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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妥娘跟卞玉京对李贞娘的这个女儿都十分的爱惜,本来以她们在书院的名气与地位,是不轻易给人跨刀帮衬的。

    因为她们都自有门户,除非有客人叫条子、出堂差,才过来点缀一下,来了也是唱支曲子略作应酬,像做客人似的。

    这不仅是面子问题,与缠头收入也有关系,在别家的院里摆席,主要的收入全是大家的,她们身为名牌红妓,自不必给人帮衬去。

    今天因为是给香君做面子,她们是主动前来凑场面的,这就是说,做客人的可以循出堂差的规矩,付一份例赏,也可以将就分付。

    李贞娘固然是秦淮名妓,却因为年岁大了些,只靠着老客人以及慕名前来相好,本身实在已没有多少的号召力了,因此才把女儿给抬了出来。

    香君不是她亲生的女儿,是买来的假女,不过她孑然无亲,不像一般的假母,对假女十分刻薄,非打即骂,她对香君还算是很痛爱的,而香君又惹人怜爱,书院中的姐妹们是十分的熟络。

    其中尤以妥娘和玉京为甚,卞玉京的人缘最佳,对谁都像个大姐姐似的,对香君这个小妹妹尤然,而郑妥娘跟香君更是投缘,自居为师,闲下就教她认字读书作诗。

    这两人一个是大姐姐,一个是老师,对香君也就不计较什么了,她们知道香君刚踏进这个圈子,最好是能有一个既够名望又有才情的少年公子来亲近一阵,这样于对她的名气与身价都有好处。

    可是要觅得这样一个人选,倒也并不容易,侯朝宗就是这样子给选中的,甚至于郑妥娘还费尽了大力气,要求夏允彝促成他们的相聚。

    郑妥娘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脾气可发作不得,若是因为一时感触,再来个较酒闹座的话,那不是未帮忙而成为来搅局了。

    因此她笑了笑,道:“你那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侯公子是当代俊彦,只有我们香君妹子才配得上他,我再没脸色,也不会硬揍上去自讨没趣呀,倒是她的老娘有点舍不得倒是真的。”

    李贞娘啐了她一口,道:“疯婆子,我又那只脚踩着你尾巴了,怎么冲着我张口乱咬。”

    郑妥娘道:“你要不是舍不得,干嘛老抓住香君,不介绍给侯公子啊,人家侯公子是专诚前来结识香君的,你自己尽把老脸往前凑,称是那门子的巴结呀!”

    李贞娘笑着道:“疯子,你真不得了,一张口咬住了人竟是不放的,我要不把宝贝女儿赶紧送出去,还不知你要怎么编排我呢?”

    说着,把香君携到朝宗的身边道:“侯公子,孩子小,又没教养,您可要多开导她一点。”

    侯朝宗倒是赶紧站了起来:“好说!好说!不敢!不敢!”

    香君虽是一直都在低着头,却也早已把侯朝宗偷瞧了好几遍,在她的私心底下,倒是十分满意这样的安排的。

    她虽然已经落籍,正式地挂名出来应酬了,但是媚香院仍以她的假母李贞娘为主,而李贞娘对她的期望也很高,要她能一鸣惊人,寻常应酬没让她去,有时也不过略露一下相就离开了。

    所以她并没有结交多少人,只有这批清流文士的聚会,才让她出来多坐一会儿,那是有几种缘故的。

    一来,是为这些文人们颇负清望,由他们口中品题后,身价名气立增。二者,是他们比较规矩,不会像那些商贾之流动手动脚的,怕惹起了香君的反感。

    因为李贞娘看出香君这小妮子自小就很自重,不适合在这个圈子里混,只有慢慢的感染她,让她跟一些比较顺眼的男人接近后,把脸皮混老了,慢慢或许能习惯。

    只不过在这一个圈子里,找个理想的人也不容易,他们多半已上了年纪,只有一个表字太冲的黄宗义年轻些,但是他的人太木讷,香君固然敬重斯文,却不会欣赏太规矩,像木头人般的人。

    翩翩风采的侯公子来到留都,香君在一些人的口中听到了他的名字,也间接地读到了他的诗、他的文章,虽然没见过这个人,心里多少已有一个影子。

    郑妥娘和卞玉京唆动着夏允彝促成此聚,多半还是她自己的意思,她自然不好意思胡说,可是不住地在人前人后打听着侯公子,别人还会不明白吗?

