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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感到兴趣,大概是因为码头上许多乔装改扮过的公人,都分别挤近江边,目标均是这四艘巨舶而起的。
码头上一共有十多名化过装的捕快,虽然已挤近巨舶靠泊处,但显然都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
这一点又使徐少龙十分迷惑,忖道:“今日所见种种情形,都相当的不合情理。官家方面既然出动大批人手,必定是扫”算搜查这些船舶,或是搜捕某些人。何以他们不但没有动手的迹象,反而极力掩藏踪迹,生似深怕舶上之人看出来?官家行事,几时变得如此隐秘小心的”
忽听秦三错道:“杨楠,你瞧那四艘刚刚靠岸的巨舶,是干什么的?”
徐少龙瞧了一阵,道:“小弟瞧不出来。不过秦兄这么一提,小弟可就看见那三个乔装的公人,对这些巨舶十分注意,恐怕就是冲着这些巨舶而来的。”
秦三错道:“看来果是如此,若然他们是冲着这四舶而来,便算他们走运。”
徐少龙道:“为什么走运?”
秦三错道:“假如他们的目标不是这四舶,自然另有对象,对不对?”
徐少龙道:“对呀!”
秦三错道:“照此推论,则他们的目标,便有可能与我有关了。”
徐少龙恍然大悟,道:“原来秦兄的意思,是说他们幸亏没有惹上你,故称之为走运。”
秦三错道:“正是如此,我可不管什么王法国法,若是惹上了我,照杀不误。”
徐少龙寻思一下,道:“但秦兄还是不要杀死公门中人的好,因为你虽然技艺高超,力敌万人。可是公门捕快一则是维持治安的人,没有他们,这个世界就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只怕你见到了也觉得讨厌不安。他们既有这等贡献,我们虽然表面上不是直接得到他们的益处,其实我们今日所处的环境,都得算是他们的功劳。是以这是不应该恃强加害他们的原因之一。”
秦三错皱皱眉头,但没有开口,大概是一时之间,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
徐少龙又道:“二则公门捕快,乃是专业从事追捕犯罪之人,如果秦兄杀死捕快,变成他们的公敌,则以后的麻烦,定然是謦竹难书”
秦三错道:“我不怕他们。”
徐少龙道:“当然,当然,如果你怕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等问题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关于第三点,小弟还有一些意见要补充的,那就是由于公门捕快皆是专业之人,所以他们可以进时刻刻的想法子对付你,而且不拘地方,只要是朝廷政令行得通的地方,他们的势力即可到达。而秦兄你呢?你可不能老是与他们惹是生非啊!这是小弟所谓‘麻烦’的由来了。”
秦三错冷冷道:“我杀他一百几十个,别的还敢惹我么?
哼!笑话。”
徐少龙不再驳他,因为以他这种性子之人,如果驳得他哑口无语,那就适足激得他蛮干起来。
若以道理而论,秦三错之言乍听虽有一点歪理。可是反过来说,他如果曾经杀害了百数十名公人,其时自然恶名四播,天下皆知,更被公门视为第一号仇人,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整他,岂不更为危险可怕?
这正是古今以来,所有的巨恶大盗最后无不伏法授首的道理。大凡是敢于与天下公门捕快作对的,必是身负绝艺,聪明过人之士,是以不把捕快放在眼中。可是当他成为天下公门皆欲得的人之时,他终久会陷在想不到的陷饼中,招致毁灭的命运。
这时岸边的四艘巨舶,已经有人下船上岸。
秦三错瞧了一阵,道:”果然是冲着这四艘巨舶而来的。”
徐少龙道:“你说那些捕快么?”
秦三错道:“当然啦!可惜我另有任务在身,不然的话,定要上舶去探个究竟,看看那些巨舶上,到底是些什么人?”
徐少龙讶道:“什么?你有任务在身?”
