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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点了点头,神色一紧,道:“家父难道真有不死的可能么?”
“妙手先生”反问道:“你认为有这可能么?”
“如果照那老秀士所说,非常可能。第一,父亲是‘毒道’名手,不可能中毒而死。第二,既与‘七星故人’拚战而两败俱伤,何以没有伤痕?第三,死者死后才被毁容,当然内中有文章”
“那你认为你父亲故弄玄虚?”
徐文默然,他固然希望奇迹出现,死的不是父亲,但又感到羞耻,因为这种事非正道武士所当为。
“妙手先生”似已不愿深谈下去,背上药箱,拿起串铃,道:“老夫该走了,再见!”
说完,扬长而去。
徐文在半天时间里,得悉了许多自已闻所未闻的家庭秘辛,而这些秘辛一再地证明父亲为人的乖谬,这使他十分痛苦。
父亲如果不死“痛禅和尚”是凶手之说从何说起?“痛禅和尚”不会施毒,也不可能事后毁尸?可惜自己收尸之时,没有想到这些,如果稍加注意,今天那可能是舅父的老秀才所提各点,当可立辨真伪。
这些不断变幻,似是而非的错综情况,对他复仇的决心,是一种挫伤,使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而父亲生前的为人,也使他无法理直气壮地索仇。
他无法理清这堆乱麻,越理似乎越乱。
现在他感觉到是有赴开封的必要了,蒋尉民可算目前唯一可与商量的人,不借重他的力量,而只与参详复仇之计,是正确的,这建议本是他所提
心念即决,转头向南召城回奔。
入西门,他不由自主地又走向那座别墅,他想,如果“二胡子”为仇家收用,不可能仅他一人在别墅中,也许有蛛丝马迹可寻,设使因此而获得线索,当可免了许多周折。他念念不忘的,是母亲的安全与下落。
于是,他从侧方越屋,重进别墅。
越跨院,入前庭“二胡子”的尸体仍在。
他困惑了,难道整座别墅之中,仅“二胡子”一人?那“二胡子”谋算自己,是早经对方安排了的,决非临时授意的了?
“二胡子”是“七星堡”老家人,竟然甘心附仇,谋害少主人,实在令人莫测?
锦饱蒙面人、“七星故人”继之以陌生汉子,迭下杀手,再加上“二胡子”证明对方是要安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已,为什么?
“妙手先生”分明已知内情,他为什么作神秘,非要等一月之期?他想证明什么?或有何另外的打算?他受托照顾自己,他知道的,蒋尉民必然也知道,看来,开封之行势在必行
他逐层搜索,但一无所获。
虽然恨透了这叛主的老家人“二胡子”但他仍然掩埋了他,这是他天性中潜在的善良的一面。
这一折腾,已是黄昏时分,他想该离开了。
心念转动之间,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悠告传来。
徐文心头一动,疾闪身隐入一丛花树丛中。
数条人影,由屋顶泻落庭中,当先一人,赫然是“无情叟”伴随八名矫健的黑衣剑手。
“无情叟”一挥手,道:“两人作一路,细密搜查,注意一有发现,立即鸣警!”
“遵法谕!”八名汉子轰应了一声,齐齐拔剑出鞘,然后分头向各门户扑去。
“无情叟”目光扫了一遍现场,口里喃喃自语道:“有人动过手!”
徐文大感奇怪“卫道会”派人来此,目的是什么?
仇,又开始在胸中燃烧,早先决定的复仇计划,浮上脑海:“各个消灭!”
他有自信,以自己目前功力,足可毁去“无情叟”一行九人。
杀机随意念汹涌而起,身形一晃,闪了出去。
“无情叟”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向退后一步,喝道:“什么人?”