    这会儿她是真正地看到朝宗了。

    在外形上,她是非常满意的,因为朝宗不但是个美男子,而且玉树临风,是个伟丈夫,那使他看起来不像一般书生那样虚怯,给人一种英气勃勃的感觉。

    所以,侯朝宗给她的第一个印象竟是比想尽中还好一点,也因为如此,她的胆子也大了,俏皮地抬起那一双灵活的眸子,未语便先笑了。

    然后,她以那清脆的声音说道:“侯公子,前两个好说是您客气,后两个不敢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香儿年纪少不懂事,您却是名满白下的佳士,连夏老爷都极力推崇,要拉您入社,可见您的高明,娘请您教诲我一点,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您这一连两声不敢,分明是嫌我的资质太笨,不堪言教。”

    侯朝宗对这样一个小鸟依人般的可人的确是十分满意“香坠扇”是一般人公送给她的外号,他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妥切极了。

    香君不但细巧玲珑,而且美得明亮,晶莹活脱是扇子上那一枚雕工精细的玲珑玉璧,但是他没想到香君的声音也是那么好听,词锋又那么的敏锐,证明这个女孩子的内在跟外表一样的可人。

    因此,他顿了一顿,才道:“不!不!香君,你误会了,我不敢,是真的不敢!听说你是妥娘的门生,而令师的高才我是领略过的,实在是高明,你有如此名师,那里还差得了。”

    郑妥娘见侯朝宗对她如此推崇,不禁生出了知己之感,看了他一眼,道:“侯公子,香君妹子好才气,我那里配教她,只不过是我们姐儿俩闲下时互相研究一下罢了,可是话又既回来,你别老是转着弯儿,骂我们姐妹吧!见了我那些不入调的玩意儿,就以为香君妹子也跟我差不了多少,告诉你,她可比我强。”

    侯朝宗忙道:“妥娘,平时里你最痛快豪爽的人,怎么今日会假客套了,你的才名是公认的好。”

    郑妥娘笑道:“在那些俗气铜臭满身的生意人面前,我不敢妄白菲薄,是比他们多认几个字,可是今天在座的,那一位不是当代词宗,一方大家!”

    侯朝宗笑道:“这可是有公评,假不了的。”

    香君笑着道:“郑姐,侯公子说你好,你大概真有一二可取之处投了他的胃口,这倒是不必客气的。”

    侯朝宗道:“何止二一而已,最少也有三四五六呢,妥娘有几首作品,不仅文词稳健,而且意致缠绵,已臻神来之境。”

    郑妥娘刚刚要开口。

    香君笑了笑,又道:“侯公子,照你这么说,你一定看过郑姐的诗词了,那就请你随便举上一首例子,评介一下,才见得你是言出由衷。”

    这个请求太突兀了。

    郑妥娘虽有才名,毕竟也只是一名歌妓而已,她的诗词最多也只在坊间流传,客人们未必能看得到,即使看过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住的,香君居然叫人家给念出来,这未难太强人所难了。

    李贞娘忙道:“香君,不可以没规矩!”

    郑妥娘也道:“香君,我们作品被人称一个好字,最多也不过是勉强得过去而已,你可别以为是有多了不起,还值得人家记下来。”

    那知,侯朝宗却笑笑道:“香君要考考我呢!”