秦三错白他一眼,道:“怎么啦?你这人就爱大惊小怪。”
徐少龙道:“秦兄有所不知,故此见怪。小弟因为感到秦兄乃是独来独往,不受羁绊之人,所以闻知秦兄居然还有任务在就觉得十分惊异了。”
这话似解释而实在是奉承,秦三错心中甚感受用,微微一笑。
徐少龙想道:“他的任务,一定与我有关系了,否则他不会把我拉到此处来,只不知那是怎么回事”
只听秦三错道:“瞧!每逢巨舶上有人上岸,便有一名捕快尾随跟踪。”
徐少龙道:“若是如此,不问可知这些巨舶中人,皆是盗贼之流了。”
秦三错道:“胡说,若是盗贼者流,怎会联群结队的到这镇江大码头来?”
徐少龙愣一下,道:“是呀!小弟倒是虑不及此”
秦三错又道:“如果是能令官家侧目,并且调遣了各地干员来此的盗贼,那一定是罪恶滔天,几乎与造反作乱同样严重的罪行了,既然罪重至此,他们岂敢联群结队的到这儿来?”
徐少龙连连点头,道:“对,对,但可不可以反过来说,也许这些人身份特殊,所以官府方面,调派大批于员,暗负保护之责?”
秦三错道:“这话听起来还通,可是船上的水手,身份再高,也无须保护吧?”
徐少龙道:“是的。”
秦三错道:“还有就是如果你是身份特殊之人,则官府方面的捕快,何须尽力不露痕迹呢?就算被对方晓得,也是有功无过之事呀!”
徐少龙无话可说,只能连连称是。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其中一艘巨舶上,原来舶上这时出现三个人,两个是中年人,一个是什许的青年。
这三人所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之故,便是因为他们的身份都能明显地瞧出来。
那个年轻人,华衣锦服,长相英俊,在三个人当中,似乎地位最高,但举止略见轻浮,神态甚是高做。
一个中年人长得甚是健壮结实,面阔口大,皮肤黝黑,步履沉稳有力,一望而知是个精通武功之士。
另一个中年人则是儒士装束,面瘦而白,两眼闪烁不定,手拿招扇,完全是一派擅长计谋的师爷模样。
这三个人的主从关系,十分明显,那个年轻的是主脑,另两人则是他身边的文武心腹。
但可怪的是以那青年的气度神情来看,绝对无法收罗驱遣这文武两名人才。因为单单是从外表上看,那个精通武功之人,必是时下高手,纵是当今武林的大门大派,这等人才,亦不多见。
另一个中年人显然极工心计,才智过人。以这文武两种人才,锗非是雄略之士,如何用得起?
所以徐秦二人,都感到惊异地注视着。
但见他们在船上站了一阵,各自向码头上巡视。
不一会,这三个人的目光,都停集在秦三错和徐少龙这边。
但见他们交谈起来,显然是在谈论这两个长得一表人才的青年。
秦三错道:“好极了,他们也在注意咱们啦!我瞧瞧能不能抽身到船上去。”
徐少龙道:“秦兄敢是忘了你的任务么?”
秦三错道:“我怎会忘记,若然不是有任务在身,我早就上船去啦!”
徐少龙道:“我们还是别招惹他们的好,免得公门之人,也把我们给钉上了。”
秦三错道:“咱们怕什么?”
徐少龙忖道:“你不怕我怕呀”
秦三错又道:“这样吧,咱们分头行事可好?”
徐少龙道:“如何分法?”
秦三错道:“我本是等候另一艘船,现下既然到那边去了,只怕到时来不及,你可代我到船上传个口讯。”
徐少龙道:“这事容易,只不知秦兄的船,何时才到?”
秦三错道:“马上就到啦!”
徐少龙欣然道:“好,这事交给小弟,我可不愿招惹这四艘巨舶之人。”
秦三错含有深意地笑一下,道:“那么你记着,若是看到一艘大船,后桅上有一支三角形的小旗,是红底白字的,那就是了。”
徐少龙道:“使得,我记住啦!”
秦三错道:“此船也许停在外面,派小船靠岸,购买应用之物,所以你须得多费点精神,那只小船,亦有这么一支小旗为标帜。”
徐少龙说道:“此处船只如梭,我也许会有漏失。”
秦三错道:“别担心,你如看不见他们,他们也会找上你的。”
徐少龙道:“为什么?”
