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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龙道:
“只调查了几个人,但以属下的看法,他的手下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做奸细的,所以属下正想叫他放心。”
席亦高道:“如果他的手下没有问题,那么他本人呢?”
徐少龙一愣,道:
“相信不会吧!他身负重任,帮主亦对他极为信任。假如不是忠心耿耿之士,焉能负起贩卖部门的担子?”
席亦高道:
“他靠得住与否,尚是其次。不过敌人既是狙杀了他,可见得他并不是奸细了。”
徐少龙点头道:
“总座说得是,只不知他的尸首在什么地方?属下打算前去瞧瞧?或者可以推测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席亦高道:
“不必看了,他是被清凉上人,假罗汉段玉峰,千层剑影上官云等三大高手击杀的。”
徐少龙疑惑地道:
“以阎炎这等角色,何须那一帮高手出马?就算他们要求非成功不可,也不必出动三人之多呀!”
席亦高道:“他们如果不是出动三个人,则昨夜之战,胜负之数尚未可知?”
徐少龙道:“阎炎竟有这等本事?”
席亦高道:“那倒不是,是因为于木塘兄率同数名好手,在暗中护卫之故。”
徐少龙道:
“这就奇了,于堂主秘密来到南京,并不出来。但他如何晓得阎炎会有问题呢?”
席亦高道:
“这个本座也不知道了,于兄的行踪,以及昨夜的遭遇,都是今日下午才告诉本座的”
他泛起一丝冷笑,又道:
“假如他昨夜已通知了本座,则情势便又不同了。本座可以嘱咐连晓君暗中监视你,我则抽身到现场去,多我一个,哼!清凉上人他们定难得的。”
徐少龙道:
“于堂主果然大是失算,坐失良机,实是可惜。属下既有嫌疑,定须从速澄清才行。可是阎炎已死,这倒教属下大有无从下手之苦。”
席亦高摆摆手,道:
“本座既把内情告诉你,自然是认为你没有问题。老实告诉你也不妨,本座在总督府中,另有眼线。是以你与连晓君在府中的行动,本座均已了如指掌。假使你和敌方之人有勾结的话,亦不可能与他们见面之时,竟毫无破绽的。”
徐少龙心头一震,忖道: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直到如今,我才得知总督府内另有奸细之事。此事非同小可,走须迅即把奸细查出,以免泄漏其他机密”
他装出稍微安心之状,轻轻道:
“还请总座多多支持,向帮主方面美言一二。”
席亦高点头道:
“包在我身上,你不须顾虑。于兄这回失风,恐怕不易取得帮主谅解呢!”
他们谈到此处为止,徐少龙等到独个儿在房中之时,才认真地和详细地考虑席亦高的谈话。
经过一番缜密的分析和推测之后,他得到三个结论,第一个是他目下不宜调查总督府中的奸细,因为显而易见这名奸细乃是席亦高一手布置的,大概连帮主那边,也不知道。
因此,这个奸细目下除了席亦高之外,可能只有徐少龙晓得,一旦被除去,席亦高当然会生出警觉和怀疑。
除了这种顾虑外,还有就是这名奸细另有作用。可以在这奸细面前演戏,使席亦高继续获得错误的印象。
第二个结论是,于木塘与阎炎之间,定有某种密切的渊源,故此这次于木塘出马来调查,以及保护阎炎。此一行动,可能连帮主本来都不赞同,当然席亦高则是根本不知道。
现下于木塘既不能查出徐少龙是否确有嫌疑,同时还有失保护之责。所以在帮主方面,不易交待。同时也开罪了席亦高。
第三个结论是:在五旗帮的高级人物当中,于木塘是参与贩卖部等组织的一个。
就在这天的傍晚,徐少龙又应邀到总督府去。邀请他前往的,竟是黄夫人。因此,包括席亦高连晓君在内,都知道今晚将有重大的决定。
徐少龙到了总督府时,正是华灯初上。他最先见到的是黄云文,但见这位南直隶总督的大公子,满面春风,徐少龙不必询问,心中就有数了。
“你可是说夫人传召么?”
接着见面的是清凉上人,这位老和尚神色如常,向黄云文问道。
黄云文恭容答道:“是的,家母请师父面谈。”
清凉上人望望徐少龙,这才颔首道:“好,咱们去吧!”
