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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宏武现在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照理,这种事的确不容外人插手,但他直觉地感到胡一奇不是这等人,这只是一场可怕的会,因为他背着弑师兄的罪名,深知这种百口莫辩的况味。

    胡一奇还不至邪恶到忍心残杀自身骨肉的程度,他只说当初离开她是不得已,没有说出理由,可能,他有难言之隐。

    他正待不顾一切现身阻止这幕悲剧上演,情况又起了变化。

    中年女尼扬起的手,又缓缓放落下来,冷厉地道:“我是人,而且现在是出家人,我不能与你一样,我曾经真正地爱过你,我下不了手,你你自己”

    “宇内狂客”喑哑地道:“可以,我可以自己一了断,不过我还想问一句话。”

    中年女尼道:“你问吧!”

    “宇内狂客”的音调又激越起来。

    “你说,你怀了身孕,生下的是男是女?”

    中年女尼颤声道:“你既然决心以死赎罪,何必要问?”

    “宇内狂客”道:“我一生未娶,在死前我想知道,也好瞑目。”

    中年女尼道:“好,告诉你,是个女的!”

    “宇内狂客”点了点头,道:“女的,人呢?”

    中年女尼挫了挫牙,道:“我含垢忍辱,抚养她到两岁,把她送给人为女,我出了家”

    说到这里声音已经硬咽了。

    “宇内狂客”的眼帘模糊了,眼角渗出了两粒大大的泪珠,悲声道:“送给什么样的人家?”

    中年女尼道:“不知道,是一位好心的邻居抱去的,她走我也走。”

    “宇内狂客”的泪水,滚了下来,道:“你该查查她的下落的。”

    中年女尼大声道:“我心里只有恨,什么也没有,她能出世,已属天幸,当年若非遇到救星,她已与我同归于尽。”

    “宇内狂客”垂头默然了好半晌,才又抬头道:“算来她该二十几了,有名字么?”

    “没有,私生女,要名字何用。”

    “如何能认得出她呢?”

    “胡一奇,你不是准备死了么,问这何用?”

    “是的,对我毫无意义,但我可以托人寻找,至少,让她知道父母是谁。”

    “不必,她不知道最好。”

    “宇内狂客”举目望着星空,呛声道:“是的,不知道也好,那会使她终生痛苦,也许,她现在很快乐,也许,她已经嫁了,好,我以死赎罪,不过,最后一句话,我没对你母子下毒手,当初我是去赴一个死亡约会,所以才不答应你的要求,怕连累你,你说有身孕,我以为是骗我的,结果我没死,但在床上躺了三年,再找你已经找不到了”

    说到后来,话声已变成哭声。

    中年女尼厉声道:“我不信,鬼话!”

    “宇内狂客”道:“信不信已经不关紧要了,我的身后事已经托付庙里老道,你不必再费事,只有一点临死请求,女儿是你亲生的,你去查查她的下落,我来生再见!”

    说完,举掌拍向天灵

    “慢着!”朗喝声中,田宏武飘身院落。

    “宇内狂客”扬起的手掌,不期然地放了下来。

    中年女尼栗声道:“他是谁?”

    “宇内狂客”暴喝道:“田宏武,老夫曾要你不要干预,你”打了一个嗝,又道:

    “你想陷老夫于不义,死不瞑目?滚!”

    田宏武不理他,朝中年女尼深深一揖,道:“晚辈田宏武,无意插手师太与胡前辈之间的事,只是有句话不吐不快,师太是皈依佛门的人了,为什么还勘不被这一关?”

    中年女尼眸中射出两道棱芒,直照在田宏武面上,冷厉地道:“是胡一奇安排你在一旁的么?”

    田宏武脸一热,道:“决无此事,是晚辈好奇,同时也关心胡前辈,所以才不顾江湖规矩”

    中年女尼道:“那你马上离开!”

    田宏武定了定心神,道:“佛家以慈悲为本,劝恶渡顽,难道”

    中年女尼激颤地道:“此因不了,贫尼无法证果。”

    田宏武道:“以牙还牙,岂非有背佛家本旨?”

    中年女尼大袖一挥,道:“小施主,你请便!”

    田宏武心念一转,道:“晚辈与胡前辈相交一场,该有朋友之义,请师太说出令干金的可能下落,晚辈尽力寻找,至少能让胡前辈得以安心瞑目。”

    “宇内狂客”的双眼睁大了,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中年女尼沉思了许久,才黯然道:“好吧,登封城外王家庄,有位卖豆腐的王大娘,人是她抱去的,少施主无妨去打听,记得那孩子背上有块半掌大的胎记,这是她的特征。”

    田宏武点头道:“晚辈尽力查访。”

    “宇内狂客”凄声道:“田少侠,老夫今生愧无以报了,如果找到小女,请千万别说今夜的事,如何说法你去编个故事吧,老夫去了。”

    说完,手掌飞快地拍向脑门。

    田宏武早料到“宇内狂客”会来这一招,是以一直在留意中“宇内狂客”举掌拍向脑门,他以同样快的动作,用剑鞘疾点他的臂弯。”

    “宇内狂客”的手,垂了下来,不由瞪眼暴吼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田宏武深深一想,得了个主意,冷冷的道:“胡前辈,您枉称是个老江湖,却这么无知,连生死都不会选择。”

    “宇内狂客”激狂地道:“你小子少放屁,谁要你伸手的,你给我滚!”