秦三错笑一下,道:“这是本谷的秘密,你无须得和。若然有人过来向你行礼,你不必多礼,因为这些人只是奴仆阶级,你可命他们先送你上大船。”
徐少龙道:“上了大船之后,便又如何?”
秦三错道:“你要见的是我的师姑,也就是家师的妹子,姓左,名雾仙。你见到了她,可告诉她说,我已经达到任务,她便省得。”
徐少龙道:“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么?”
秦三错道:“是的,我去啦!”
他举步行去,但走了三四步,忽然停脚回头道:“有一点我还是提醒你的好,那就是我这位雾仙师姑,性情有如迷雾,无法猜测得出。而且,你最好听话点,别得罪她,否则,一切后果,我概不负责。”
徐少龙道:“你的长辈,等如是我的长辈,反正她吩咐什么。我都会尊重听从就是了。”
秦三错道:“你只说对一半,听话的部份,那是绝对的正确,但辈份部份,却无须认真,事实上连我但直接叫她的名字,并不须尊称她为师姑。”
徐少龙讶道:“这怎么可以?”
秦三错道:“也许我们这些人,不大欢喜受俗礼拘束吧,总之你不必拘泥就是了。”
他大步走去,再不回顾。转眼间他己走到巨舶边,跨上跳板。舶上的三人,都望住他。
接着双方似乎在说话,徐少龙相隔得远,加上码头嘈杂异常,所以无法听见。
秦三错只停顿一下,就走上巨舶。
徐少龙正在看时,忽然有人走到他跟前。他转眼一看,却是个水手装束的人,长得十分壮键。
他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徐少龙恍然而悟,忖道:“原来秦三错根本不打算与我一道去见他的师姑”
徐少龙此一想法,乃是根据秦三错离去之时,以及这名水手现身说话,两下的时间上推测出来的。
他又想道:“秦三错必定曾以暗号通知这名手下,阻他过来,等他走后,这个水手方始前来见我,不然的话,这名手下怎能认得出我呢?”
他本是机智多谋,手段灵活变化之人,当下脸色一沉,冷冷道:“知道了。”
那个水手默然退开,站在一旁。
徐少龙等了片刻,才道:“大船已经来了多久?”
那水手道:“刚刚才到,小人马上就赶来。”
徐少龙听了这话,心中盘算道:“如果他没撒谎,则我原本以为他是接到秦三错暗号的推测,便不对了,假如他不是得到秦三错的秘密命令,他又怎能一上岸之后,就找到我?”
因此,他仍然相信先前的推测,那便是说,这个水手早已看见秦三错与他站在一起。
当时,秦三错以一种独特的秘密通讯方式,命令他暂时不要过来,等他走开,这才前来。
那么秦三错这样做法,有何用心?他是不是与那四艘巨舶,有着某种关系?根据各种迹象看来,秦三错可能与那四艘巨舶,是一种“敌对”的关系,至于其中的内情,便无从推测了。
他眼睛一转,忽见那名水手,面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这又是极耐人寻味的迹象,这名水手,因何焦急?是不是秦三错马上就会回转来,因此他怕碰上了头,以致秦三错找不到推托不去的理由?抑是另有其他原因,例如尚有别的仇敌会来破坏这个行动等等、徐少龙心中冷笑一声,忖道:“你如是焦急,可见得事情马上就会爆发,我但须故意拖延一下,定可窥见一点端倪。”
因此,他更加不肯走了。
过了片刻工夫,四下虽然没有什么事故,可是那名水手已沉不住气了,略略挪近徐少龙身边,低声道:“公子没有什么吩咐么?”
徐少龙道:“你急什么?”
那水手道:“只因小人上岸的时限,曾有严格规定,如果公子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须得返去复命了。”
徐少龙念头电转,在这刹那间,已经动员了所有的智慧,推究这件迷雾似的事件。以及如何方能巧妙的从这名水手口中,探出一点线索,以便多多少少地了解这一整个事件的内情。
他迅即说道:“你还可以等多久?”
那水手道:“小人实在不能再等啦!”