他们一行三人在另一座小厅中,会见了黄夫人,还有林秋波亦在座。大家行过礼之后,黄夫人便道:
“老身昨天与杨世兄谈过亲事日期一事,本来依上人意思,应当稍稍延缓,可是为了另一个原因,向上人解释之后,上人也认为应当早日完成云文的终身大事”
她话声一歇,向清凉上人望去。老和尚点点头,道:
“黄夫人之言甚是,既然云文的令祖寿高体弱,急于见云文成家,做人子的自须竭力使他老人家心愿得偿,老袖事先不知这些原因,是以失言反对”
徐少龙此时才恍然大悟,敢情黄夫人急急要替黄云文完婚,竟是因为他祖父生了病,老人家固然希望眼看孙子成家。而黄夫人这个做母亲的,更希望在老人家在世以前办完喜事,以免被老祖父的丧事所耽搁,以黄家的家世,以及黄云文嫡孙的身份,这一耽搁可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
黄夫人再度郑重向徐少龙征求意见,徐少龙当然答应了。并且得知婚礼决定在半个月内举行。
在时间上自然匆促了一点,可是由于这等特殊情况,女方全然不须办备嫁妆,是以徐少龙没有什么可忙的。
婚姻大事决定之后,清凉上人和林秋波都向黄云文及徐少龙道喜,等到黄夫人退回内宅,大家比较少些拘束,林秋波向徐少龙开玩笑地道:
“许多人都害怕婚事的繁文褥礼,尤其是女家,忙完之后,还把女儿赔掉。但杨兄却逍遥自在得很,一切嫁查等物,都有人代劳。像这等情形,杨兄多几个妹子也不妨事”
徐少龙正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自家知,但表面上还得打起精神,装出十分愉快的样子,与他们说笑。
一会儿工夫,黄府上上下下之人,都来向亲家道贺。
南直隶总督黄翰怕也特别抽出时间,与徐少龙这位亲家见面谈话,在礼貌上,黄夫人再三向徐少龙道谢。为的是徐少龙体谅他们黄家的隐衷,答应在半个月的短促时间内,办妥婚事。
徐少龙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席亦高和连晓君都在书房等候他。
席亦高道:
“我们正在猜测你会带回怎样的消息?假如晓君的婚事,还须拖延时间的话,本座将建议帮主改变计划了。”
徐少龙目光转到连晓君脸上,平静地道:
“今天已经决定啦!在半个月内,办妥婚事。”
连晓君向来冷如冰霜的脸庞上,顿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一望而知她心绪大为震荡,而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欢喜抑是愁虑?
席亦高讶道:“以黄家这等家世,这婚事如何这般匆促?”
徐少龙道:
“那是因为黄云文的祖父,也就是黄翰怡的父亲年高体弱,可能最近正在生病。而这位老人切望亲眼看见长孙的亲事,再说,这位老人如果病故,黄云文在一两年之内,无法举行婚礼,所以黄家急急要完成这件婚事。这回清凉上人亦不反对了。”
席亦高起身向连晓君拱手道贺,道:
“晓君,你的终身大事,至此已告确定。本帮一定全力赞成这件好事,真是可喜可贺”
连晓君也不知说什么好,同时由于她所处的环境很是微妙,在徐少龙面前,她可不能流露出欢喜之意。何况事实上她在徐少龙面前之时,只想到永远不能与这个青年高手成就好事,是以心里根本上也就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席亦高又道:
“本座一方面派人飞报帮主。另一方面也得回避一下,因为黄府晓得你们只有兄妹相依,事事须人帮助,一定会派几个精明能干之人来此,替你们办理一切事情,所以本座已不便居住于此了。”
徐少龙道:“总座过一两天才搬还不迟。”
席亦高笑一笑,道:
“以本座的估计,清凉上人等打今夜开始,便将全力监视此宅,如若现在不走,再晚一点,就不容易了。”
徐连二人一听,都认为席亦高这个判断万分正确。那清凉上人这一集团之人,对他们兄妹通晓武功这一点,自是不能全无戒心,所以暗中侦查之举,乃是势所必行的措施。
席亦高临走时,留下联络地点。此举只有徐少龙心中有数,那就是关于石芳华演唱之事,如果有法子让他去听,便按联络地点通知他。
不久,书房内剩下徐少龙和连晓君两人,这一对感情微妙,关系复杂的青年男女,一灯相对,竟是默默无言。
过了一会,徐少龙才道:“你在想什么?”
玉罗刹连晓君轻轻道:
“没想什么,我心中一片紊乱”
徐少龙道:
“半个月后,你便是黄家之人了,以我看来,黄云文极有才情,学问渊博,日后取功名如拾芥。你嫁给他,这一辈子都不用发愁啦!”
