目前的人生,而那名女性职员也在三天前就没来上班,从此消失无踪。
“调查得挺仔细的嘛。”
“哪里哪里。”
“但是,无论调查得多么详尽,一旦错失时机的话,就连一毛钱的价值都没有!必要的时候得不到必要的情报、竟然还敢摆出居功自傲的表情,没用的东西!”
针生的怒骂如冰雹般倾盆而降,山西吓得缩成一团。自尊受损是毫无疑问之事,然而畏惧之情却凌驾于反弹心之上。
“非常抱歉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改进,不会再这么粗心大意了。”
“还有以后!”
在针生的刻薄咒骂之下,山西感觉到背后流出了大量的汗水。收到先在成田国际机场做好部署,提防志水潜逃国外的命令之后,山西立刻仓惶地退出所长室。
就在山西离开的同时,桌上视讯电话的灯号也开始闪烁。针生的手一拿起话筒,小小的屏幕上随即显现出一个灰发、身材瘦长的年长男人。这位就是伊斯坦西亚的董事长富冈弘雄。
董事长以急切的语调开口说话。
“事情似乎非常严重啊,针生。”
富冈董事长的发言虽然缺乏个性,却是算计与警戒的结果。如果能让事情责任停留在针生的阶段的话,对富冈来说便可“转祸为福”将来也有铲除针生的借口。对于董事长的想法,针生完全看得一清二楚。
“唉,事态并不乐观确实是事实,但是还无须劳烦您来操心,我会立刻将事情处理好,绝不会为他日留下祸根。”
“那么,你可知道被盗走的药品具有什么效力吗?”
董事长提高了声调。他是经营管理以及劳务方面的专家,而不是技术人员。由技术派及管理派交互出任董事长之事,在这样的企业当中很常见。因此,针生把富冈当成一个与尖端技术无缘的单纯事务人员,相当轻视他,甚至毫不隐瞒这份轻视。
如果富冈是个像有本那样的独裁经营者,肯定早把针生给赶出公司了,然而他只不过是个上班族的董事长而已,他不能忽视给予针生高度评价的大股东们的想法。
“是基因的”
正要回答之际,针生突然闭上了口。再次张口的时候,表情已经换成了无懈可击的冷静。
“目前还无法做出明确的回答,改天我一定会呈上一份正式报告。”
接着就单方面挂上了视讯电话。
“不能让他知道。这个人绝对守不住秘密。一个不小心的话,不单是自家公司,说不定连国家也会遭到颠覆。”
针生如此自言自语,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不如言语那般深刻,对于上司董事长的无礼行为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命女秘书端来咖啡之后,仿佛很难喝似的啜饮着。由于他不抽烟,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实在不知如何填补时间的空档。
让所长等待了将近两小时之后,警备主任山西终于回来了。一脸郁闷的表情站在所长面前。
“怎么?没在成田抓到志水那个叛徒吗?”
“您猜测得没错。志水似乎避开了成田,企图从其他管道逃到国外。”
“难不成是关西机场吗?”
“也不是”
山西似乎有点支支吾吾,不过这只是单纯的停顿而已。
“今天,世界最大的飞行船将从东京湾飞往加拿大,这则消息您应该知道吧?”
“哦,就是在电视上炒得很热的那件事情吗?好像是个叫做有本还是什么的暴发户”
针生突然停止说话,皱着眉头看着山西。
“不会吧,是那艘飞行船?”
“是”
“没办法阻止吗?”
“来不及了。飞行船‘飞鸟’已经按照预定计划,准时于六点整从东京湾东品川的海埔新生地起飞了。”
针生发出强劲的咋舌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逃走了吗?山西战战兢兢地继续报告。因为护照的关系,所以知道志水是以本名搭乘的。他似乎是利用重金买了下某个抽奖取得飞行船搭乘的资格。总而言之,无论是情妇、或是志水本身的行动,都可看出是经过计划下的行动。
针生露出不悦的表情陷入深思,待视线一回到山西的脸上,立刻简短地下令。
“叫冠木过来,把事情交给那家伙去处理。”
山西的脸上闪烁着惊惶不安的神情。针生冷冷地笑道:
“怎么,还不快去叫人?”
“是。不过所长”
“或者你想亲自处理吧?你有弄脏双手的觉悟吗?”
遭到指责之际,仅存的反抗之意也同时粉碎,因此山西只能无力地回答一句“我明白了,所长”而已。
高傲的点着头的针生按下电视遥控器。转了两次频道之后,画面上出现了在东京上空升起的巨大飞行船之影像。针生像是故作平静似的盘腿而坐,并对着正准备离开所长室的山西丢出这么一段话。
“飞行船实在是一种悲剧的交通工具呀,就好比在纽约爆炸的兴登堡号一样,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
对于结结巴巴的部下,针生仅仅瞥了一眼,便再次全神贯注地盯着飞行船的影像。虽然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却仿佛有道恶毒阴影在那脸上蔓延扩大。
“可惜呀,这艘名为‘飞鸟’的飞行船,恐怕也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