徐少龙道:“胡说,假如我吩咐你去买些东西,你所费的时间,岂不更多?”
那水手一怔,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啦,也许有公子担当,小人便可以免去违规之罪,不过假如公子要这样做,小人亦须告诉快艇上的人,叫他们先返大船复命。不然的话,快艇开走了,大船上不知道小人的下落,迳自驶去,小人往后怎生回返大船上?”
徐少龙已听出不少眉目,而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这个水手根本不知自己要上船之事,假如自己说一声“没事”这水手就回去复命。
这一点显然是他把自己当做秦三错,此来是瞧他可有消息报回去没有。因为秦三错曾经叫自己到了大船上,代为转告左雾仙说,任务已经达成。由此可知如若这水手回得去报告“没事”那就等如说“任务尚未达成”
第二点是这艘大船行踪神秘,派上岸之人,限以时间,如果超过时间,便不等候,巡行驶去。
关于这一点,用意亦至为明显。那就是说从这水手所说,他往后也不知道如何能回到船上一语,可知此举完全是为了防止敌人从这水手身上,追查出大船的去向。换言之,这正是“保持秘密”的手法,并且相当高明。
那么现在他可以相信这个水手,居然不是收到秦三错的密令了,既然如此,则一方面秦三错与那四艘巨舶,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同时,为了要替秦三错传达“任务达成”之言,以及瞧瞧那些神秘的大船,究竟有些什么物事?
当下更不迟疑,道:“好,我们走吧!”
那名水手匆促地转身领路,看他如此仓惶着急,使徐少龙也担心起来,生怕一步之差,以致赶不上。
偏生目下正是要紧时刻,假如他沉不住气,放步疾行,脚下只要露出丝毫懂得武功的痕迹,定将被不少人看破。
第一个人是秦三错,第二是分布四下的公门高手。第三是左雾仙这艘神秘大船的人。
当然这只是可能而已,因为这刻究竟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他并不知道。但在理论上,他必须加以防范。
他走得虽急,但速度有限。他们还得挤过人丛,这才抵达码头旁边。
那个水手低叫了一声,恰好把一艘已经离岸的快艇叫住。
徐少龙松一口气,转眼望去,但见艇上果然有一支三角小旗,红底白字,一时之间,瞧不清楚那是什么字。
快艇迅快的靠回岸边,让他们下船,然后驶出去。
穿过了舶橹相接,船舶如织的水面,嘈杂的声音,渐渐被他们抛在后面。
快艇走了一程,但见江心处停着一艘巨大的船舶。在后桅上,亦悬有一支三角旗,迎风飘拂。
徐少龙相度形势,发现此船所停泊之处,距码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总之恰好是使人头痛的距离。
换言之,任何人打算从船上潜逃上岸,或是想从岸上潜泅到此船,都无法一直潜隐在水底,必须冒出水面换气。
这样,若是船上有人不停地监视水面的话,定可看得清楚。
他心下微感踌躇,忖道:“此船的势派,大有龙潭虎穴之概,我这一上去,怕只怕三五天下不得来,岂不误了大事?”
此刻欲待回头,却又来不及了。徐少龙心中不禁叹口气,暗想碰上了这个秦三错,真是倒霉不过。
不久,快艇已抵达大船。
徐少龙非常注意地观察,但见船上只有舵工和几名水手,看来毫无异状,竟没有别的人出来瞧看。
此船看来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教人感到不安。由此联想到船主人左雾仙,行事教人莫测高深。
直到他登上大船,才有一个穿得很体面的管家模样的人,打舱中出来,很恭敬地哈腰行礼,道:“公子辛苦啦!请到里面坐坐。”
徐少龙举步入舱,目光所及,竟没有任何物事,使人感觉得到这是属于“阴阳谷”的船舶。
那个管家又道:“公子贵姓大名呀?”
徐少龙道:“在下姓杨,名楠。”
管家道:“原来是杨公子,只不知大驾光临敝肪,还有什么话要小人代传的没有?”
