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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耽搁,所携物品从没露白,连咱们也不知道到底装的是何物品。你把九州冥魔看成未卜先知的神仙呢!抑或认为他有透视的神通?”
“不必多说了,徒乱人意。”另一位同伴有意结束话题:“副大将军要咱们克期赶到京都,将东西交给辕门签押房签收,应该是军品秘件,没有招引牛鬼蛇神劫夺的可能。九州冥魔会劫夺军品吗?你们都在犯人忧天。”
“只有你这笨头,才认为是军品。”同伴不屑地说:“你只有这点点见识么。江副大将军抄了江南多少大户的家,你知道吗?船走大运河,天天有运金珠的快马部被劫,他不想再冒被劫的风险,所以伪装军品走陆路运送。先后已有几组人马秘运成功,你以为咱们是初次运送吗?没知识。总之,希望不是九州冥魔。如果是,肯定已被他着破天机了。咱们的身家性命全在这批军品上,必须和军品共存亡,不拚也得拚,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诸位,勇气提升了吧?”
“不管那混蛋是真是假。今晚咱们警觉些。这就提早晚膳,把膳食送到此地来,不许喝酒。”人熊郑重告诫:“更不许找女人。”
“咱们已经耽误了三天行程,不如夜间赶路吧!”另一同伴不介意酒色的需要:“沿途再有所耽搁,逾期抵京咱们有罪受啦!被这些衰兵堵住,实在不是滋味。”
“我会考虑夜间赶路。”人熊说:“可活用的期限已经不多白天又不能飞驰,依我的估计,不赶路,想如期抵京不是易事。”
再谈论片刻,膳食送来了,果然没有酒。
夜间,当然没到教坊叫女人应局。
暂断酒色,是安全的不二法门。
他们这种亡命,在江湖玩命争名夺利,如果摒除酒色,真有白活了的感觉。
彻夜警戒,风吹草动也虚惊一番。
一夕数惊,结果全是疑心生暗鬼,甚至把猫当成强敌爬洞潜入,虚惊一场。
平安无事,天快亮了,七个人也快要累垮了,一个个眼中出现红丝。
人熊决定走山东,可以少走三百里以上。
一早,店伙们已备妥坐骑相候。
七个人仍然小心翼翼,亲自系马包安置鞘袋,准备动身。
人熊自己也感到好笑,疑神疑鬼白忙了一夜,那个自称九州冥魔的混蛋害人非浅,假冒九州冥魔,他一个老江湖,不肯相信却又彻夜戒备,简直贻笑江湖丢人现眼。
广场上有其他的旅客准备车马,各忙各的谁也不理会身旁活动的是些什么人。
在鞍前系妥双鞘袋,他感到满意,鞘袋的重量依旧,他有打开启锁看一看的欲望。但掩盖加锁街口处贴有封条,他真不敢打开自找麻烦。
鼻中突然嗅到一丝异香,是女人的淡淡脂粉香。警觉地扭头回顾,心中一跳。
坐骑后方有一个人,相距不足八尺。曙光下,面貌清晰可辨。
是女人,一个眉清目秀,年龄不大的女冠。
但梳的只是像道髻的发式,穿的却不是女道士的灰或青道装,而是月白色亮丽的宽长衫,一看便知不是正式的女道土。
那年头,绝对不可能有年轻的尼姑道站出现。
那些有意出家修来生的善男信女,暗中皈神依佛,不敢公然出家,便在衣著上弄玄虚,只要不作正式的僧道打扮,就不会被捉入官衙以犯禁法办。
与毒娘子走在一起的散花仙子罗云裳,就是有名的风流女道主。
但她也不敢穿正式的道施,虽然她以女亡命自居,但也怕被捉入宫里,被法办交官媒实入教坊做娼妓。
“要走了吗?”假女道士悦耳的嗓音,令人精神一畅,昨夜的疲劳尽消。
“你又有何高见?”他警觉地问,可不敢精神一畅。
“你是官差?”女道上答非所问,而且是追问。
“你说呢?”他也反问。
“有点像有特权的官差。”
“猜对了。”
“你听说过本地的曲泉宫?城堤北隅那座道宫。”
“在下该知道吗?”
“役魂使者清虚散人。目下曲泉宫的住持。”
“宇内十大妖仙之一的清虚散人?”他脸色一变:“号称役魂使者的妖道。他在这里?”
“我是老神仙的三弟子之一,灵飞姹女。”
“关我什么事?”