    田宏武淡淡地道:“如果是晚辈,诀不会就这么结束生命!”

    “宇内狂客”一条右臂已举不起来,急得跺脚道:“你别多事不成么?”

    田宏武道:“江湖人的命虽然不值钱,但也不能白白糟蹋。”

    中年女尼寒声道:“什么叫白白糟蹋?”

    田宏武冷沉地道:“据师太所说,当年曾遭人暗算,险些丧命,现场遗下胡前辈的玉坠子,这可能是一个卑鄙的阴谋,如果不追查当年下手的人,胡前辈是白死,而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不但是件憾事,而且是场悲剧。”

    中年女尼道:“你能认定不是他?”

    田宏武道:“师太,衡情度理,您当年已怀了胡前辈的骨肉,虎毒不食儿,何况胡前辈不是那种穷凶恶极之辈,他能下手杀害自己的骨肉么?他二十年来不娶,证明他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当然,两位现在一个老了,一个出了家,付出的代价相当大,可是补牢已迟,追凶却未晚,是么?”

    “宇内狂客”面上起了抽搐,这番话已经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他并非完全想不到,只是在激烈的情结淹没了理智的情况下,再加上心存内疚,因为他抛弃她,害了她一生是事实,而且她不听解释,一味要泄恨,所以才使他没退一步想。

    中年女尼的脸色也变了,目光偏向“宇内狂客”道:“你怎么说?”

    “宇内狂客”道:“你要我马上死,我决不踌躇。”

    他这话谁也看得出是真心话,绝对不是故作姿态。

    中年女尼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田宏武接着道:“师太,晚辈保证胡前辈不是那种人。”

    中年女尼抬头道:“你用什么保证?”

    田宏武慨然道:“脑袋!如果将来证实胡前辈的确做了那件丧心病狂的事,他当然该死,晚辈的脑袋也一并奉上。”

    中年女尼颤声道:“算数么?”

    田宏武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焉有不算数之理,请师太示知修真的地方,以便将来事情有了眉目时,好做交代!”

    中年女尼沉思了许久,才道:“伊阳宝鼎庵!”

    她肯这么说,当然表示业已同意田宏武的做法。

    田宏武深深一揖道:“敬谢师太宽厚慈悲。”

    中年女尼眼角渗出了泪水,那份深沉的恨意,似乎已消失了大半。

    “宇内狂客”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玉芝,我负你太多,活着是件痛苦事,但为了不使女儿抱憾终生,不让凶手逍遥法外,我就多活些时。”

    中年女尼台十道:“阿弥陀佛,但愿这不是个虚妄的圈套,真的能了因结果。”

    到此刻,她的神情才有点像个出家人。

    大袖飘飘,中年女尼如巨鸟般越屋而去。

    “宇内狂客”木然痴立,久久才哀声道:“我对不起她,一步之差,误了她一生,这是命运”

    田宏武伸指解了“宇内狂客”的穴道,诚形于色地道:“前辈,到底当年是什么原因造成这局面?”

    “宇内狂客”摇摇头,显得很沉痛地道:“过去的,老夫不想再提了,终归一句话,命运!”

    田宏武不舍地迫问道:“她曾说前辈对她有恩,那是”

    “宇内狂客”吁了口气,道:“她父母当年是武林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在返乡途中染上了时疫客死归途,我正好碰上,助她运灵还乡安葬,本来也就没事了,谁知道三年后我们又碰了头,她被人围攻,我又解了她的围,于是唉,事情便发生了”

    就在此刻,老道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无量佛,幸喜设事了,只可惜,冤枉花了口棺材钱。”

    声落,人已走到跟前。

    突地,一个极冷的声音接上口道:“一点也不可惜,你正用得着!”

    那声音之冷,使人听了有一种在六月天里被人塞了一把雪在后颈子里的感觉,冷到骨头里。

    老道像是中了风邪,一下子眼也直了,嘴也斜了,两条腿弹起了三弦。

    是什么把他吓成这样子?

    “宇内狂客”捡起了拐杖,又回复了平常佯狂不羁的神情,瞪起眼道:“老道,你是患了急惊风么?

    老道人在发抖,连声音也是抖的!

    “是是他们找来了!”

    “宇内狂客”道:“他们是谁?”

    刚才那冰冷的话声,他当然不会没听见,他是故意不理。

    老道惊怖地望着空处,答不上话来。

    “嘿嘿嘿!”阴笑传处,那声音又道:“古亦明,找了你七八年没影子,原来你当了老道,嘿嘿嘿嘿,你听说过有人能逃得过制裁么?死了也不能。”

    老道只顾簌簌发抖,没有吭声。

    “宇内狂客”高声道:“来的可是‘化身教’的朋友?”