徐文旨在取对方性命,根本没有答话的必要,当下片言不发,右掌电劈而出,左手也紧跟着划了出去。
“无情叟”想不到这突兀现身的黑面书生会猝然出手,而出手之势,并非等闲,本能地弹退数尺,同时发出一掌。
“砰!”掌风相接“无情叟”被震得一个踉跄,他决料不到对方有如此高的功力,是以出手只用了六成劲道。
徐文的右掌只是诱招,主力全在左手“无情叟”这一退,够不上部位“毒手”便发挥不了威力,饶是如此。“无情叟”仍被震得银跄而退,这证明徐文的内力,在对方之上。
“无情叟”自是做梦也估不到一照面便吃了一瘪,怒喝一声:“报名!”
徐文可不理这个碴,陡地一欺身,双掌挟以毕生功力劈了出去,势如万钧雷霆,惊人至极。
“无情叟”可不敢轻敌了,也以全力封挡。
“砰!”然巨响声中,劲气裂空迸射,徐文身形一窒“无情叟”却退了三四步,徐文不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双掌一抡,再次挟全力劈出。
“轰!”挟以一声闷哼“无情叟”连连踉跄,老脸全变了色。
两道剑芒,罩身而去,原来是八剑手之二闻声赶了来。徐文右掌一挥,迫开剑芒,身形一划,左手棋快地划出。
“哇!哇!”
两名剑手惨号着栽了下去。
徐文一折身,厉吼道:“‘无情叟’,你的死期到了!”
“无情臾”突地哈哈狂笑起来。
笑声入耳,徐文全身一颤,猛省这是“无情叟”的独门绝技“天震之术”立即施展“天台魔姬”传授的抵御之法,然后举步前欺。
“无情叟”见“天震之术”无功,登时惊魂出窍,笑声随之止息。
徐文在期近对方身前八尺之处,猛地扬掌
“无情叟”先发制人,不待徐文出手,双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出去。以他的功力修为,这蓄势全力的一击是十分骇人的,当今武林,能接得下“无情叟”
全力一击的,并不太多。然而,徐文的目的正要对方如此出手过招,否则“毒手”
无法施展,当下右掌一立似封架,左手迅疾无伦地戳了出去。
“住手!”
一声暴喝传处,一道其强无比的劲气,猛撞而来。
两人双双被荡开数尺。
徐文目光一转,只见一个身披玄色风毯的半百老人,兀立两文之外,颊上一块老大的疤痕,他,赫然是“卫道会主”上官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徐文目中倏射煞芒。
“卫道会主”上官宏沉声向“无情叟”道:“护法且请退下,由本座来问问!”
“无情叟”默然退开丈许。
紧接着,数条人影相继现身“丧天翁”、“彩农罗刹”、“崔无毒”及另两老者,一中年。
除了“痛禅和尚”之外“卫道会”的一流高手,差不多已全数在场。
会主率众亲临,可见事非小可。
徐文衡量敌我形势,凭着“无影摧心手”今天总可以拚掉几个,当然,主要对象是上官宏,好在是“痛禅和尚”与上次在“卫道会”总坛接去自已“五雷珠”
的美艳少妇没有现身
“卫道会主”目中棱芒闪闪,迫视着徐文。
徐文也以同样目光回敬,想着如何猝然出手,一击成功。
场面充满了栗人的无形杀机。
总坛掌令“崔无毒”突地大声道:“禀会主,这两名弟子是死于‘摧心’剧毒!”
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之骇然变色。
“卫道会主”两眼一瞪,以慑人的音调道:“报名!”
徐文咬了咬牙,反问道:“上官宏,阁下来此为何?”
“卫道会主”冷哼了一声,喝问道:“你是徐英风什么人?”
徐文脚步一挪,冷厉地道:“是他的报仇人!”
“好极了,徐英风藏匿何处?”
徐文心头大是震惊,对方竟然是为了父亲而来,父亲死于开封道上,是“痛禅和尚”下的手,对方何以有此一问?看来与“过路人”一路的那陌生汉子所传的话,全属子虚了,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窒住了
“卫道会主”再次喝道:“朋友,你还是坦白些的好?”