徐少龙道:“有是有,但”
管家马上道:“有就好,小的这就向里面报。杨公子请宽坐片刻。”
他向里面的门户走进去,那是一条窄窄的用道,相信在这条甬道上,便有两三道内舱的房间门户。
那管家进去了一阵,便回转来,道:“杨公子,瞥上有请,就在用道最末的一段房间内,请公子在驾前去一叙。”
徐少龙道:“谢谢你啦!”
他举步行去,目不斜视,一直走到最末的一道门户,但见门帘深垂,里面静悄悄的,阅无人声。
可是在门前却嗅到阵阵香气,显然是从门帘后透出来的。
徐少龙目光一转,便已看出这道门帘,甚是严密,纵有任何气味,也透不出来。由此可见那名管家,的确已进去报告过。
这一点乍看没有什么道理,但在心思细密,经验丰富的徐少龙看来,却也有少许文章,那就是由于这个管家曾经入房报告,可见得房内之人,多半不知道自己抵达船上之事。
因为以常情面论,若然左雾仙早已得知,她不是命管家把自己直接带入此房,就是早已吩咐好,无须再经过通报一道手续。
除非左雾仙是喜欢摆摆排场架子之人。只是据秦三错听说,则她决不是爱自矜身份之人。
他敲敲舱壁,道:“在下杨楠求见主人。”
舱内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声音,道:“请进来。”
徐少龙拨门而入,但觉眼前一亮,原来这个房间既宽大得出乎意料之外,同时又十分光亮。
使他眼睛一亮的还不是房间的影响,而是他面前三四尺远,站着一个妙龄女郎,玉面朱唇,娇艳之极。
他可没想到秦三错的师姑,居然如此年轻,又这么美貌,登时一愣。
那美女淡淡的看他一眼,随即双眉微蹙,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
她一扭腰,翩若惊鸿地走开。
徐少龙又是一愣,呆在当地,进退不得。他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场面,可是像现下这种情况,可还是第一次碰上。
只见那个美女袅娜地走到墙边,忽然推开一道木门,无声无息地进去,完全消失不见。
在徐少龙的印象中,这个美丽异常的女郎,真像是在梦中看见一般,欲忽隐现,叫人连瞧也没瞧清楚。
他呆了一阵,猛可发觉自己完全落在被动之势,心神摇乱,根本无法应付。
当下赶快收摄心神,澄心定虑,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
自然他不会忘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这时他心神一定,登时记起了秦三错说过,这一次找上他的缘故,便是由于他不懂武功,又是读书饱学之士。由此可见得这一点必定大有作用。
他面上装出迷茫的神情,其实心念电转,忖道:“假如我只是武林人物,则在目下的情况中,只有‘行动’一途,那就是跟过去瞧瞧。但我既是个读书之人,不便乱闯,同时更须化俗为雅,表现得与武林人物截然不同才行。”
念头转到这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举步走到窗边,轻轻叹口气,眼望外面浩荡烟波,低低吟道:“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暮,接天流”
他故意不高声吟诵,一来因为这是自家心中的感慨,不可高声。二来对方不比常人,声音虽小,也不愁她听不见。
至于他吟的几句,是南唐李后主极著名的一首词,这是下半阈。第一句所谓“青乌”是;‘使者”的意思。
他乃是取譬说:没有使者可以传讯息,只好发为喟叹了。这等取譬,幽深曲折,如果不是解人,听了也不明所以。
之后,他就倚窗不动,默默看着白茫茫的流水。
过了片刻,后面不远处,传来女子口音,道:“杨公子何事郁郁寡欢?”
徐少龙一听,甚感奇怪,因为这个女子的口音;虽也娇软动听,但却不是早先叫他进房的声音。
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没迅速的回头瞧看。因为如果他反应太快,对方一看他居然听得出声音不同,便知道他感觉敏锐,以后定必处处小心。
他缓缓回头,但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绛衣女郎,站在六七尺外。
她的身段体态,都很悦目,可惜的是她面上有一层轻纱面罩,像一片白雾,把她的面貌隐藏起来。
徐少龙作了一揖,道:“姑娘忽隐忽现,宛如天上仙人,迷离恍惚,教在下直是不知所措”
绛衣女郎吃吃的笑声,从面纱后透出来,接着道:“杨公子可知妾身的姓名么?”