“你们昨天侮辱了九州冥魔。”
“那是冒充的,遮丑藉以脱身的拙劣手法平常得很。”
“是吗?”
“你与九州冥魔是何关系?”
“连家师也不认识这个人?”
“你有何用意,何不指明?”
“留一双鞘袋,比方说,你这一双。”
灵飞姹女指指他系挂在鞍前的鞘袋:“我们保护你们平安离境一百里。如果舍不得,奉劝诸位转口徐州,躲避一段时日,徐州是安全区。回去仅一百五十里,快马加鞭今晚便可赶到。”
他恍然,原来如此,趁火打劫收保护费的,来头很大。
字内十大妖仙都不是好东西,收保护费已经是最客气最讲道义的和平敛财手段了。
“原来如此。”他冷笑:“你知道在下的底细吗?”
“打听过了,江湖上有名的大力士之一,天生的钢筋铁骨,睡着了也不怕刀砍斧劈,十年前便已是黑道中,可翻云覆雨的巨豪,人熊曹霸。”灵飞姹女口气有讽刺味:“过去了的永不会再回来,大江后浪催前浪。当然,你人熊声威犹在,连家师也对你存有敬意,所以只要两个鞘袋。值得的,曹爷。”
“你能证明确是九州冥魔吗?”
不管能不能确定,人熊也不能把两个鞘袋送出。他的话,只是试探的手段而已。
“如果是真的呢?”
“令师能对付得了那个魔?”
“那是肯定的。”
“可惜那是冒充的,不值得在下与任何人打交道。”他明白地拒绝,向同伴打手式,扳鞍上马。
“不后悔?”灵飞姹女退至一分。
“后悔总比上当好。”他一抖缰,健马起蹄。
六同伴也冲灵飞姹女怪笑打招呼,态度暧昧。
“祝平安大吉。”灵飞姹女也妖里妖气抛媚眼娇笑。
灵飞姹女莲步轻移,到了广场外侧,向右首打出一串手式,然后踱入大街。
经过一位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身旁,暗中又打出手式。
“要跟上去吗?”妇人低声问。
“没有必要,跟踪反而会引起他们注意。”她低声答,继续举步:“届时再动身前往,时间充裕得很。”
“东西都在?”
“都在。”
“没调包?”
“不可能,他们没有暗中策应的人。昨晚他们彻夜分两班警戒,没有时间调包,没有人接近他们的住处,调包势不可能。”
“我到路上去等,看看他们是否有暗中策应的人。”妇人匆匆地说,往人丛中一钻。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她俩并没留意走在身旁的人,更没料到有人跟踪。
改走山东的大官道分道处,在城北六七里的大泽乡,是一座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
官道在大泽湖的西岸分道,建有极为醒目的大泽亭,也是本城的接官亭。这里,也是汉高祖的老娘,梦中与神相遇的神话之乡。
城西十余里的大湖泊丰西泽,则是汉高祖任亭长时,解送戌卒囚徒赴关中骊山,纵放戍卒起义,白帝子(大白蛇)当道,赤帝子(汉高祖)斩蛇举事的地方。
岔出的大道也是官道,不过窄小了两倍而已,笔直平坦向东北伸向天尽头,仍可容双车并行,路两旁行道树同样浓荫蔽天,只是往来的旅客少了好几倍。
进入大道,七匹健马便有点不安静了,不时摇头摆尾,甚至跳跃嘶鸣状极不安。
七骑上终于发觉不对,本来打算快马加鞭的,健马不正常,哪能驱策快驰?
一快就乱蹄,他们不得不停下检查。健马不会说话,他们检查不出异状。
放任健马信蹄自走,则骚动减少了许多。
不能赶路,他们只好耐下性子认了,对健马何以发生异状,感到满腹狐疑。
人熊第一个想到的是:与九州冥魔有关。
可是,九州冥魔不会白昼现身袭击,虽则这魔头夜间现身,必定以魔鬼形象吓人,如果白天也以同样吓人打扮出现,同样可以掩藏本来面目,至少无法保证,这恶魔一定不会现身袭击。
半天走不了二十里,急得七位好汉心焦如焚。马不跑就牵着走,马仍然发性不安,死拖活拉,累得一头汗。
“怎么可能七匹马出了同样的毛病?他娘的真衰。”人熊不住咒骂:“一定有天杀的浑蛋,在厩房在马身上弄鬼。咱们昨晚全力防人,却疏忽了马。狗王八把咱们整惨了,我要剥他的皮。”
“会不会是咱们真碰上了九州冥魔?”有人惊惧地大声埋怨:“他娘的,难道真开罪了这恶魔?”