连晓君道:“你可是讥讽我么?”
徐少龙讶道:“我说错了什么话,使你生出这等想法?”
连晓君道:
“假如你不是存心讥讽,便应该帮我想想,好不好当真嫁到黄家去?你也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事啊!”徐少龙苦笑一下,道:
“现在你想打退堂鼓已来不及啦!除非你准备抗拒帮主命令,同时不准备应付黄家那一帮高手”
连晓君第一次泛起微笑,道:
“这倒有趣,如果我抗命不嫁,便变成双方欲得而甘心的罪人了,对也不对?”
一个危险的讯号掠过徐少龙心头,使他不敢轻易开口,他深知人生中许多风波事故,都是局中之人在莫名其妙的冲动下做出来。例如目下这件事。如果连晓君忽然闹起别扭,坚决不肯嫁给黄云文的话,势将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他斟酌了一下,才道:
“我记得以前你亲口答应过这件婚事的,再说假如你变卦的话,对黄云文如何交待?当然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奈何不了你,但我可不敢去见他。”
连晓君道:“你根本不必和他见面。”
徐少龙越听越感到严重,当下道:“算啦!算啦!咱们明天再说吧!”
连晓君道:“你可是要我到你房间去谈么?”
徐少龙心中一凛,忙道:“不,咱们今晚不谈了。”
连晓君道:“但我睡不着呀!”
徐少龙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道:“好,好,那就谈吧”
连晓君道:
“假如我们两个远走高飞,躲到极偏僻的地方,永远不再踏入江湖。不见得会被人找到我们。”
徐少龙大是烦恼,因为他深心中的确对这个少女有相当的爱意,可是又未达到不顾一切的地步,所以她的提议,一方面使他震惊,另一方面也颇感愉快。他既不想峻拒,但又不能答应,所以这刻他心中的滋味,真是酸甜苦辣都齐全了。
玉罗刹连晓君紧紧向他凝视,低声道:
“你反正不是真正加入五旗帮,用不着效忠他们。能够把我拐走,使五旗帮的阴谋落空,亦可以算是立了一个大功,我说得可对?”
徐少龙忙道:“你别信口胡说,难道你不替黄云文着想么?”
连晓君道:
“我不必瞒你,黄云文虽然很不错,可是当我单独面对着你的时候,他的影响就完全消失啦!况且我若与你私奔,对他虽是一个打击,但对他黄家来说,却是大大的福气。”
她见徐少龙没做声,她便又道:
“你哑口无言,可见得我道理十足。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就马上离开,躲到天涯海角”
徐少龙被她迫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幸而他终究是才智绝伦之士,心中虽急而不乱,马上使出一招缓兵法,道:
“你先别说话,我已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我还须考虑清楚一点”
其实他心中一片空白,哪有什么办法。连晓君不知是计,果然闭民让他考虑。
徐少龙左思右想,但觉自己最尴尬最痛苦的,便是既不能答应她私奔,亦不忍得一口回绝。
这个难题,关键在于徐少龙对连晓君的确有感情,是以无论对她或是对自己,都不忍一口回绝。可是私奔之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唯一办法,便是向黄家退婚,至于连晓君将遭受五旗帮处分之举,那就只好另想办法了。
他沉吟一下,才道:
“晓君我有很多事来了,决计不能远走高飞,只能把黄家的婚事退掉。当然帮主不会放过你抗命之罪,所以须得立刻逃走。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连晓君道:“你不陪我的话,我可不走。”
徐少龙道:“你如不走,那就只好嫁到黄家了。”
连晓君恼将起来,道:“我也不嫁过去!”
徐少龙道:“那么帮主那方面,你如何应付?难道他肯放过你?”
连晓君坚决地道:
“你不管的话,我也不管,帮主要杀要剐.我都认命就是。”
徐少龙叹口气,道:“你这岂不是诚心捣我的蛋么?”
连晓君道:“你既然不要我,我与你捣蛋谁说不对?”
徐少龙一怔,道:“原来你诚心跟我过不去,唉”
连晓君秀眉皱起,眼中露出已经悒郁不乐之色,道:
“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不外要我嫁给别人,这样你就安心了,是不是?”
她又一次把徐少龙迫回那个死角中,使他既不能承认,又不能否认。
可是这回徐少龙突然触动了灵机,忖道:
“我为何不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他极力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肃然道:“你一定要我回答,是也不是?”