徐文嘿嘿地一声冷笑,道:“上官宏,徐堡主业已死于开封道上”
“哈哈哈哈,朋友,你心里很清楚,是吗?”
“清楚什么?”
“徐英风并没有死!”
徐文原来的心念已完全动摇了,但下意识中,却有一分惊喜,在他而言,这无宁是一个喜讯,他祈望这是事实,父亲仍在世间,以父亲的一向为人而言,他是不会放过仇家的,父子协力,血仇不难报雪。
但为了进一步证实,仍追问道:“阁下凭什么说他仍在世间?”
“他使的手法,太幼稚了些。”
“什么手法?”
“本会主无意与你歪缠”
“‘痛禅和尚’杀错了人么?”
“什么?‘痛禅和尚’杀人?朋友是存心胡扯么?”
“难道不是。”
“‘痛禅和尚’杀人当不致施毒毁容吧?”
徐文一呆,这话与西城外所逢老秀才说的不谋而合。
他完全迷惘了,事情诡谲得令人难信“痛禅和尚”不是凶手,死的不是父亲,照对方语气,是父亲故布的疑阵,然而父亲为何不与自己联络呢?父子之情,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为这笔血债出生入死?
心念之中,栗声道:“阁下想要什么?”
“徐英风本人!”
徐文的心意在刹那之间改变了,对方目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分,首先得先解开父亲生死之谜,然后再谈报仇,而这谜,相信“妙手先生”必然把握了关键。
隧道:“在下也正要找他!”
“什么,你,找他?”
“不错,如他已死,在下是他的报仇人,如他未死,在下更探究真相!”
“然则朋友与徐英风是什么关系?”
“极深,但在下无意告诉阁下。”
“朋友认为本座会相信你的说词?”
“悉听尊便。”
“朋友不要后悔?”
“笑话,在下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卫道会主”飞快地一闪身,从随行人手中抓过一柄青钢长剑,又回到原位置,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徐文口说不悔,现在可懊悔了,不该让上官宏有持兵刃的机会。论功力,在场的无一是他对手,但相差并不太大,他所传是“毒手”如以徒手对兵刃,施展的机会极少,如凭真实功力搏杀对方,一对一可以,如对方联手,并不乐观了。由于自己毒杀对方两名弟子被喝破,使对方存了警易,下手更难,若非如此“卫道会主”决不会临时起意借用兵刀。
事逼如此,他必须有所抉择
“卫道会主”冷冷地道:“以本座所知,徐英风之子曾练成‘无影摧心手’,至于徐英风则未曾,朋友你却不知道,不过,‘摧心’之毒,一为入腹,一为破肤见血,否则无法致故死命。朋友当知本座言之不谬,现在你自卫吧,本座便要出手了!”