“九州冥魔不会虐待这些畜牲。”人熊恨恨地抖了抖缰绳,吃力地向前牵拖:“那恶魔自负得很,对人有威胁,对畜牲他不会下毒手,我想”
“役魂使者?”身后的同伴问。
“这条路上的地头龙。”
“癫龙江一鸣?”
“对,火麒麟的接班人癫龙汪一鸣。听说他原是死鬼火麒麟的门人,已获火麒麟使用火器的真传。如果是这位汪老大捣鬼,真得小心他的火器。”人熊怪眼中杀机怒涌:“必须在两丈外杀死他,那混蛋是不讲江湖道义的,会躲在阴沟里用火器偷袭,咱们招子得放亮些哎呀!这匹瘟马糟了”
健马在他猛地一拉之下,突然屈蹄栽倒。
大事不妙,接二连三倒了四匹马。
这一串行列真够瞧的。
大太阳当项,热浪蒸人,每个人扛上马鞍,鞍上有大马包。
另一肩有两个大型皮鞘袋,腰间有兵刃百宝羹,像是背了一座山,在烈日下鱼贯而行,大汗如雨狼狈万分。
第一个丢弃马鞍的是人熊,热得受不了,倒不是马鞍太重背不动,这些人背三两百斤不会有问题。
每副鞍蹬值二三十两银子,丢掉实在可惜。
四野无人,目力所及处不见村影,大道空荡荡,何处才能买到坐骑?
即使有村落可买马,也只能买到役用马。他们真后悔,真该及早返回丰县买坐骑的。
再走下去仍然没有村庄,下次丢弃的该是马包啦!
“假使真是癫龙那混蛋,没长眼睛打咱们的主意,我发誓,我要铲平他的垛子窑。”人熊丢掉马鞍,心痛之余又开始咒骂怨天尤人。
垛子窑意指贼巢,或者山寨。
癫龙只是地方占地称霸的黑道头头,京师南京河南交界点附近下九流中鬼蛇神的大爷,与盗贼绿林好汉是不同的。他们的地盘南面止于丰县,无法扩展至徐州。
灵飞姹女示意要他们回徐州,很可能有意透露口风,也有意破癞龙的买卖乘机捞上一笔。
认为昨天与人熊冲突的大汉,不是九州冥魔,而是癫龙的爪牙冒充的。不过,癞龙的名头,比九州冥魔相差远甚,抬出九州冥魔才能吓唬人熊这些人。
“看,有坐骑。”同伴突然兴奋地大叫,指指路右不远处的树林。
那是一处荒野,新长的小树已高有两丈。
这一带在兵祸期间,村镇成墟,民众死伤十之七八,田地大部分沦为荒野,元气迄今未复。
废了的地已成了树林,大部分是榆树。榆树生命力强韧无比,种子榆钱飘落在何处,就在何处生根茁长,十年八年便蔚然成林。
没错,有七八匹上了鞍的枣骝,系在野林内摇头拂尾,隐约可见。
“去看看。”人能欣然放下马包鞘袋:“多带些银子。必要时,抢。”
他们快要走投无路啦!抢马算不了什么。
立即有三位同伴,放下马包鞘袋跟他走。
野林相距仅百步左右,留下的四个人也准备应付事故。
距野林还有三二十步,树影中钻出两个风刀的雄壮中年人。原来马匹有人看守,上了鞍的马,当然不是无主的坐骑。
“哈哈!辛苦辛苦。”
浓眉大眼虬须中年人大笑迎客,一团和气:“诸位在大太阳下赶路,勇气可嘉,应该早些打尖,日影西斜再赶路的。要不要喝口水?”
“老兄的好意,谢了。”人熊一面说一面走近,目光在对方的佩刀上扫来扫去:“咱们带有水囊,不是为喝水而来的。两位高名上姓?在下姓曹,曹霸。”
江湖朋友很少使用真名实姓,十之七人是所谓不法的亡命。但重视绰号,非必要不愿更改或放弃。
通名道姓,反而不会引人注意,对方可能不知道你是老几。报出绰号,那又不同了。当然,那些天下级的绰号才能引人注意。
“在下姓张,张三。那位,李四;张和李都是天下大姓之一。”虬须中年人语带玄机:
“曹老兄打扮出色,定是有来头的人,请问有何指教,有否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
“坐骑是张老兄的?”
