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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向皇帝一躬身道:“请陛下恕民女无状,乞准用剑。”

    皇帝笑道:“没关系,夫人妙技无双,想必一定精采万分,只是不知能否先告诉我们一下?”

    贾仙儿道:“也算不上什么特殊,只是聊博大家一粲而已,回头由四个人在四方把去毛洗净的鸽子连续抛来,民女以双剑在空中取鸽翅入油中炸煎,每位敬献一副。”

    这个吃法并不新奇,但烹饪的手法太难得了,因此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瞧她表演。

    片刻后。两名侍女过来,一名呈上双剑,另一名则手捧银盘,而郭勇也命人贡进一大盘去了毛的鸽子。

    他用银叉叉起一头来,朝贾仙儿笑道:“大姊!接好!”鸽子已飞掷过来,贾仙儿单剑先挥,嗖嗖两响,鸽子的翅膀已堕入油中,冒出一阵炸油的雾。贾仙儿却已用另一口剑刺住了鸽身再抛回去,右手的剑再度削下继续抛来的鸽子,左手剑抛回鸽身后,立从沸油中刺起一对炸得金黄微焦的鸽翅。

    这是贾仙儿自己要求的,因为这是将剑器带进宴会上的藉口,这是欢宴,本来就没有佩带兵器,而皇帝要来时,郭勇早已通知家将们把身上的兵器解下放出去了。除了武将在朝仪朝参,否则臣属见驾,循律是不得携兵器的,要对付鱼朝恩必须要剑,而且把剑拿来交给贾仙儿与黄衫客时,更不能使他动疑,所以贾仙儿才想出这个办法,所谓献肴,虽说是每人一味,但客人自己带来的菜,则祗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敬过主人与主要贵宾就算完成了。

    郭勇也知道,一共抛了三头鸽子就停手了,而贾仙儿也以极快的动作把三对鸽翅都用剑尖挑出放在银盆中,由那名侍女捧着,首先当然是敬皇帝,其次则是以给汾阳王与鱼朝恩,其余的人是没份的了,他们已经饱了眼福,看三对鸽翅金黄微焦,色泽完全相同,益见贾仙儿剑技的精采,一时掌声雷动。

    三个受敬者的宾主都站了起来,贾仙儿则柱剑站在鼎镬旁躬腰恭身致礼。

    皇帝见贾仙儿要离开忙道:“夫人请稍候,孤能目睹夫人如此神技,请以斗酒为酬,回敬夫人。老千岁,把你昨夜所示的玉斗借用一下!”

    汾阳王忙着人呈了上来,皇帝亲手斟满了,正要命人送过去,鱼朝恩却为了讨好贾仙儿,忙走了过来道:“陛下,咱家为黄夫人送过去。”

    从侍儿的手中取过了玉斗,端着向贾仙儿走去,李益觉得这正是一个翻脸的机会,一扯汾阳王的衣服:“老千岁,可以借题发作了。”

    汾阳王刚才已得暗示,鱼朝恩屡次跟他作对,这位老千岁对鱼监跋扈之情早感愤忿,廷奏之间。

    也屡有劾言,双方都很不愉快,听说皇上有除奸之意。满心欢喜,一心在等机会,李益一加提示,他立刻就吼道:“鱼朝恩,你给我站住,圣上是在老夫的家里赐酒,不是在宫里,要你献什么殷勤,老夫的玉斗乃何等洁净珍贵之物,怎能由你这种仓夫污浊之手触摸!”

    鱼朝恩怔住了,没想到汾阳王会在这种情形下给他来个这样的难堪,不过巨奸也有巨奸的过人之处,匹夫所不能忍的羞辱。他却能忍下来,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场合下发作起来,对他绝无好处,而且是大大的不利。

    因此他仅笑了一笑道:“老千岁喝醉了!”

    郭汾阳王怒道:“老夫没有醉,老夫真要醉了,早就拔剑劈了你这匹夫了,岂能容你如此胡作非为,冒渎圣驾。”

    鱼朝恩冷笑道:“老千岁此言从何说起,圣上要敬黄夫人的酒,咱家代为送过去,这是人臣应尽之份”

    汾阳王怒道:“你既然知道人臣之份,就该懂得分寸,在圣上面前,你自称咱家而不称奴才,是冒渎之一,圣上并未命你代为送酒过去了你自作主张,是冒渎之二,应对之间,未尽臣礼,是冒渎之三,犯此三大不敬,任何一条都足以死罪。”

    说完朝皇帝一躬身道:“请圣驾降谕立斩此奸逆。”

    皇帝道:“鱼朝恩,刚才你是对老千岁太失礼了”

    鱼朝恩一看形势,冷笑道:“郭子仪与咱家素来不合,今天是借机会挟制陛下而欲报私仇,陛下不要怕,咱家保驾回宫,立讨此逆臣!”