    香君这时也略略有点后悔,笑笑道:“侯公子,您可别太认真了,我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

    侯朝宗笑了笑,道:“不!这是应该的,我说妥娘的诗词好,当然要有根据,绝非说些门面话来讨你们高兴,我最激赏的是她一首浪淘沙!”

    说着,他就以那富有男性魅力的嗓音轻吟着

    “日午倦梳头,风静镰钩,一窗花影拥香篝。试问别来多少恨?江水悠悠。

    新燕语春秋,泪湿罗绸,何时重话水边楼。梦到天涯芳草幕,不见归舟。”

    吟咏后,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才徐徐点头道:“这一阕浪淘沙词意哀婉,不让清照,幽怨之情,见于字里行间,尤其是最后那两句,梦到天涯芳草幕,不见归舟,写去国怀家的离人愁绪,别是一般意境,远非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闺中口吻所能比拟的!”

    郑妥娘没想到侯朝宗远真能背诵出来,不仅一字不易,而且还能剖析入微。除了感激之外,更有一种知己之情涌上心头。

    照她平常的性情,这时很可能会抱着朝宗大哭起来,但她究竟是个经过场面的人,还能撑得住,知道在这个时候,纵有千万种感激,也不应表示出来。

    所以,她强自忍住了眼泪,哽咽地道:“侯公于,真难为你,居然能把这种俚词记住了。”

    最受感动的却是香君,她是真正的泪流满面,将半个身于倚在朝宗的身上,抽泣着道:

    “侯公子,谢谢你,真谢谢你!”

    卞玉京笑笑道:“香君,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泪眼婆娑的,也不怕人笑话,疯婆的词好,侯公子夸的是她,要你谢个什么劲儿,谢就谢了吧,又哭个什么劲儿。”

    郑妥娘横了她一眼,道:“你不懂的!”

    卞玉京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所以,郑妥娘虽然当众如此的抢白她,但她一点也都不生气。

    她依然是笑笑地道:“我是个俗人,是真不懂你们这两位大雅人,敢情你是懂了,那倒不妨说给我们听听,香君这小妮子谢的是什么?这一把眼泪又为的是什么?”

    郑妥娘道:“她谢的不是侯公子夸我的词好,那一把把的眼泪,也不是为我的词中伤感而流。”

    这一说,连座中的人都感到不解了,但是,侯朝宗却微微而笑,未加否认而颇有认可之意。

    柳敬亭道:“这就怪了,我们想因为香君是在代你谢谢侯公子的,因为她是你的门生,代你说一声谢谢倒也不过份,至于她那几滴情泪,则是为你词中的感遇而流,你那阕浪淘沙是你,连我听得都有点鼻子酸酸的。”

    郑妥娘笑道:“扯你娘的臊,你麻子还会酸鼻子呢!那真是日头打西边出了,你整天就是嘻嘻哈哈,自己满嘴喷蛆,专门绕着圈子骂人,你要是鼻子酸,准是叫人拿拳头揍的。”

    柳敬亭一缩脖子,道:“姑奶奶,你可真凶,我麻子又不是铁石心肠,我说书的时候,每说到伤心处,总是比别人先掉眼泪,刚才听侯公子念你的词句,鼻子一酸,的确有两滴眼泪在眼眶里转,差一点就掉了下来。”

    郑妥娘笑道:“是真的吗?那我可真要谢谢你了,只不过我就在你对面,看你那双贼眼眨呀眨的一直瞧着桌上的那块火腿,倒是有两滴口水滴了下来。”

    说得大家又笑了。

    柳敬亭笑嘻嘻地道:“可不就是那两滴眼泪吗,本来已经滚到眼眶边上了,叫你一吼一吓,它们跑错了路就从嘴角流了下来了。”

    这一说,座中益发笑得厉害,连香君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了。

    笑声略歇后,陈定生才道:“妥娘,刚才你说香君那一哭一谢似乎别有深意,而香君没反对,朝宗似乎也了然默认了,这个我倒是要请教一下了,究竟又是合何玄机呢?”