连晓君道:“当然啦!你快快回答。”
徐少龙道:
“好,我豁出去啦!我这就去把黄云文叫来,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当面把话说个明白。
只要你能当着他说明与我的关系,我便足以证明你对我的情意。这样不管是上天入地,我也带你走”
连晓君不觉怔住,她用不着寻思,也瞧得出这个办法窒碍难行。
要知她与黄云文之间,并非像路人一般没有感情。相反的,黄云文的温文尔雅,和那潇洒的风度,早已使连晓君芳心相许情丝绚结了。
所以她单独在徐少龙面前,虽然可以把他代替黄云文,但一旦黄云文也在场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决绝无情的话的。
自然徐少龙的要求也不是过分或故意为难她,因为他要求她作全无保留的表示,而他则以副业名誉甚至生命来表示爱情。如果她并非毫无保留地爱他,他岂能为她作如此重大的牺牲?
连晓君想来想去,心绪一片紊乱,无法自解。最后涌出眼泪,站起来默默地走出书房去了。
徐少龙深深叹息一声,忖道:
“我扮演此一角色,本以为只有生命的危险,谁知不然,像连晓君固然不必说了,其余像石芳华、郑艳芳甚至林秋波等女子,终将注定是可悲可叹的下场。我到底承受得住承受不住这些折磨打击呢?”
黄府亲事的消息传回去之后,五旗帮完全销声匿迹。连例行的贩运私盐,也停顿了。
黄家方面正如席亦高所料,派来数名干练人员,替女方打点一切,徐少龙简直不用操半点心。此外,徐少龙亦发现清凉上人等暗中侦查他们兄妹的行动,夜间亦有人监视住宅。
他第三天就以大尊者的名义,通知清凉上人等撤回一切监视人员,亦不许查探“杨家兄妹”的行踪。
这么一来,清凉上人方知道这“杨家兄妹”果然真有来历,好在并非像他们所担心的与敌方有关,因而大为放心,但由于“大尊者”的命令中提过,所以他们这五位高手,除了林秋波之外,其余囚人,在外表上仍然抱着稍为冷淡的态度。
这天晚上,座落在城西的李相国府中,车水马龙,热闹非常。不但是南京的六部百官都来拜寿。还有些专程而来的权贵们。使得灯烛辉耀的相国府中,人影往来,喧笑和管弦之声,处处可闻。
花园内特地搭起的精致戏台,更是灯火如昼,也挤满了观赏的宾客,因为今日特别请到了红透半边天的名伶石芳华,最近本已结束了粉墨生涯,连相国也费了不少力量,才把她请到的。
正因为大家都听说石芳华已经息影收山,所以对她的演出,倍感兴趣,只宴身份够得上的,都挤到花园听戏。
徐少龙与黄云文等六七个青年,都是贵介公子,都是颇有才名的士子,在男女纷沓的宾客群中,相当惹人注目。
他不经意地扫瞥人群,很快就发现席亦高坐在右角落。虽然席亦高是他设法夹带进来的,但是徐少龙放心得很,因为以席亦高的机警老练,现下纵然有人盘查,他也能应付得过去,绝对不会连累及他。
石芳华终于出场了,她一亮相,在强烈的灯光之下,竟使得众声暮地消歇,只有管弦锣鼓,呜奏出动人心弦的乐曲和节拍。
此时在席亦高心中,颇有凄凉滋味,因为以他这样的人物,居然须得躲在一角,暗暗观赏这个心爱的、曾经有过一夕缠绵的名伶的演唱。
石芳华的声音、眼波、身段以及一些优美的小动作,把全场宾客的心神紧紧吸引住。所有的人,都为她扮演的角色的悲欢而跟着悲感或欢欣,连徐少龙和席亦高,亦不例外。
直到石芳华唱完这一折,暂时退下时,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升起了阵阵议论谈笑之声。
黄云文向徐少龙道:“你听过比她唱得更好的戏么?”
徐少龙向黄云文道:“没有。”
另一个姓张的青年道:
“她有本事叫人掉泪,也能使你立刻欢愉无比,唉!她可拟算得绝代名伶了。”
在左侧一个姓关的青年,样子看起来比较古板些。他接口评道:
“她的唱工诚然不错,可是假如她的长相很丑的话,她便没有如此感人的力量。”
黄云文马上反对道:
“什么?关兄认为她是凭着美貌做成这等魔力么?”