    说着话已把手中玉斗一丢,飞身后退向皇帝而去,边行边撤出腰间的一柄软剑,动作却十分的迅速。他早已看出来了,皇帝是想借今天的机会除去自己,也祗有将皇帝挟制住,才能作为人质而安然离此。

    他心眼极活,判断也极为正确,行动更快,可是黄衫客就在皇帝身边,如何能容他得手。

    食猝之间,虽然没有武器,但所好案上有着盛菜的银盆,他端起一具银盆,连同里面的菜肴,向鱼朝恩迎面击去,口中还喝道:“退回去,你居然敢持兵器干凌圣驾!”

    这一击的劲力也很强,鱼朝恩挥动软剑,将银盆劈成两片,但去势也为之一阻,后面的贾仙儿已追了上来。

    她手中的双剑原是准备与黄衫客合力锄奸之用的,因此上来后举剑直砍,同时也把另一枝剑丢给黄衫客,夫妇二人立刻围住了鱼朝恩激斗起来。

    鱼朝恩十分骠悍,但他今遭所遇的对手却是当世最具盛名的两大高手,就不免要相形见绌了,不过黄衫客对他的估计也有了错误。

    黄衫客以为凡凝于气者必疏于技,这是一般的看法,因为这两种功夫是并不冲突的,只是同时都要下苦功练而已,一般人都选择一而精,练气在于修己,是消极的、防御的、致静的。娴于技则在于克敌,是积极的、进取的,趋向于动者。

    一般的江湖游侠都是在技艺上下功夫,因为他们经常要参与搏斗,主动的为抱不平而惩奸除凶,被动的为保盛名而应付另一些挑战者,都是以攻击作为防御。

    但一些深山的隐士,或释道门中的修士,则都以练气为主,着重在不为人伤而不伤人。

    鱼朝恩不是隐士,也不是修士,可是他的职务很少需要去主动杀人,所以只由练气而入门。等他手掌大权之后,罗致了不少的剑客武士为用,有人替他当杀手,更无须自己动手了。

    可是黄衫客对鱼朝恩这个人缺乏了解,他在宫中为监时已经是宫监当道了。远溯自玄宗明皇时,高力士就持宠内结贵妃杨氏,外交权臣杨国忠、李林甫等人而左右廷政,虽然还没有如今日之跋扈,但对于人事之任免,将帅之迁调,都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一代诗人李白,就是因为获罪此辈而终生不得志。

    鱼朝恩有监于此,就默默地并修兼进,常在背人处苦练,慢慢地以暗杀的手段,趁乱中铲除了不少同僚的争权者,终至手绾大权。因此他的搏击之技也相当精湛。

    搭上手后,黄衫客才知道这家伙的厉害,虽然不至于胜过他们,但要想在短时间内如先前所想的轻易地击败他。也是不可能的事。

    应战百余合后,仍是胶着的状态,郭威与秦朗都手执兵刃保护着皇帝,拥集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上观战。

    郭府的家将也都纷纷拿了兵刃,围成好几堵人墙,守护着圣驾,郭家的女眷,不解武者早已远远躲开,能够舞弄几下的也都严阵以待。

    汾阳王自己则手执银矛,左手握剑,领着一批亲信将校,强弓劲弩,重重地包围几圈。

    由此可以看出郭家平时的训练,虽然变起仓猝,却是有条而不紊,刹那间已完成了战备,没有一点喧哗慌乱之状,也没有一点惶恐之象,妇女属眷虽多,却没有一个发出尖叫。

    冷静、沉着,好像是蓄谋已久,这情形使鱼朝恩感到很不安,边战边对黄衫客道:“黄大侠,贤伉俪都是不慕荣利的高人,何苦要为权门作伥,跟咱家过不去呢?”

    黄衫客沉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所作所为,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早已招致天怒人怨了!”

