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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阳光,大大收敛了气焰,照在身上,已没有炎热之感。
开封城外,直通洛阳的宽阔官道上,一个白衣书生,垂着头,踽踽而行,他左手横掌拿着一柄连鞘长剑,胁下斜挎着一个织锦袋囊,人长得很英俊,只是面目太冷
走着,走着,一骑骏马从身后驰来,擦身而过,洒了他一头一脸的黄沙,他抬起了头,那匹马已要入右方的岔道。
岔道尽头,是一座巨堡,高大的堡楼上,悬了一个“风”字,虽然隔了半里远,仍然十分清晰。
这个“风”字,少说也有两三丈大小。
他不由心中一动,暗想,这大概便是江湖中传说的威震北方武林的风,火,雷,云四大堡之一的“风堡”了。
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他本能地朝路边闪让。
惊“咦!”声中,来骑竟然在身边刹住了。
他抬头一看,登时面色大变,他那没有任何表情的冷面,这时忽然有了表情,不但有,而且是复杂的。
来的一共两骑马,马上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蓝布大褂。
一个是面目姣好的劲装青年,年纪在二十五六之间。
两人都佩着长剑。
马上人滚鞍落马,一样的面色,沉得像铅块。
白衣书生畏缩地向后退了两步,激动地道:“大师兄,三师兄!”
面目姣好的劲装青年冷阴阴地道:“老五,总算把你找到,你原本是北方人,判断你必然逃向北方,几千里路没白跑,你随我们回去吧,天下虽大,没有你亡命的地方。”
白衣书生咬了咬牙,道:“我不回去!”
穿蓝布大褂的中年汉子沉声道:“官道上人多,我们到岔路上的林子里谈!”
三人折上岔路,进入路边的疏林。
劲装青年语意森森地道:“老五,你矢口否认杀害二师兄,但这是有人目睹的,就算你是冤枉的吧,就该静候师父调查,你为什么要逃走?”
白衣书生激动地道:“三师兄,我为什么要杀害二师兄,什么理由?我不明白二师兄为什么会突然坠岩落湖”
中年汉子道:“老五,师令不可违,门规不可反,你好好随我们回去,我们师兄弟与师母去替你求情,好歹查个水落石出。”
白衣书生张了张口,又闭上,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
劲装青年接看道:“师父只二师兄这一根独苗,难怪他老人家伤心悲愤。”白衣书生咬牙道:“我誓要查明真相。”’中年汉子道:“你先随我们回谷,大家协力查。”
劲装青年脸色一沉,道:“老五,师父已经有交代,人不回去,带头回去。
白衣书生全身一震,星目暴睁,珠眸几乎要脱眶而出,那种神情可怕极了,两个月前,在洞庭君山发生的那幕惨剧,倏又呈现脑海。
口口口口口口
那是个懊热的下午,洞庭湖水波不兴。
在君山背阴处的一处突出湖面的突岩顶上,一个白衣书生在那里练剑,一遍又一遍,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正在聚精会神之际,忽然传来了一声:“好!”接着一个三十余岁的锦衣汉子出现了,白衣书生忙收剑叫了声:“二师兄!”
锦衣汉子眉毛一挑,道:“老五,怪不得这一年来你行踪诡秘,原来在偷使绝技,这不是我家的剑法,能告诉我这剑法的名字么?”
白衣书生面上现出了十分为难之色,久久才道:“这这叫‘追魂三式’!”
“什么,追魂三式?”
“是的!”
“老五,背师别投,是门规所不许的!”
“我并没有背师别投!”
“那这‘追魂三式’的何人传授的?”
“这这”“说呀?”
“是先父生前,无意中获得的一本秘笈,先母临终时才拿出来交给我,所以”
“是真的么?”
“不敢欺瞒师兄!”
“唔照我方才看来,连家父在内,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师兄怎能这么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些年来,蒙师父谆谆教诲,恩如山海,其报答之不暇,小第怎敢以一得而自高。”
“不过这件事你该早禀明家父的。”
“是,是,小弟疏忽了,明天便和向师父请罪!”
“老五,我们过招试试看,‘追魂三式’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师兄,这不成”
“为什么,怕我偷学你的?”
“不,二师兄误会了,小弟不是这意思,是因为”
“因为什么?”
“这三式太霸道,小弟怕失了手。”
“笑话,过招又不是拼命!你的功力我清楚,招式再霸道,比刀比剑总不至伤了我,即使你失手我也不会怪你,来吧!”
“不,小弟委实””别婆婆妈妈的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哪天不出招过手,来吧!”口里说,他自己已经抽出了长剑摆开手架势。
白衣书生发着愣,不知道如何是好。
锦衣汉子催促道:“快呀!”
白衣书生无可奈何,只好扬剑道:“二师兄,你进招吧!”
锦衣汉子横剑出招跨步。
这突岩面积不大,这一大步,已接近边沿。
白衣书生正在犹疑,一边闪避,一边作势封档。眼前一晃,二师兄尽直向崖边坠了下去!
白衣书生亡魂尽冒,一时之间吓傻了,他不明白二师兄何以会坠岩?
二师兄生长湖滨,是会游的,但没浮起来。
四五艘渔船,七八个精通水上的渔夫打捞了半天,一点影子也没有。
他丧魂失魄地回到师门,师父却早巳得了讯,悲愤欲狂,认定是他杀害的,怎么解说都没有用。
他被关禁起来。
不用说,杀师兄是死罪,他有觉无处诉说,只好认命了。
就在开堂请家法的头一晚,小师妹偷偷地把他放了,赠了他一袋金珠。
于是,他踏上了亡命的路。
他知道小师妹爱着他。
但,他自幼就已与小秀子订了亲,他不能接受这份爱。
口口口口口口中年汉子道:“老五,你考虑好了么?”