“对。”
“咱们正需要坐骑。”
“好哇!在下几位兄弟,正是马贩子,这些坐骑正要牵至丰县出售。”张三喜上眉梢,找到买主值得高兴。
“在下全买了。”
“妙哉!可以少跑几十里。”
“每匹要多少银子?在下付现。”
“这样吧!连鞍一起卖。”
“在下正有此意。”
“连鞍每匹一千两银子,诸位七个人,要七匹?”
狮子大开口,连人能也吓一跳。
“什么?这简直是抢劫。”人熊大惊小怪:“千里驹也值不了一百两银子,你”“曹老兄,千万不要兴起抢马的蠢念头。”张三故意曲解人熊的话:“咱们这里的马,战乱期间就快绝种了,价格天天涨,偷马盗马抢马,抓住了立即活埋。一千两银子一匹,我没赚多少,老兄。”
“老大,他在耍我们。”人熊的同伴大声说:“八成是毒死咱们坐骑的混蛋,问他们的主子是谁就明白了,他们在这里等我们中计。”
“少废话。”张三脸一沉,须眉俱张:“要不要悉从尊便,咱们不是强卖的生意人。生意不成仁义在,我有马还怕没有买主?”
“他娘的,你知道七千两银子有多重吗?”人熊快要忍耐不住了。
“四百三十多斤,要两匹马驮载。”
“我们”
“我知道,你们背不动。但你们鞘袋里的珍宝,抓一把就可抵三五千两银子。走这条路的特权运珍宝官差,不止你们几位,他们都很大方。这样吧!你老兄大方些,反正这些珍宝又不是你的,大方些不至于心疼,用四只鞘袋换七匹马,皆大欢喜,彼此交个朋友,如何?”
灵飞姹女要两只鞘袋,保护他们百里内的安全。
张三要四只鞘袋,用珍宝交朋友。
一次交易不成,再次价格加倍并不足怪。人熊第一个念头是:张三这些人,不是癞龙的爪牙,而是灵飞姹女一伙的同窝蛇鼠。
“他娘的!你们难道真有神通?连我不知道鞘袋内有些什么玩意,你们却算定里面是珍宝。”人熊其实心中有数,里面可能真是珍宝。
昏君奸臣在江南全面搜刮。连南京的王亲国戚也不能幸免,因此破家的平民成千上万,赃物分由水陆两途运往京都。
水路的快马船(锦衣卫的卫风快船所改装),沿途经常被水上英雄大抢持枪。走陆路的运赃专使,也成为各方牛鬼蛇神抢劫的目标。
这是说,人熊七个人,极可能是运赃专使,被抢劫就不足为奇。
“曹老兄,咱们来赌一睹。”张三高兴地说。
“赌什么?”
“在下赌鞘袋内是珍宝,用七匹坐骑押孤注。我选四只鞘袋,如果鞘袋内是砖块,算我输了这一注,愿赌服输,我输得起,如何?”
“如果我不赌呢?”
“那就算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赶马到丰县做买卖,不伤和气。”张三举手一挥,与李四转身入林。
人熊僵在当地,傻了眼。对方不来硬的,生意不成仁义在。他如果横定心抢马,就得负一切责任。
即使抢马成功,前途铁定有人拦截,他能过得了多少关?前途茫茫,险阻重重。
“这一招真毒,一棍子打在要害上。”他的同伴垂头丧气墙咕:“到底在何处走漏的消息?凤阳?徐州?南京?咱们落在他们的手掌心了。”
“退回丰县,跟上边军一起走。”人熊断然下决定,跟着军队走慢是慢了,但保证不会有凶险,除非那些边军化兵为匪,抢劫旅客大有可能。
“好走,诸位。”张三在林缘大声送行。
人熊七个人反往回走,出乎张三意料。
距城仅二十里左右,拚命逃要不了半个时辰。
信号发出了,该来硬的啦!
张三八名骑士伏鞍飞驰,飞上大道,人熊七个人已远出三里地,行道树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人影,只能循路急赶,路只有一条,应该片刻后便可赶上。
后面先期埋伏的人也出来了,共有二十余人之多,也奔出路中,向县城飞赶。
四里、五里大道笔直,这一段大道没有弯曲部,视界可及五里外。
大道上没有人影,远处空荡荡鬼影俱无。
追赶的人疑云大起,怎么可能不见人踪?逃回县城的人背了重物,决不可能逃得那么快。
人追丢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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