    鱼朝恩道:“这是从那儿说起呢?本官护卫圣驾,压制那些桀臣悍将,使他们不敢有不臣之心,功在社稷,这几年的太平岁月都是本官一手造成的!”

    黄衫客淡淡然道:“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朝廷有的是人才,文可安邦,武能定国,根本无须你插手,侍奉起居,承值内廷才是你的本份,你居然掌握禁军,己属逾份,更私设刑监于军中,任意罢黜丞相,桀杀藩镇,权侵天子,超越了人臣之份,更超过了寺人的职守,因此像你这种桀宦权阉,绝不能再留在朝中为祸天下!”

    鱼朝恩冷笑道:“我知道了,本来我还以为是郭子仪报私怨向我寻仇,现在听听竟是皇帝的主意了。”

    贾仙儿道:“不错!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你现在已经知道是谁要除去你了,居然还敢持械顽抗,祗此一端,已可万死而不赦”

    鱼朝恩哈哈大笑,直呼皇帝的本名道:“李豫!你也不想想这个皇帝是谁保你登基的,居然敢对我来这一手,你以为靠着郭子仪就能除去我了,你会后悔的!”

    汾阳王怒喝道:“乱贼,凭你这句话就可知道你跋扈不臣之心了,今天你别想逃出公道。”

    鱼朝恩大笑道:“郭子仪,你别神气,就凭你邀来这两个江湖剑客就奈何得了咱家吗?

    等一下就有你的后悔的了。只要咱家出了你的门,你姓郭的全家就别想有一个活口。别人不知道,李豫该明白咱家有多少人手。”

    黄衫客哈哈地笑道:“鱼朝恩,你不要再迷信你那些手下了,翼公秦爵爷已经带了人去诛杀刘希逻,接掌你的禁卫神策军符了!”

    鱼朝恩笑道:“黄衫客,神策军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人接替的,咱家也不会轻易远离了,没有咱家的手令,谁也动不了他们,倒是你们夫妇两人,今天太不聪明,也太忘恩负义了。”

    黄衫客怒道:“胡说,我们跟你有什么瓜葛,这恩义二字,又由何而来。”

    鱼朝恩道:“你们傲啸江湖,快意恩仇,动辄伤人命,虽说是行侠仗义,或是为了自卫,究竟为王法所不许,可是朝廷管过你们没有,要不是咱家念在武林同脉,把这些事寝息下来,以你们二人满手血腥,能如此逍遥自在吗?如果是换个迂腐书生主权,能容忍你们如此蔑视法令吗?有这份胸襟让你们快意行侠吗?”

    这几句话倒是很有煽动力量,黄衫客与贾仙儿都不禁一怔,李益恐怕他们为鱼朝恩的危词所动,连忙道:“黄兄、大姊,别听他的鬼话”

    黄衫客却笑了一笑,不等李益说下去就含笑道:“我不会为他的游词所动的,黄某一生行事,无不可表之天地而质诸鬼神,我们不否认杀过一些人,但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假如我们真有罪,朝廷有问罪之意,我们绝不逃避,如果朝廷不问罪,也谈不上恩义二字!”

    贾仙儿也跟着道:“不错!假如朝廷没有究治我们杀人之罪,我们该感恩的是天子,而不是你鱼朝恩,而天子之所以不以我们杀人为罪,乃是信任我们的作为与对是非的判断乃在补有司执法之不及处,知道我们所杀的人是该杀的强梁恶徒,像你就是一个!”

    鱼朝恩哈哈一笑道:“贾仙儿,咱家是念在同为武林一脉,才对你们如此客气,你还以为咱家真怕你们不成,不过咱家要先把话说在前面,你们夫妇如果此时罢手退出是非,咱家一样领情,保证你们今后在江湖上的行为,依然能逍遥自在,不受官府羁束。”

    贾仙儿道:“你有什么权利能作此保证?”

    鱼朝恩傲然道:“天下虽是李家的,但废立之权,却操在咱家手里,皇帝听话就让他多干几天,不听话就请他下台,另外换个人干干,好在他们李家人丁兴旺,随便捧一个都行。”

    黄衫客怒道:“住口!你这种无君无父,视天下君储如儿戏的狂人,绝不能见容于世!”

    鱼朝恩笑道:“阁下何其太迂,富贵不能淫,天子不能臣,宇宙不能界,超然于物外,这才是豪侠胸怀,你们夫妇都不是那种能为功名利禄所拘役的人,何必去为一个竖子来卖命呢?”

