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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近一更,沐浴而出的楼明傲却全然无睡意,反对起妆台上的八棱银华镜细细描起眉眼。
闲来无事,画好眉即用蘸了水的锦帕抹去。
樱桃木的案台磨得锃光熠熠,鎏银妆柜设有一格格拉抽,镶着云母天珠作把扣。最上一层抽格大敞而开,散着多式各色的花钿,皆是剪裁精妙,花料多以金箔为多,偶有鱼鳞翠翅,茶花子等。
挑来拣去,终是选了妃色梅花箔金,钿落额眉间,成五出花。面无喜色对着镜中人发愣,正要随手揭去,却听身后脚步声渐入。
司徒远正以郁闷走来,膳后即躲在书房间三两个时辰,眼见得躲亦不是办法,思来又去,终是揣着折子慢慢踱回东屋正间。在门帘外探看了许久,见里面那女人面色宁然,火气似也平息下去不少,挑了个时机帘子一打,人迈入。
只人了迈进去,镜前的人但也不回身,全然看不作他的存在。脸面顿时讪下几分,自找没趣开了口评价起她妆容道:“你这是学以宋武帝寿阳公主?!闲来没事画个寿阳妆来也好。”言着步至矮榻稳稳坐下,歪靠在矮几上打开折子,寻了个理由有意无意道:“书间灯油漏了,挑了几次也亮不起来。”
楼明傲不搭理他,一提裙摆起身至金桐橡木落地立镜前,套上件百碧短襟卷袍,左右端量了番。由床帐间抽出锦罗玉枕怀抱在胸,二话不多说,绕步而出。司徒远抬眼间正撞上她拎着枕头出门,忙拦声截道:“已入更,这要去哪。”
“搂小一睡觉去。”身子不回,抛了声出。
“咳。”司徒远微一咳,佯装镇定,手上批注着卷文,淡淡出言:“不准。”脑子里尽想着不知哪个女人走时撂下句“回来一定试试”如今却要抱着儿子睡去。愣是那小子,真也不嫌弃自己头顶上绿光圈仍不够亮。
“司徒远。”楼明傲扭身靠了门板,脸色极差,“你别当我不跟你算帐,就给我装样。你的事,咱慢慢解决。大局当前,最紧儿子。”
“他有什么紧要。”憋气幽幽出声。
“事不在你,你自当无紧。”一时间涌了小情绪,几步迎上来,摆出了说教的嘴脸,秀眉凝上:“除了自己你打心眼里在意过什么人?!小一那边,怕是多了他少了他都没个所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害怕又担心的,可在你心底有个数?!是,你严父,你摆谱,你架子大。可出的件件乱七八糟事,你但也摆平啊。不想应付的女人,便扔给儿子对付,你才不介意姓江的能把他怎么了,只自己不去上那贼船就好,对吧?!”声声逼人,一番话下来不带喘口气。
司徒远笔间浓墨凝了良久,双眉微抬,琢磨着该回应什么。此事却也亏了理,加上不擅解释,半晌无以答。反而更长了楼明傲的气势,见状她更夺过话机,愈言愈烈:“儿子帮你解决了那女人,你心底是否还偷着乐呢?!犯错误的人不是你,烫手的山芋也落不到自己怀里,某些人面上绷着脸言着礼教不周,梦里却要大舒好几口气吧。”
只听这女人口中俨然要将自己描成个小人,面色一紧,蹙眉回道:“这帽子扣得大了吧。”
“打出了这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倒也问过他的感受没?!好端端一个孩子,本是傲骨正气,如今却像个什么样子?!从早到晚,连正眼都不敢对上我们。沈君慈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你倒是清楚明白?!这事…你亏着他了!”冷袖一甩,寻个矮墩子即坐了下去。
“这也不算亏吧…算是他自己没把持住。”眼神扫向另一处,言中淡淡的,若论起坐怀不乱的功底,那小子实比自己却是差得远了。
楼明傲见他一脸推卸的模样便是更气,咬着牙:“他心里有人了,又怎会随意碰那小贱人。”这理儿却也是近半日才想明白的,想起那晚司徒一说起那女子的满目深情,俨然似个芳心萌动的小少年。而后他跪于身前坚持言那一句他未错的倔强,不是没有打动自己。那时心里正以堵心,粗略了这些个细节。如今细细想来,连上司徒墨吐出的那些实情,心下多少能摸清三两分。说不穿理由,心底反而为那孩子酸起来。
“有人?!”眸眼微僵,沉吟番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言罢,暗自琢磨半晌,抬头颇为幽怨的扫了眼一处翻白眼甩脸色的女人,嗓眼里涩涩的:“这事,我也有不对。不该瞒你,也不当任事情糟到了如今不吱声,确也有三两分避麻烦看热闹的不轨之心。”
她也不记得他倒也几回如此诚恳的言错,往日里硬撑起的脸面也全然不顾了,神情哀哀的认错,看得她心软了几分。静了半刻,起身落寞道:“我去看看他。”
司徒远亦随着起身走过去,抽下她手中的玉枕,裹在自己宽袖里。深深看了她一眼,双唇抿直:“我去陪他睡,你在这好歇一番,明儿还要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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