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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会自行吞咽,他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进去,小心地控制着獠牙以免刺伤谢泉的唇瓣,用舌头推着水一缕缕流进他的咽喉。
饶是如此,仍然有不少含着冰碴的水从谢泉双唇之间溢出来,浸湿了轮廓完美的下颌。
“殿下。”
“殿下……”
“殿下!”
华瀛呼唤着谢泉,一声高过一声,尾鳍急切地拍打着桥下积了雪的泥土。
谢泉不声不响地躺在他的怀抱中,没有丝毫反应。
华瀛哪里知道,早在纵火自焚前,谢泉就事先服了一种名为“醉生梦死”的含毒的迷药,此时华瀛自然叫不醒他。
怀里的男子气若游丝,似冰晶一般脆弱,华瀛都不敢用力摇晃他,生怕将他弄碎了,只能用两只蹼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低头用鼻尖轻轻磨蹭他的面颊。
“啪擦”、“啪擦”……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鞋履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华瀛立刻警觉地扭过头。
身披宽大斗篷的男子一从黑暗中现出身形,华瀛顿时一甩鱼尾,如一尾银蛇般缠紧谢泉的下/体,双蹼遮挡住他的面容,不让来者看见,像极了一头护食的妖兽。
涂山恒在他们对面站定,伸出一只手:“把他给我。”
“不!”
“怎么,上回还没有吃够苦头,得到教训,要再战一场?”
“哈――”华瀛毫不让步,冲他咧开嘴,亮出森白锋利的獠牙。
“哼。”涂山恒将手伸到斗篷下面,按在了腰际弯刀的刀柄上,忽然瞥见谢泉垂在地上的一只素手,薄唇一抖,“‘醉生梦死’?”
“快把他给我!”涂山恒猛地上前一步,“他中了毒,如果蔓延到心脏,便再也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不!”华瀛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瞳中逐渐浮起两抹妖冶的殷红,“除了殿下,所有人都是……骗子!”
“你自己看看他的手臂!你想就这么缠着他,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怀里吗?”
华瀛被他说得脊背一僵,垂下头,只见谢泉原本皓白胜雪的左前臂上,从纤细的腕子开始,原本在肌肤之下细细流淌的淡蓝血脉,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犹如蛛网一般辐散,此刻已蔓延过了肘部,往上臂爬去。
“不……不死!”华瀛惊慌地将鱼尾松开,用蹼按住谢泉的手肘,好似这样便能阻止毒继续扩散,神情慌乱无措得像个孩子,“不死,不死!殿下不死!”
涂山恒强行克制住过去抢人的冲动,蹙着剑眉,语调低沉地道:“你救不了他,把他给我,尧族蛊王能解百毒,让我带他回南荒,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颗珍珠掉到地上。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珍珠滚落在地。
华瀛将脸埋进谢泉的颈窝间,两道声音在耳畔环绕回旋。
一道雄浑沉郁,宛如古老而悠长的号角,是他身为前任鲛族之王的父王:“你的配偶,哪怕是死,也该死在你的臂弯里,死在你们共同的洞穴中。”
另一道温润清越,恍若竹梢风吟,是为父王孕育了他和兄弟姐妹们,妄图逃离东溟却未成功,被父王拖回洞穴深处囚禁起来,郁郁而终的“巢”:“真心爱一个人,从不应该是自私地占有……你们到底只是兽类。”
华瀛霍然扬起脖子,发出一串高昂的嘶鸣。
人本是听不懂鲛人的语言的,但或许是那种痛苦太过撕心裂肺,涂山恒一时竟也受其感染,为之动容。
银色的鱼鳞大片大片消融,鱼尾幻化成了双腿,华瀛抱着谢泉,一步一步走到涂山恒的面前,每一步都仿若踩在刀尖上:“不要殿下……死。救殿下!”
涂山恒伸手接过谢泉,注视着他曾经的对手,一字一顿郑重许诺:“我会救他。”
“呜――啊!”华瀛泪落连珠,不敢再多看谢泉一眼,转身投入了方才凿开的冰窟窿,溅起水花。
涂山恒将谢泉抱到停在桥边的马车里,扯下兜帽,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一抹自责:“凉王殿下,我来迟了,你不会怪我吧?”
车内一豆烛火微微跳跃,烛光温暖,谢泉鸦睫上沾着的雪渐渐融化成水,顺着面颊滑下,如同清泪。
涂山恒喂他吃下一颗能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丸,对同样裹着斗篷的车夫道:“走。”
黑篷马车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驶去。
朔风忽起,石拱桥下,传来一阵神秘哀伤的吟唱,仿佛在与渐行渐远的马车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