    这家伙妁口才确实有两下子,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有着煽动人心的力量,但黄衫客却庄严地道:“不慕富贵功名是生性使然,不居庙堂是自知才力不足,但我们却没有忘却做人的责任,所谓侠义,也不仅是路见不平,拔刀而起的蛮勇,诛杀乱臣贼子,更是我侠义辈的责任,鱼朝恩,你不必花言巧语了,今天我们绝不放过你。”

    持久的搏战,以一人力敌两大高手,到底是很耗力的,何况鱼朝恩这几年来的养尊处优,不但在技艺上荒疏了,就是运气方面也退步多了,此刻已有点发喘,而黄衫客与贾仙儿却越战越勇,两支剑上的劲力也越见加强。

    鱼朝恩虽然练了避刃的护体真气,却也不敢贸然以身试剑,因为他也没有把握能承受这种高手凌厉的一击。

    厅中但见剑光缭绕,剑气呼啸,谁也插不上手去。

    鱼朝恩看看情形越来越不对了,不禁深悔自己的大意,没想到那个看来专好嬉乐的皇帝,会来上这一手。正因为他平常太好驾御了,才没有防备他,以至身陷危境,看来只有冒险一搏,只要突围出去就行了。

    于是他一咬牙,故作疏慢;放开中门,让贾仙儿的剑砍了进来,正好砍在肩头上。

    这一剑是他存心挨上,早已鼓足了气,但仍感到一阵疼痛,肩衣尽碎,剑锋着肉之处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这说明了护体真气虽然能抗御大部份的劲力,但他的肌肤还不够坚纫,仍然难抗钢剑的利锋。就在求生欲望的刺激下,他一声怪吼,身形猛地拔空而起,直往外厅掠去,那是全没有拦阻的地方,王府的家将都防他逃出门外去,放松通向花园的出路了。

    鱼朝恩心中正在得意,但没有笑出来,一片灰影罩下,守候已久的贾飞及时撒出了手中的巨网。

    网套得很准,刚扣住了鱼朝恩,贾飞立刻用手一收网索,把鱼朝恩挽倒在地。可是他也够骠悍,手中软剑连挥,已经削断了好几根网索,身子还在不住的滚动,眼看又将脱网而出,黄衫客与贾仙儿正待冲出去。

    李益却突然叫道:“把沸油抬出去,泼在他身上。”

    这倒是个好主意,黄衫客与贾仙儿不待他作第二遍催促,就两人对抬着那一釜沸油飞也似的赶了出去!

    鱼朝恩的头已经从网中钻了出来,忽然一片沸热的滚油当头泼了下来。

    剧疼攻心,热油灼得他身上滋滋作响,狂吼一声,身子猛地冲网而出,一拔三四丈高;可是他的双目已为热油所灼,无以视物,因此一拔起来,还是笔直地下落,贾仙儿心机灵巧,连忙把还有大半釜沸油的铁鼎移了过去。

    鱼朝恩人在空中还是想逃生的,因此下堕时打横了身子,手中的软剑舞起一片寒光,以防止对方追袭。

    等到他的软剑扫及了铁鼎边上,发出叮然声响,知道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上半截身子整个栽进了油里,一阵吱啦之声,跟看一篷刺鼻的油雾,鱼朝恩的身子已成了一块焦炭。皇帝出来了,看到鱼朝恩的尸体,不禁喜形于色,引手加额,欣然地道:“幸得三位神算,终于扑杀此獠,孤社稷安矣,鱼监还有一些同党,是否能请二位”

    贾仙儿望着那一段焦黑的残尸还在油中煎熬着,心有不忍,把油镬倒翻了道:“陛下,不必了,只要把他的残尸抬出去,余党自散,用不到我们了。”

    黄衫客也一叹道:“陛下,以技击之精,鱼朝恩实为草民所见之第一人,草民是为社稷而诛此人的,因此也不敢居功,只对陛下有一个请求。”

    皇帝忙道:“黄侠士有话尽管说好了。”

    黄衫客道:“鱼朝恩对用人上是有一套,尤其是对一般江湖人,也确实能做到令人为其不辞万死的地步,草民如果未曾见到陛下而先遇此人,很可能就会为其所用。”

    皇帝脸色微变,但是还道:“这话不错,鱼朝恩是一代枭雄,枭雄当然有其过人之处,如果放之江湖,他不难成为一方霸主,但他实非理国之才。”

    黄衫客道:“所以草民才为陛下效死力,现在鱼朝恩死了,请陛下赦免其所属从逆之罪。”

    皇帝道:“孤本来就不想追究其余的人,只怕那些人不死心,继续要为他报复。”

    黄衫客道:“那倒不会,陛下只要昭告鱼朝恩跋扈祸国之罪p同时也申明陛下之仁心,着令鱼朝恩所属的死士即日离开京师,就赦免其罪,草民相信他们会感恩的”

    皇帝道:“黄侠士能保证吗?”