徐文知道不出手是不行了,钢牙一错,攻出一招
“卫道会主”的剑术造诣十分惊人,只轻轻一剑,便把徐文的招式封住。
徐文心头一惊,再次发招,用足了十成功力。
两个当代杰出高手,顿时打得难解难分,声势惊人至极。
徐文全心注意的,是寻隙出“毒手”但“卫道会主”心存定见,出手决无破绽。
凌厉的剑风,迫得圈沿的众高手步步后退。
转眼间过了十余个照面“卫道会主”的剑势不衰,徐文的内力虽然惊人,但对手不弱,而且占了兵刃之利,竟然半斤八两,无分轩轾。
当然,在“无情叟”等一众特级高手眼中,徐文的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能与会主分庭抗礼,武林中能有几人?更使他们不安的,是徐文的身分,谁也想不出年青一辈中,会有这等高手,会在徐英风一边。
徐文明白,久战于自己不利,退身不难,但不甘心。
心念动处,蓦集毕生功力,连攻八掌。
劲气雷动,掌风如涛“卫道会主”剑势被滞得挥洒不灵,脚下退了三步。徐文自是分毫不松,暴喝一声“毒手”乘机拂出
“卫道会主”步步留神,破绽甫露,人已电退数尺。
徐文左手落空,右掌闪电般疾劈了出去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先机,间不容发。“卫道会主”一着失利,想改变形势便很难,何况徐文的内力在他之上。
“砰”然一声“卫道会主”被震得一个踉跄,手中剑偏向了一边。
徐文“毒手”再度拂出
“丧天翁”等一干人物,一见徐文左手动静,便知这只手含有蹊跷,就当“卫道会主”
身形一踉跄之际,不约而同地齐发一掌。
数道撼山劲气,从不同角度,集中卷向徐文。
事实非常明白,徐文如不撒手应付,势将伤在这联手合击的掌风之下,而“卫道会主”
也必毁在“毒手”之下无疑。但,徐文势无反顾“毒手”不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有如幽灵鬼魅,不知其所自来地挡在“卫道会主”与徐文之间。
同一时间,徐文的左手,结实地抓在那人影身上,而徐文本身,也被数股掌风扫到击中,气翻血涌之中,斜里撞出了四五步,眼前金花朵朵而冒。
但他心里十分清楚,来了可怕的对手,他无暇分辨来的是何许人物,身躯倒弹,扑向距他最近的“丧天翁”他存者毁一个是一个的心里
“丧天翁”并非等闲人物,肉球似的身躯一晃,挪出八尺之外,反手便是一掌。
徐文一扑落空,对方掌风已临,急切里挥掌相迎。
“砰”的一声巨响,徐文落了实地“丧天翁”跌撞了三四步。
这时,他才看清,来的赫然是那美艳少妇。
上官紫薇也跟着到了场。
天色业已昏黑,但借着天光,在这等高手眼中,辨物并不殊白昼。
美艳少妇莺声呖呖地开了口:“他居然练成了‘无影推心手’!”
徐文心头大震,这美艳少妇的修为太惊人了,竟然一下便指出自己的“毒手”但却不得不佩服“妙手先生”易容丸之奇妙,居然没有人能够识破自己是经过易容的。
美艳少妇这一说,在场的众人无不悚然动容。“无影摧心手”是“毒道”中最霸道的功夫,相传,仅二百年前的“鬼见愁”练成过,而今竟出现了两个又都具有骇人的功力,当然,无人料到“地狱书生”与眼前的“黑面书生”同是徐文一人。
由于美艳少妇的出现,使场面顿然改观,只她一人,就足以制服徐文而有余。
徐文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当目光触及红衣少女上官紫薇时,下意识中仍不免一荡,毕竟这是第一个闯入他心扉的女子。但,那意念只如轻烟般一闪而散,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美绝少妇的面上。
群豪虎视既眈,谈退身实非易事,可是又岂甘束手待毙?
走!
这从未有过的意念闪上心头,他一向对敌,不管对手如何强劲,他从没有逃避过,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父亲生死未卜,母亲下落不明,血仇待报这些因素促使他的性格一变再变,他觉得必须活下去。
美艳少妇似乎是全场中身分极尊之人,她现身之后,全场均屏息而待,再没有人开口,连“卫道会主”上官宏也不例外。
场面诡秘而紧张。
美艳少妇银铃似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却有些冷若冰霜之慨:“现在报出你的身分来历?”
“强傲对你没有好处?”
“哼!”“迫我用不人道的方式对付你么?”
冰寒的语声,出自一个美人之口,别有一种异样的说不出的滋味。可是徐文心里明白,这决不是虚声恐吓。
徐文恨毒地道:“在下不在乎!”
口里答话,心里已打好主意,身侧不远,便是一株冲天古柏,足有十来丈高,以他学自“白石峰”后怪老人的“旋空飞身法”冲上古柏脱身,并非难事,这也是他唯一脱身之途。
美艳少妇再次开口,语者从冰寒变为冷厉:“希望你不要试图脱身!”