    田宏武不由心头一震,他在南方时,曾听说过“化身教”这名称,关内尊四大堡,关外则是该教的天下,是一个十分邪门的江湖帮派,也等于是关外黑道盟主。”

    那冷得刺骨的声音道:“朋友,你说对了,但你也死定了!”

    “宇内狂客”道:“生与死只差一口气,没什么大不了,朋友现身吧?”

    “本使者在此!”声音近在耳边。

    田宏武大吃一惊,扭头望去,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只见一丈之外站着一个身高不满四尺的怪人,若不是那一部雪白胡须,一眼望去,还真像个童子,脑袋特别大,与身形完全不成比例,一对眸子,寒光熠熠,在暗夜中更加可怕。

    老道像耗子见了描,觳觫成一团。

    “宇内狂客”道:“阁下的尊号可是‘老童子’?”声音已经走了样,不像他原来的调门。

    “嘿嘿嘿”又是一阵刺耳的阴笑,侏儒老人抬了抬手,道:“你这老小子还真有点见识,竟能道出本使者的大号,不过,恪于规矩,你还是死定了。”

    田宏武忍不住道:“这算是哪一门子的规矩?”

    “老童子”道:“这是本教的铁则,妄称本教之名者死!”

    声音使人不寒而栗。

    田宏武对“化身教”没多大认识,所以也就不会惧怕,寒声道:“在下偏不信这个邪。”

    “宇内狂客”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鲁莽,但田宏武只作不知道,仍冷眼盯着侏儒老人。

    “老童子”冷极地哼了一声,道:“小子,你不必着急,稍待片刻碍不了你投胎的路程。”

    说完,目光射向老道,厉声道:“古亦明,你知罪么?”

    老道躬了躬身,股栗地道:“弟子知罪,望使者慈悲!”

    看来老道当年是“化身教”的弟子,难怪他怕成这个样子,一个使者,有这么大的权威么?

    “老童子”语意森森地道:“古亦明,你当知道叛教者是什么下场?”

    老道全身一雳,道:“望使者慈悲,给弟子一个痛快!”

    “老童子”道:“可以,不过你要说出当年杀害本教龙使者,而后被你纵走的人是谁?”

    老道努力一咬牙,道:“弟子不知道他是谁!”

    “老童子”目芒一闪,道:“放屁,你吃里扒外,私纵敌人,还敢支吾其词,你说是不说?”

    老道无助地望了“宇内狂客”一眼,栗声道:“不知道!”

    “老童子”阴声道:“很好,你会说的,当本使者点出‘法指’时你便会说的”

    老道打了一个哆嗦,退了三步,脸上一片死灰,语不成声地道:“求求使者不要赏弟子一个痛快。

    何谓“法指”?是什么残酷的指法?想来是该教执法时专用的。

    “老童子”扬起了宽短的袖子

    老道身躯连晃,似乎要瘫痪了,两条腿直向下弯,人矮了下去。

    “宇内狂客”突地栗声道:“慢着!”

    “老童子”放落了手,道:“你想说什么?”

    “宇内狂客”咬着牙道:“当年应约与贵教龙使者约会的便是老夫!”

    “老童子”架架一声怪笑道:“就是你,怪不得你们在一道,太好了,你运气不错,多活了二十年。”

    田宏武突然明白了,当年“宇内狂客”不顾怀有身孕的爱人,而去赴死亡约会,原来就是这档子事。”

    那叫“了因”的中年尼姑刚走,对方便找上门了,二十年前的事,去凑在一起,生像是三方约好了的。

    “老童子”上下打量了“宇内狂客”一阵,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一奇!”

    “什么门派?”

    “天地为庐,四海为家,无门无派!”

    “哼!本使者问你,凭你这种角色,当年如何杀害龙使者的?”

    “宇内狂客”深深一想,道:“阁下能放过老道,老夫便告诉你阁下,老道本无辜,是老夫迫他上路的。”

    “老童子”嘿嘿一笑道:“你想一人承担么,办不到,古亦明叛教有据,非接受教规制裁不可,就算当年他是被迫,照规矩他该当场自杀了,或事后回报,但他没有,居然当起老道,企图偷生,罪在不赦。”

    “宇内狂客”双眼一瞪,突地向田宏武道:“田少侠,没你的事,犯不着陪死,你走吧!”

    “老童子”道:“没人能活着离开!”

    田宏武冷极地一哼,道:“在下根本没打算走,庙里有口棺材,免费奉送。”

    “宇内狂客”暴吼道:“田宏武,你不走老夫死了也很你!”

    说完,抡起拐杖,所向“老童子”

    “蓬!”地一声,重逾千钧的一杖,结结实实击中“老童子”的肩背。

    “老童子”矮短的身躯只微微一晃,毫然无损,而“宇内狂客”的拐杖,却反弹了开去。

    田宏武不由大惊失色,这是什么功力,难道这“老童子”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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