白衣书生栗声道:“大师兄,小弟目前不能回去,还有件大事要办,办完事自己投门领死!”
劲装青年厉声道:“老五,你定要迫我与大师兄动手?”
白衣书生冷漠不近人情,是由于心中郁积的冤情,对于师兄,他是不敢越礼的,当下躬身道:“小弟只请求两位师兄暂时放手,容小弟了断一桩私事,然后小弟返回师门,再求师父宽限查明二师兄死因,如果查不出,小弟认命。”
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道:“老五,不是我没师兄弟的情份,你知道师父的性子,几千里路赶到北方来,空着手回各,根本无法同他老人家交代”
劲装青年道:“老五,你是打定主意叛门逆师了?”
白衣书生呛声道:“三师兄,小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劲装青年冷笑了一声道:“说什么都是空的,你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条路是乖乖随我们回去,另一条”
白衣书生咬着牙道:“另一条是死,对么?”
劲装青年冷酷地道:“你说对了,师父严令,带不回人便带头。”
看来这件事根本无法善了,白衣书生心意电转:“如果真的随两位师兄回去,依师父的性格,会被马上处死,自己一死不足惜,但二师兄显然是遭人暗算的,这一来就要多加一条冤死的人命,死了岂能瞑目。再则,小秀子一家惨遭杀害,追凶缉仇,自己义不容辞,否则连母亲都对不住,活着不容易,但死得有价值更难,宁可暂背叛逆之名,这两桩公案非澄清不可。”
他心念之中,冷沉地道:“小弟难以应令,宁愿暂背污名!”
劲装青年“呛!”地拔出剑来,寒声道:“看来没有别的路了,当然,你偷练了杀人绝技,是有所恃的,不过,我与大师兄是执行师令,你照样可以用对付二师兄的手段对付我俩!”
白衣书生狂吼道:“人不是我杀的!”
中年汉子紧蹩双眉道:“老三,师兄弟动剑不太好,慢慢商量”
劲装青年一撇嘴,道“大师兄,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回头,你自己向师父交代去!”
中年汉子闭上了口,脸色沉重万分。
白衣书生心里明白,今天如果单是大师兄,事情或许有个商量,三师兄不知怎地平时便对自己有成见,有他在,一切免淡。
劲装青年大喝一声道:“拔剑!”
白衣书生赤红着脸道:“不要迫我!”
劲装青年怒哼一声,道:“师令如山,你有本领可杀了我和大师兄,这等于弑师一样,当然你不会在乎,但你将永远被同道所不齿。”
这几句话够严厉了。
当然,白衣书生不能让两位师兄流血,二师兄的事可以查,但若伤了大师兄与三师兄,便无理可讲了
劲装青年挥剑出了手。
白衣书生只好闪让。
但这位三师兄似存心要他的命,出手狠辣无比,看着指向要害,白衣书生闪躲不过,只好用带鞘剑封拦。
但他只守不攻。
他只消一反击,便将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几十个照面下来,他仍能稳住守势。
劲装青年大声道:“大师兄,你如果存心包庇他,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中年汉子无奈,咬牙拔剑,加入战圈。
这一来,情势大变,在完全处于挨打的情况下,守势严密也挡不了两支同门厉剑,顿时险象环生。
闷哼声中,他挨了大师兄一剑,左胁冒了红。
紧接着,只觉右胸一阵刺痛,不禁狂呼道:“三师兄,你用暗器”在情绪狂乱疏神之下,劲装青年的剑,穿透了他的肩肿,又是一声惨哼,他打了一个踉跄。
长剑一抽一送,左胸又透入了一剑。
中年汉子收剑道:“老三。可以了!”
劲装青年只作没听见,抽回剑,闪电般刺向心窝。
“锵!”地一声,劲装青年的剑被中年汉子架开。
“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三,你不能要他的命,要杀也得听候师父处断。”
“砰!”然一声。白衣书生跌坐地面,一袭雪白的儒衫,已缀满了刺目的大红花。他笑了,凄厉,刺耳。
劲装青年铁青着脸道:“至少得先废他的功力”
口里说,手指已点了出去。
就在此刻,一个冷沉的声音道:“住手!”
喝声不大,但入耳惊心,声音中似含有一股使人无法抗法的威力。
鲜红的血,不断地从创口冒出来,大红花逐渐连结,变成了红衣,他喘息着,脑袋阵阵发眩,眼前一片模糊,伤势实在太重了。
这一刹,他什么也不想,除了昏乱,什么意念也没有。
一个貌相威严的中年文士悠然而现。
劲装青年点出去的手指,收了回去,怔望着对方。
中年文士沉缓地开口道:“两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师兄弟俩对北方武林不太熟悉,是以先前没注意,经对方这一问,不由面面相觑。
中年文士接着又道:“本堡规例,十里范围以内,不许作案伤人。”
本堡两个字,提起了师兄弟的注意,目光扫描之下,发现这岔道尽头的巨堡。也看到了那怵目的“风”字。
中年汉子脱口道:“风堡?”
中年文士笑笑道:“不错,朋友说对了,‘风堡’。区区堡里总管余鼎新,请报来路?”
中年汉子赶紧回剑入鞘,赔个笑脸,抱拳道:“原来是余大总管,失敬了,莽撞之处,请多担待,在下张权!”
目光偏向劲装青年道:“他是在下同门师弟夏侯天。”
劲装青年夏侯天也微拱拱手。
总管余鼎新又道:“这位受伤的朋友呢?”
中年汉子张权道:“也是敝同门,排行第五,他叫田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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