一句话,如刺般直刺入徐文心里,难道她已觉察了他内心的意图?”
徐文打了一个冷颤,时机紧迫,不可犹豫,他只有背城借一,尽力一试,如想以本身功力突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心念之中,暗蓄功力,片言不发,陡地如灰鹤般冲天而起,凌空一旋,上了树梢。全场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这种身法,的确是惊世骇俗
就在全场惊呼声中,另一条影子,闪电般凌空射起,快,快得令人目眩,但快捷之中,不失其美妙,几乎不差先后地与徐文升至同样高度。
徐文身形微洁树梢,疾逾鹰隼地向另一株树顶跃去。
“砰”夹以一声闷哼,起自十余丈的高空。
场中又爆起一阵惊呼。两条人影,先后落地。先坠地的是徐文,紧跟着一片飘絮无声而落,她,正是那神秘的美艳少妇。
徐文摔得七荤八素,踬而又踣,如此三次才勉强站立起来。
美艳少妇所行无事,只见粉脸更冷了。
“丧天翁”洪钟似的声音道:“夫人功力,今天老夫开了眼界!”
美艳少妇嫣然一笑,并不开口。
徐文急愤羞怒交并,差点没有昏了过去。
夫人?她是谁?
徐文一颗心直往下沉,想不到今夜会栽在仇家手中面目迟早会被揭穿,后果当然是不言可喻了。
他四肌发麻,怨毒几乎使他发狂,血红的双目,再次逐一扫过众人,那样子像一头受了伤的猛狮
美绝少妇侧顾“卫道会主”道:“如何处置?”
“卫道会主”冷峻至极地道:“要他供出徐英风的下落!”
“此子桀骜,恐怕不容易取他口供。”
夫人的“玄玉搜魂”
“妾身习成此功,尚未用过,今晚要开例么?”
“玄玉搜魂”徐文没听说过,但意识到必是一种极酷毒的迫供手法。美艳少妇自称妾身,难道她是上官宏的续弦妻子?如果是,上官紫薇该是她的女儿,但怎么可能呢?少妇的年龄不过二十来岁,上官紫薇至少也有十八
上官宏声言与父亲有杀妻灭嗣之仇,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上官紫薇并未出世,而“修缘”老尼说上官紫薇是上官宏的亲生女,自是后妻所生无疑。难道除美艳少妇之外,上官宏还有妻子?
他不自觉地苦苦一笑.似自嘲此时何时,还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
美艳少妇倏地面笼严霜,冷冷向徐文道:“你可以开门了?”
徐文恨极地吼道:“我恨不能把你们这一批狗男女碎尸万段”
“住口,你真的不到黄河不死心么?”
“有什么手法只管施为好了,姓徐的死不皱眉!”
他自动科出身分的用意是不愿不明不白地牺牲,至少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报仇不成而付出生命,这比被人揭穿要冠冕些,也是武士的本色。
“卫道会主”票声道:“什么,你姓徐?”
徐文厉声道:“不错,我便是‘地狱书生’徐文,恨不能手刃你”这一报出名号,全场为之大震。
现在徐文是以本来的腔调发话,先前为了配合易容,是以假嗓子开言,否则不难被对方认出本来面目的。
“卫道会主”嘿地一声冷笑道:“本座早该认出你才对!”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现在也不晚!”
晚字脱口,人已如疾箭般射向“卫道会主”
“砰!”夹以一声闷哼,徐文在美艳少妇素手一挥之间,倒栽落地,口里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倔强地又挣了起来,面目凄厉如鬼。
“卫道会主”沉声道:“徐文我们业已两不相欠!”
这话是指徐文当初为他解了“摧心”之毒,而他也放过徐文一次而言。
徐文凄厉地道:“不错,你尽可下手就是!”“现在说出你父亲的下落?”
“办得到吗?”
“那可由不得你!”