    黄衫客道:“能!草民夫妇愿携鱼监骸骨,即赴神策营鱼监私邸,声明陛下之旨意,劝导他们离开。”

    皇帝想了一下道:“那当然更好,孤现在就可以亲书手旨,交给黄侠士带去,只要那些人离开京师,神策军就无所倚仗,大局可定矣!”

    这位皇帝倒是很痛快,马上就在郭府草书手谕,用了随身所携的一颗小金印盖上了玺记。

    黄衫客接过谕旨道:“翼公率所部擒杀刘希暹,大概已经奏功了,请老千岁即率所部,护送陛下回宫,等多两个时辰后,再到神策军中重新颁布领军将帅,草民在这两个时辰内,大概可以把事情办好的了。”

    皇帝道:“就是三位去,不是嫌太单薄了吗?”

    黄衫客笑了一笑:“草民不是去打架,而是去劝说,江湖有江湖的传统,草民是以江湖道义去劝说他们,根本没有动手的可能。对这些江湖朋友,不能动蛮的,因此人去多了没用,真要动手的话,就是派上千百甲兵也拦不住他们,陛下请放心好了!”

    他向汾阳王要来一床锦袱,把鱼朝恩的尸体一包,搁在自己的马上,跟贾仙儿贾飞兄妹俩走了。

    李益道:“黄大哥为人十分谨慎,他答应的事,一定是有着充分的把握,陛下大可安心,还是准备起驾回宫,着手整顿神策军的人事吧。”

    这的确是件大事,汾阳王不敢耽搁,亲自披挂起来,点齐了家将,护送皇帝回宫。

    李益看看没他的事了,也就跟崔允明各自回家。

    来到寓所,只见大门紧闭,敲了半天的门,才看李升来开了门,见了面就道:“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呢,听说城里又在闹兵变。”

    李益笑笑道:“那有的事?”

    李升道:“是真的,街上一道道的兵过去。”

    李益笑了一笑:“那是宫中在诛杀鱼朝恩跟刘希暹,现在大局已定,不会有事了。”

    来到里面,鲍十一娘跟吴妙人都在陪伴着霍小玉,见了他都赶着来问讯,李益眉飞色舞,把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大家才安了心,只有吴妙人愁眉不展,李益安慰她道:“嫂夫人放心好了,贾兄不会有事的,黄大哥、贾大姊跟贾兄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豪杰,他们跟鱼朝恩所网罗的死士都有交情,所以才前去劝说。”

    鲍十一娘也道:“黄相公是最慎重的人,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何况他是为了那些人好,替他们开了一条活路,他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吴妙人虽是稍安了点心,但仍然是忧形于色。鲍十一娘笑道:“十郎,这下子你总算大大地出了次风头,在皇帝面前立下了大功,将来一定会青云直上”

    李益得意地笑道:“我不过是出了个主意,真正建功的还是贾兄,凭他的一网才把鱼朝恩网下了来!”

    鲍十一娘道:“但主意是你出的,你不会武功,怎么能想出这个高明的法子呢?”

    李益一笑道:“这叫以物克物,鱼朝恩不该姓鱼的,鱼儿上了网,再下了油锅,还有生理吗?”

    他正说得高与,门外得得蹄响,却是贾仙儿来了。

    李益忙迎住问道:“大姊!事情怎么样了?”

    贾仙儿道:“很顺利,鱼朝恩既死,他的那些人失了靠山就抖不起来了,能够有一条生路,大家还会不答应吗,虽然有几个死士还不死心,但经过我们的劝导后也就答应离开了。

    我是来告辞,同时也接嫂子走的!”

    李益一怔道:“你们要走?”

    贾仙儿道:“是的!有的人还有家小,现下四城紧闭,我们不加护送,恐怕出不了京。”

    “为什么?圣上不是有旨意放过他们了吗?”