姓关的的青年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黄云文连连摇头道:
“不对,石芳华的戏我已听过许多回。我深知这一件事,那就是她一亮相开腔,就完全忘记了自己,换句话说,她已变成戏中那个角色了。”
徐少龙赞叹地道:
“云文此评深切透辟,石芳华如若得知,定必引为知已。”
姓张的青年笑道:“杨兄这话,可千万别让令妹听去了。”
其他的几个人都笑起来,黄云文却一本正经地道:
“你们都不了解杨姑娘,方有这等玩笑之言。小弟今晚感到最遗憾的,便是为俗礼所拘束,不能邀请她到此,观赏石芳华的绝艺”
徐少龙心中有数,一来连晓君听过石芳华的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二来她目下行将成为黄家媳妇,正值秘密,越少有公开露面的机会就越为妥当。三来她如在座,与黄云文同座观赏戏,这等滋味,对他来说自然是很不好受。
所以他知道纵然黄云文不拘俗礼,提出邀请之时,他亦将拒绝无疑。
突然间挤得满满的宾客起了一阵骚动,这群青年转眼查看,敢情是本宅主人李相国,以及六七位身份尊隆的上宾1一同进来,所以众人纷纷向他们行礼,李相国一面与宾客应答寒暄,一面请上宾到戏台最前面那一排空着的座位。
等到这一批具是当朝一二品贵官的人物,到了前排落座,黄云文等这一帮青年公子,便都过去行礼谒见。
原来黄翰怡固然也在李相国的上宾之列,其余还有三位是南京六部的尚书,刚巧他们亦各有一个少爷,在黄云文这帮青年中。
因此这帮青年公子们过去叩见世叔世伯,由于都很熟络,是以掀起一阵热闹的欢笑喧声。
李相国拂着白髯,特别向徐少龙道:
“听说令妹才貌双全,拙荆年纪虽老,却仍然好事得很,刚才已经向翰恰兄伉俪请准,派轿把令妹接来,还望贤侄不要怪罪才好。”
徐少龙这时也没有办法了,只好道:
“相国大人这话,小侄如何担当得起?您老著是早点传谕,小侄自然把舍妹带来谒见。”
李相国说出这个消息之后,那一群青年公子,无不流露出兴奋之色,因为大家都听说杨慧珠姿容绝世,才情过人,所以这些好事的年轻人,个个都想亲眼瞧瞧。其中自然以黄云文最是开心。
除了得以见面的喜悦之外,黄云文又刚从他父亲的口中,得知李相国夫人打算把连晓君收为义女。这一来黄李两家,便成干亲家了。连晓君有了这么一门义父母,便可以弥补她家世卑微的缺憾。这一点在她心理上,以及将来对内对外的地位,都很有关系。
黄云文深知“家世”所形成的微妙困扰,在那时的社会中,正是贤者不免。所以现在这一下子都解决了,他焉能不为连晓君窃喜不已!
但徐少龙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表面上虽然装出相当高兴,内心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因为由于这么一来,连晓君的秘密更不能被拆穿,使他又多了一重顾虑。
不久,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妇淑女走进花园,有老有少,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连晓君啦!
她虽然是平生第一次参加这种公开场合,第一次与这么多的夫人小姐在一起,但她不但没有一点局促,反而能利用别的女人衬托出她不凡的气质和风度。
李相国等人固然对连晓君非常赞赏。最引起热烈注意和惊叹的还是那一群青年公子们,当他逐个与她介绍见面时,大多都现出被她艳光所慑而不敢平视的样子。
连晓君眼看徐少龙和黄云文在一起,相比之下,黄云文是温文尔雅,书生气较浓。而徐少龙则倜傥俊逸,味道与黄云文不同。各人有各人的长处,真可以说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轻。
这两个男子,使得她心湖泛起阵阵涟滴,如果不是在这等场合,使她无暇多想的话,她的神态一定全让黄云文看出不妥。
现在她周旋于一般贵妇人和名门淑媛间,她须得提高警觉,所以没有时间多想徐黄二人的事情。
这阵扰攘直到石芳华出场,才告平息。一时全场众声皆歇,人人的情绪都被这位艺高貌美的名伶所控制,浑当忘记了现实。
石芳华正如黄云文所说,一出场之后,便忘了自己,完全变了戏中的角色,她的表情随着剧情变化,恰到好处的流露。她那无懈可击的唱工,使得管弦和锣鼓巨大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她唱完这,一折,回到后台,犹自余音绕梁,令人恋恋不舍。
席亦高在雷动的掌声中,悄然走出花园乙不一会,他自个儿已处身在夜寂人静的街道上。他突然感到孤寂万分,心中充满了惆怅之情。
但席亦高旋即警觉到有人勿匆向他追来,他不但不躲避,反而放慢了脚步,等候来人。
后面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席亦高没有回头打量,却皱皱眉头,忖道:
“此人脚步快而虚浮,显然只是个年轻人,没有修习过武功,他居然敢惹上我,敢是找死?”