“杀剐听便,姓徐的学艺不精,落入你等之手,决不皱眉!”
美艳少妇冷哼了一声,细指暴弹,一缕税风,呈蒙蒙白色,射向徐文。
徐文狂嚎一声,翻落地面,一阵阵蚀骨挖心的痛楚,使他在地上滚扭翻腾,绞发裂衣,只片刻工夫,便成了一个血染泥污的半人半鬼形。
红衣少女上官紫薇幽幽地唤了一声:“娘!”
美艳少妇修眉一瞥,道:“什么事?”
“解了他!”
“什么,解了他?’”
“是的。”
“你忘了你大母惨被烹食的血仇?”
“娘,我欠他一笔人情!”
美艳少妇目光转向“卫道会主”似在探询他的意见。
“卫道会主”瞟了一眼红衣少女,然后沉重地一点头道:“依薇儿的意思吧!”
美艳少妇一抬手,虚空点出三指。
徐文惨哼顿止,但人已被折磨得九死一生,仍在断续地抽搐着。
“卫道会主”洪喝道:“徐文,愿意开口么?”
徐文咬紧牙关,闷不吭声。
“卫道会主”面上的疤红了,眼中射出了栗人的杀芒,厉声道:“徐文,本座仍有办法使你开口!”说完,向身后侍立的剑土一摆手,道:“先卸下他的毒手,然后押回总坛!”
“遵令!”
两名剑士恭应一声,欺身上前,其中一名举起长剑向徐文左臂挥下
“徐文狂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只一滚闪开了剑锋,就地旋身“毒手”
点向那剑士的足部。
“哇!”
惨嚎栗耳,那剑士倒地而亡。
“你敢!”
喝声比惨号慢了半秒,闷嚎又传,徐文被“卫道会主”一掌震得腾飞两丈,落在一丛花树之前,口中鲜血狂涌,意识一阵一阵地模糊
这种死的滋昧,他已尝过不少次。
红衣少女开了口:“爹,放了他吧!”
“你说什么?”
“孩儿请求爹爹放了他!”
“为什么?”’
“还他的人情!”
“丫头,你别太任性?”
“孩儿以后再无所求。”语意竟然十分坚决。
徐文听觉还未丧失,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卫道会主”严峻地道:“办不到!”
红衣少女粉腮一惨,掉下泪水,螓首直垂到胸际。
美艳少妇爱怜地看了红衣少女几眼,向“卫道会主”道:“就依了她吧!”
“卫道会主”大声道:“依她!依她!什么都依她!若非你如此骄纵,怎会发生陆昀那兔崽子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
红衣少女嘤咛一声,哭了起来,转身
美艳少妇横身把她搂在怀中,厉声道:“妾身已挑了“聚宝会”总舵,够了!”’“卫道会主”似乎感到如此态度不大恰当,面色缓和了些,歉意的眼光朝美艳少妇一瞥,道:“徐英风狡诈如狐,总不能轻易地放了这线索?”
“你的目的是找到徐英风?”
“夫人这不是明知故问?”
“放了他并无大碍。”
“这我就不懂了?”
“妾身废了他的功力,放他走路,他必然会去找他父亲”
“哦!”“卫道会主”恍然而悟地“哦”了一声,接着又道:“还是夫人有见地!”
美艳少妇一撇樱红小嘴,娇嗔道:“不须你称赞!”
徐文虽已陷于昏迷状态,但对方的话仍听入耳中。暗想:对方以自己为引路人,找出父亲下落,岂非做梦,父亲的生死,还是一个谜
“夫人,就这么办吧。”
美艳少妇遥遥伸指连弹,徐文但觉劲风袭来,穿经走穴,真气随之消散,但神智反而清醒了
“撤退!”