    郑妥娘看了一下香君和朝宗,才道:“这个他们两个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互相明白了就好,说出来就没意思,若是由我说出来就更为无聊了。”

    卞玉京道:“侯公子,那就由你来解说好了,我这个人最是忍不住打哑谜,若是这个闷葫芦不解开,我这一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连素来老实的吴次尾都被引发了兴趣,催着道:“朝宗,你倒是说说看,我倒是不相信香君这妮子会在肚子里作文章,她平实看起来挺老实的。”

    郑妥娘忙说道:“吴相公,你这话欠周详,该罚一盅,香君妹子是性情中人,所以才有那一谢一哭,可不是在肚子里作文章。”

    吴次尾道:“等朝宗说了之后,如果真是我错了,我情愿认罚,别说是一盅了,三大觥都行。”

    夏尤彝也兴致勃勃地道:“方域,你倒是说说看,应箕每逢酒会,最多不过饮上一两口,我们都叫他一杯先生,他从开始到终席都是一杯到底,今天肯认出三大觥,那可是很难得的事,你快说出个道理来叫他破次例。”

    朝宗看看身旁的香君,倒是有点为难了。

    他心里约莫揣测着一个意思,并不能确定什么,却没想到会弄得如此隆重的,尤其是此刻香君那双灵活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灼灼地看着他,使他更难以启齿了。

    这一猜若是猜错了,当然也没多大关系,可是今后在这娇小美丽的女郎面前,将要分量大减,从此遭受白眼的成分居多。

    他持一清喉咙,斟酌了一下措词,正想开口的时候。

    柳敬亭忽然又捉狭地道:“慢来!慢来!侯公子,你先别忙,我跟妥娘还要赌上一赌呢。”

    “你这个死麻子,怎么又找上了我了。”

    “我这倒不是故意找上你的麻烦,侯公子和香丫头一见倾心,他们之间心有灵犀暗通,我麻子可以相信,但是你居然也能先知先觉,知道了他们的心事,教麻子可实在犯疑惑,所以要跟你赌上一赌。”

    郑妥娘豪兴大发,道:“好!怎么个赌法?”

    柳敬亭略一沉思,道:“你先把你的意思写下来,然后请侯公子说他的心思,再经香君说出她自己的意思,最后看你的字笺,睢瞧你们三个人的说法是否一致。”

    这个提议立刻获得一致的首肯和赞同。

    吴次尾道:“有意思,有意思,若是他们三者合为一心,明天我做东,我们几个人在妥娘家里摆上一桌为贺,客人是原班人马,一个都不许缺。”

    陈定生跟李贞娘很要好,笑着道:“老吴肯请客是破天荒的怪事,只不过摆到妥娘那儿去,不合理。”

    他是要为李贞娘争取的。

    卞玉京道:“吴相公的作法很合理,贞姐这儿是自己支应门户,我是个没管头的,妥娘却不比我们,她家里也有开销,不能老是往外跑,上她那儿去,也免得她跟养母生气。”

    郑妥娘感激地看了卞玉京一眼,道:“大家看得起我,已经够感谢的了,不必再要破费,真要是我侥幸猜中了,大家给我做个面子,吴相公出份酒菜钱就行了,其他一切支应我自己贴。”

    陈定生笑了笑,道:“那怎么行,妥娘,你别为老吴省,他家里是个土财主,花几文钱不在乎的。”

    郑妥娘道:“这倒不是钱的事情,主要是大家对我的一份情,这些年来,我多少也攒下了几个私房钱,我不想带进棺材里去,能花在自己称心快意的地方,没有比这更为开心的事了。”

    柳敬亭笑了笑,道:“郑妥娘!你别打着如意的算盘,还不能准定是你嬴呢,要是你输了”

    郑妥娘道:“输了明天也是在我家,一切都由我,只不过请那位老爷出个面,麻子!你输了又怎么说呢?”