徐少龙道:“秦三错兄曾经提过,如果姑娘是本肪主人,在下就知道了。”
绦衣女郎道:“是的,妾身就是左雾仙,公子从贱名中,便可知道妾身的为人了。”
徐少龙道:“左姑娘当真是雾中之仙,只不知姑娘为何要把绝世芳容遮掩起来?”
蜂衣女郎笑道:“我长得好看是不是?公子可要妾身把面纱取下,方始交谈么?”
徐少龙一愣,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雾仙道:“我正在想,一个人对事物的态度,究竟有多少是不受外观所影响的?”
徐少龙的确不懂,迷惑地道:“在下实在太愚鲁了,是以姑娘之言,竟莫测旨意所在。”
左雾仙道:“比方说,我现在遮掩起面目,你对我的感觉就是如此,一旦我取下面纱,你会不会为之影响了内心的态度?”
徐少龙寻思一下,且笑了笑,没有作声。
左雾仙追问道:“会不会呢?”
徐少龙道:“在下认为多少会受影响。”
左雾仙轻叹一声,道:“天下芸芸众生之中,实在不易发现特立独行之士。”
徐少龙灵机一触,忖道:“她口气中似乎十分遗憾我的凡俗,假如我能使她深信我只是个十分庸俗之人,那么她可能会遣我离开”
他不是不想探知这左雾仙的秘密,但是他的任务,使他不得不放弃了好奇心,以免误了大事。
因此,装傻下去,道:“姑娘这话错了。”
左雾仙道:“错了?难道你也算是特立独行之士?”
徐少龙道:“在下自从束发读书以来,至今已堪称读破万卷书,博得业师友济的赞誉。
许为才子,自问必非池中之物。若以姑娘的说法,在下竟是要改为不屑功名的态度,方足称为特立独行了,是也不是?”
他言之成理,立论甚是坚牢。可是最大的毛病,还是在于一个“俗”字。
固此左雾仙果然并不肃然起敬,只淡淡的道:“士各有志,这原是勉强不得的。”
她沉默了一会,才又道:“今日蒙杨先生在驾报讯,十分感激”
她一鼓掌,马上有一个婢子进来,手中托着一个银盘,盘中放着两锭金元宝。
徐少龙错愕地望着她,又看看那黄澄澄的金子。
左雾仙道:“这一点薄礼,还望收下。也是我预祝你考场报捷,早登金榜的意思。”
徐少龙摇头道:“这个这个”
左雾仙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冰冷,道:“我向例是言出必行,如果杨先生不收下,那就命小婢丢弃在水中,恕我失陪了。”
她转身行去,霎时已隐没在那道木门之后。
徐少龙失措地瞅住那婢子,但见她面色冷淡,毫无表情地把盘子端到他面前。
他摇摇头,道:“这个我不能收下。”
那婢子道:“我家姑娘的话,先生没有听见么?”
徐少龙道:“听见是听见的了,可是”
婢子道:“你心中真不想收下么?”
徐少龙道:“自然是真的啦!”
婢子眼睛一眨,透出了一点笑意。但她可不是欣赏徐少龙不贪财的意思,而是含着捉弄或讥讽的意味。
她双手一扬,那面银盘便向窗外飞去,叶通一声,落在水中。自然那两锭金子也同时沉没在茫茫大江之中。
徐少龙吃一惊,道:“你你”婢子道:“这是我家姑娘吩咐的,先生谅必听到。”
徐少龙拼手道:“但这样做法,岂不是暴珍天物么?”
婢子道:“二十两黄金,能值几何,先生不须痛借。”
徐少龙道:“唉!二十两黄金,已经很可观啦!”
她作个“请行”的手势,徐少龙向那面窗户,投以惋借的一瞥,这才举步走去。
他到了前头,已见到早先上导他进来的管家。
徐少龙看他的嘴脸,与初时完全不相同,当下露出十分没趣的样子,怏然跟一个水手,缒落快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