一声令下,但听嗖嗖连声,顷刻间走了个罄尽。
徐文转侧了一下,只觉全身骨节宛若被拆散了般的,剧痛难当,气力毫无。
他仰面望着星天,片刻间,他感到比死还要痛苦,功力被废,生不如死,一切的愿望,都成了镜花水月,剩下的,是无边的恨。
夜,像是无穷无尽,内心的痛苦,加上肉体的剑伤,一分一秒,毫不放松地折磨着他,他感觉自己是置身在炼狱里,心灵与肉体双重地被熬炼。
星宿由密而疏,最后天空成了一片灰蒙。
天快亮了,然而他似乎已失去了天明,永远被置在绝望的黑夜里,没有指望,没有安慰,甚至连可以想的东西都没有。
功力丧失了,与普通人没有两样,剩下一双“毒手”于事何补呢?
完了,一切都幻灭了。
他想自己有活下去的必要吗?让“仇恨”慢慢腐蚀生命吗?
但一个声音发自心的深处:“徐文,你不能想到死,还不是时候,父亲如果真的不死,你会看到仇人授首,还有母亲,你得见她一面”
天终于亮了,不久,阳光照上了他麻木狼藉的躯体。
多么像一场噩梦,然而这梦还继续着
他艰难地坐起身来,功力已废,用内元疗伤是不可能了,只是随身的伤丹还在,保命还有余,他取出伤丸,纳入苦涩的口中,费力地吞了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他可以行动了。他像幽灵般似地挪动躯体,到庭角假山池边,先以“复容丸”除去了易容,然后净了血污,衣衫已在受“宝玉搜魂”的酷刑时抓得成了些披挂的布条。
他走向后院,终算找到了一套家丁穿过的旧衣裤,草草地换了上身,寻了些银两,那是已死的“二胡子”留下的。
然后,他举步向外走去。
他知道“卫道会”必然暗中派人跟踪自己,因为对方以为自己必然会去找父亲。其实天知道,父亲是生是是死,还是一个极大的谜。
他像游魂,茫然地出了南召城,顺着大道,走
走!走!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向何方。
开封之行,他连想都不想了,这样子能见故人吗?
正行之间,数骑骏马疾奔而至。
“滚开!找死么?”
他吃了一惊,慌乱地朝路旁闪让,疾风带得他滚倒黄尘里。
“啪!”背上吃了一马鞭,奇痛彻骨。马儿驰过去了,却留下刺耳的唁骂声:“走路不带照子,找死!”
他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尘,付之惨然一笑,这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了。
阳光普照大地,四野一片清明,然而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灰暗,没有一丁点光明的影子。
蓦地
一声热切而惊喜的呼唤,传入耳鼓:“弟弟!”
徐文全身一颤,他已知道碰上的是谁,他恨不能有个地缝钻下去。窒了片刻,他抬起了头,眼前,站着一个妩媚诱人的倩影“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惊愕地注视着徐文,激动地道:“弟弟,你怎么了?”
一时之间,徐文肠回肚转“天台魔姬”仍是以前的“天台魔姬”除了稍稍憔悴之外,一样的美艳、诱惑、风姿撩人,而自己,仅一夜之间,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像见到了亲人,鼻孔里酸辣辣的。他此刻需要慰藉,需要帮助,他知道“天台魔姬”
对自己的痴情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可信赖的,他想抱住她,他想哭,然而,他猛省到自己已非从前的“地狱书生”只是一个平凡人,说难听点,像一条丧家之犬,强烈的自卑,与天生的傲性,使他脱口叫了一声:“别理我!”
他的内心相当痛苦,但他愿吞下这杯苦酒。
他已不能享有她的爱,不配接受她的情,残酷的现实,不许他存什么奢望。
“天台魔姬”显然大吃一惊,愣了片刻,才栗声道:“弟弟,你是怎么了?”
他压抑住将要爆发的情绪,忍下了满腹的哀伤,故作冷漠道:“没有什么!”
“但你的神情不对?”
“我说别理我。”
“弟弟,你”“天台魔姬”的眼圈红了,粉腮成了铁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