    柳敬亭笑道:“我本来也打算罚个小东道的,那知道吴相公抢着做主人了,我又不能跟他争,只好听由尊便,爱怎么罚我都行。”

    郑妥娘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先不说要你做什么,等我赢了,我再想个办法好好地消遣消遣你这臭麻子。”

    大家又笑了起来。

    郑妥娘自到一边去了,沾墨濡毫,连想都没想就写了几行字,折好了交给夏尤彝,道:

    “夏老爷!悠先保管着,等侯公子说过了再拆封。”

    柳敬亭忙道:“慢来!还有香君的呢!”

    郑妥娘道:“香君妹子不必说了,只要看她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侯公子说得对不对了,她是个顶老实的人,心里藏不住事情的,想些什么都挂在脸上。”

    口中说着话,眼睛却轻轻一扫朝宗,这是一个暗示,也是在提醒朝宗,要他多注意一下香君的神色,如果说得不对,就赶紧换方向。

    侯朝宗自是明白的,他看着香君,想了一下才道:“我先夸妥娘的诗词,香君以为我是在说场面应酬话。”

    香君忙道:“不!我是个实心的人,以为你每句话都是真的,所以才要你举出一两首来。”

    侯朝宗笑了笑,心中已有了底子,接着道:“你心中先前也许是那样想的,可是提出要求后,经大家一拦,你才想到我或许是在说敷衍话,不能认真的,那时你心中对我十分的失望。”

    香君道:“倒不是失望,而是着急,我心里万分希望你不是在骗我,却又怕你是在骗我,所以你果真能背出郑姐的词后,我心中真是万分的感激,感激你没有令我失望,我的眼泪也是为了感激而流。”

    侯朝宗怜惜万分地轻握住她的小手,道:“香君!我怎么会呢,我也是个很实心的人,怎么会骗你呢!”

    香君泪流满面地道:“侯公子,虽然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你,却像是早已经认识你,等了你很久似的”

    这番话说得太突兀了。

    因为她跟朝宗见面还没多久,而且她的身份又是一名歌妓,如若出之别人口中,必然会被认为是虚情假意的一种手段。

    然而出之香君口中,却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诚实,所以每个人都呆呆地望着她,没有一个人开口,似乎怕扰乱了那种气氛。

    香君顿了顿,又道:“我见了你之后,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恐惧。”

    侯朝宗轻叹一声,道:“傻孩子,你恐惧什么?”

    香君幽幽地道:“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身份的差异,你是世家公子,我是书院中的伶妓,我固然欢喜我们能够结识,但是我也怕你把我当成了一般的风尘女子,甜言蜜语,只是哄着我高兴。”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太幼稚了。

    一个风尘中的女子,原本也无权要求客人们对她真心相待的,可是出自于香君的口中,分量却又不一样。

    因为,她的年纪还很轻,落籍未久,没有染上风尘习气,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

    她的娓娓低诉,跟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一样,渴望着爱情。

    这番话若是由泰淮河畔的另一个女子说出,必然会引起两种反应,不是被认为矫揉做作,就是笑她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可是,香君说来却令人怜惜,不仅没人笑她,而且还使人感到眼眶热热的。

    真情的流露,毕竟是动人的!

    做母亲的李贞娘觉得她未免太露骨了,连忙咳了一声道:“丫头,有点样子,别惹人讨厌。”

    香君勇敢地抬起了头,道:“娘!我不是没廉耻,只是说出了我心里的话,所以我不怕人家笑我,我也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指望些什么,可是我多少还是存着一点希冀的,所以我知道侯公子并不是在骗我时,忍不住对他衷心感谢了。”

    侯朝宗初来之际,只是听说这个小女孩很秀丽、很逗人喜欢,原是抱着见识一下的心情来的。

    既来之后,发现她比自己想像中还要美,心里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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