那道人影已追近他背后,席亦高突然停步,但仍然背向着来人,冷冷道:
“你想干什么?”
那人连忙煞住去势,喘一大口气,才道:
“石老板差遣小的,向大爷您送个口信。”
席亦高登时情绪激荡,重重地啊了一声,回过头去,打量来人。
但见对方是个年轻人,一身打扮,一望而知是个听差的,虽然如此,他还是循例作安全性的探测。他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专门服侍石老板的?”
那年轻听差应道:“小的石义,是石老板的族侄”
席亦高不让他有思索的机会,马上问道:“你跟石老板有多久了?”
石义道:“已经有一年多啦!”
席亦高道:“但她上次到江南来,我没有见过你,为什么?”
石义道:
“您老说的是上一次么?小的也不明白何以石老板不带我一道来”
席亦高心中明白,上次石芳华到五旗帮总坛献艺,乃是受恶势力所迫,不但是身不由自主,甚至所带的人,完全由五旗帮指定,事先还派了两名女仆到她身边,陪她一道前来。所以她的跟班听差,都没有来,亦不许石芳华说出原因和去向。
所以石义的答话,他很感满意,当下间道:
“石老板叫你来干什么?”
石义道:
“石老板说上回您老帮忙的事,至今还未办妥,望您得便再盯一盯,务必赶快办好”席亦高装出明白的样子,点头道:
“好,我知道啦!你回去告诉石老板,叫她放心,我一定替她办妥。”
其实席亦高一点也不知道石芳华这个口讯,有什么含意。亦毫无把握可以推测得出来。
但他机警老练,绝不泄露半点口风。
石义伸长脖子,低声道:“石老板还想当面请托一番。”
席亦高面色一沉,用不悦的声音道:“你这话为何不早说呢?”
石义一愣,竟是被他冰冷的声调,以及锋芒迫人的眼光所震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席亦高道:“你若说不出一个道理,小心你的狗腿!”
石义忙道:
“大爷别生气,小的从实供上就是了。是石老板交待的,如果您老答应帮忙,便请您见上一面。如果您老不答应,小的就不用请您见面了。”
席亦高含首道:“原来如此”
他的神色马上就恢复常态,道:
“石老板什么时间得空?”
石义道:
“石老板这几天忙得交关,所以没法子抽身去拜望您:她说请您今晚在那边的一条街道上等候,待她马车经过,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席亦高道:“好,她的戏已经唱完,大概用不着等很久吧?”
石义忙道:“她一会就出来啦!”
席亦高给他一块赏银,挥手叫他回去,这才独自走到那边的街上。他对石芳华的安排,甚感满意,因为他不必在固定的地点等候,只要看见她的马车,随时可以拦住见面,亦可以暗暗跟到她的居所。
他采取最后想到的办法,当石芳华沐浴完毕,回到房中,才发现这个相貌清秀的中年人,已在房内等她。
石芳华已经洗尽铅华,扬溢着青春光彩的美靥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尤其当她看见席亦高锐利的眼中,射出热情的光辉时,更为感动。
她年纪虽轻,但阅历却十分丰富,因是之故,她深知一个像席亦高这种人物,和这种年纪,极难得会有热情流露。
石芳华此时再不矜持,像小乌般投入席亦高的怀中。
席亦高双臂一紧,拥住香喷喷的石芳华,旋即凑近她的朱唇,一吻之下,直有身心交融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嘴唇才分开,可是四道目光,却如痴如醉地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开。
最后还是石芳华先开口道:
“我作梦也想不到会在南京看见你。”
她那甜润的声音,多情的话句,送入席亦高耳中,使他心神皆醉,幸福之感,顿时充满了心头。
要知道席亦高挣到了今日的声名地位,平生经历过之事,己不知多少,年轻时候,也许还有过幻想,可是这些年的打滚,经过无数明争暗斗。他已磨练得极端重视现实,成为全无半点幻想之人。
故此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尝到真正的爱情,更不认为会有合意的女子垂青。因为他终究是中年以上的人,不论他功力多高强。权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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