    贾仙儿苦笑道:“皇帝这道旨意能作为依据,未必真能唬得了人,何况上面用的是私印,就属于密旨,不是盖了传国玉玺的正式圣旨,只能亮出来给几个人看看,不能当众宣读的,人家照样可以不理。”

    李益道:“把守四城也是禁军,皇帝既然另派了将领,一定交代过,应该没有问题的。”

    贾仙儿摇摇头:“十郎!问题没有这么简单,鱼朝恩虽领神策军,但神策军未必全拥戴他的,平时就靠这些死土为辅,跟几个小太监或心腹太监领军,所以这些人跟神策群并不融洽,现在鱼朝恩倒了下去,鱼党人心惶恐,想逃走的很多,四城查得很严,必须要我们护送着大家才能走,郭秦两府的家将在辅助守护城门,见到我们,他们就不会阻拦了!”

    李益道:“那就把他们送出城去好了,大姊不必跟着走呀。”

    贾仙儿苦笑道:“我们不能再留下了,否则牵扯会越来越多,虽然皇帝亲口答应我们到此为止,以后不再找我们,但是靠得住吗?他不以富贵为羁,却以私情为束,没事来找找我们,我们还能推辞吗?还有那位郭老千岁,对我们算是十分器重,弄些小麻烦不时来吵一下,我们也不好意思推辞,那就很麻烦了。黄大哥说了,布衣以动公卿并不是好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话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再说我们以江湖道义来劝说那些人离去,要求他们别再闹事,总算他们赏面子答应下来,那是因为他们相信我们此举志不在富贵,假如我依旧继续留在长安,就难以使人相信了。”

    李益不禁默然,很显然他是不愿意贾仙儿他们走的,他们如若留在长安,对他的将来大有好处。

    但照这个情形看,显然是难以挽留了。

    贾仙儿笑笑道:“我们这一走,大概几年之内不会再上长安了,但你们不可能久居长安的,今年秋天,十郎一定可以膺缺外放,我们仍然有见面的日子。”

    说着就催促吴妙人道:“嫂子!快走吧,家里我已经另外叫人收拾去了,外面也备好了车子,我们这就动身。大家也不必送了,街上还乱得很。”

    这位侠女对霍小玉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握着她的手哽咽地道:“妹子,我走了,你要多保重,但愿不久的将来,我们还能重逢!我真舍不得你!”

    一声珍重,无限离情,贾仙儿就这么走了。

    长安市上的混乱却持续了很久才安定下来。

    大历五年,上代宗皇帝诛鱼朝恩,一扫宫监参予政事之陋风,朝纲因而大振。

    史官们祗是在史册上记载了这一笔。对于内情如何却没有详细阐述。

    李益是参予其事的,而且也出了点力。可是他并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蒙受到损害。

    因为鱼朝恩伏诛,朝廷追索鱼刘二人的党朋甚力,当年受鱼刘二人荼害的官员又起复了,同时跟二人有交往的官员都或诛或黜的,余波激汤了很久。

    鱼朝恩掌权多年,势力也相当庞大,清理起来很费事,言官们每天都有奏章,弹劾鱼刘旧党。

    皇帝大概也恨透了鱼朝恩与刘希暹,有奏必究,从小官儿慢慢兼及到王公大臣了。

    第一个受劾的就是霍王府。老王神武,对奸佞小人极少假以辞色,他的儿子却不太争气,因为他继承王爵的时候,也正是鱼朝恩最当势的时候。

    帝眷不隆,故旧也不太看得起他,由于他太庸弱,而老王妃又是个热衷权势的人,极力促使他跟鱼朝恩交好,因此也着实风光过一阵子。现在鱼朝恩垮了,他也惨了,一连十几道奏章,都是弹劾他的,话讲得很重,说他身膺王爵,不思国恩,巴结权阉,有辱人臣之节,应予严惩。

    言官原请的是斩监条,皇帝总算还顾念旧情,免了他的死罪,改判流罪,追回爵位,家产入官。

    霍邸的几个女婿也垮了,有一两个不明内情的人居然连李益也参上了一本,说霍小玉是霍王的幼女,李益也算是霍家的女婿,而老王妃对霍小玉是恨透了,竟然也咬上一口,把霍王的那幢宅邸也具造在抄没的清册中。这份奏章总算是碰了钉子,皇帝勾掉了李益跟霍小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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