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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道:“如今谢祺已经回了贺州,那就看好谢家便是。这世间之事皆有迹可寻,断不会有什么凭空出世,只要查的仔细,顺着蛛丝马迹便能寻着。还有,查八荒查的如何了?”
卫澜回忆着之前所查的东西,慢慢道:“八荒虽号称有八族,但那已是旧事了,如今仅有谢、任、李、饶、邵五家,原是由谢家主持中馈,家主皆出自谢氏。不过后头不知何故变了规矩,改由各家轮流出任。”说些她放缓了语气,有些迟疑地看向楚晙道:“到了先帝那里本该是饶家出任家主,但却不知为何,中途却换了人……”
至于换了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楚晙也不说破,只道:“朕从前游学途中偶过贺州,知晓写《明净奇谈》的汪芫隐居于乐安城中,便起了拜访的念头……”
那日雨下的很大,她与刘甄在山道上行的颇为艰难,大雨瓢泼,雷声阵阵,天边阴云涌动,好似洪荒时鸿蒙未开的样子,电光如游龙穿行在云层中,偶尔划过一道夺目的白光,照出脚边深涧急流。
第一次拜访她与汪芫相谈甚欢,第二次汪芫将她引为忘年之交,这才有了接下来频繁的往来,汪芫学识广博,早年曾应朝廷征召,任讲经博士一职。后不堪朝中党争混乱,便辞官而去,周游六州十八郡,最后归隐在岭南的一座无名山上。用她的话来说:“人生于世本无名姓,皆蒙前人恩德,仰赖父母之恩,待百年之后成一捧尘土,亦是无名之辈。”
因念及此,她便于这山中潜心著作,将自己生平所得记于其中,以诙谐幽默言词藏发人深省之理著称,引发时人争相传阅。
彼时她不过一小小学子尔,虽来往的勤快些,但却不怎么起眼。
等她赶到汪芫居所已是入夜,仆人打来热水供她擦洗,道汪芫此时在见客。
她不免有些奇怪,汪芫隐居此地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怎么会有客拜访,连她自己也是无意在山中撞见,才有幸得见。
不一会仆人便来请她过去,客室里除了汪芫果真还有一人在,那人穿着一袭玄色长袍,鬓发花白,身材是南人中少见的高大挺拔,此时端正地跪坐在棋盘边,似在闭目长考。
汪芫起身道:“你要见的人我给你请来了,饶瑠,你可别给我胡言乱语。”
说罢哼了声转身对她道:“不必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若是不合心意,只管离去便是!在我这里不用在乎那些个虚礼!”
她缓缓跪坐于棋盘前,白子被黑子困住,生路几无,已成败势。
对面的人睁开眼睛,锐利地打量着她,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汪芫方才执白子,不知你要黑还是白?”
这等打量在她既往的人生中出现过太多次,于是她平静道:“若汪先生执白子,既为后辈,以师礼相尊。自当效仿,不改其节。”
“很好。”
白子落下,于局势而言都像是螳螂挡车,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这种挣扎她曾经历过无数,无数挣扎、无数血泪换来一个教训,落子时绝不能犹豫,哪怕明知道是输,也需搏上最后一注。
白子在右上又落了一子,黑子已经成收拢之势,长龙般将白子打的七零八落。
是输吗,也许会输的十分彻底。
她毫无犹豫,步步惊心。她不怕输,只怕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果决刻在她的骨缝里,将她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剑,得以劈开这混沌的一切。
待白子挣脱出时已是深夜,屋外的雨声已经渐渐小了,饶瑠注视了她片刻,忽道:“听闻你单名一个珺?”
她淡淡道:“与您有些相似。”
饶瑠道:“珺,美玉也。前后和氏璧乱六国之说,怀璧者有罪,皆在其壁,你觉得如何呢?”
她道:“物以稀为贵,若是无等同的实力去守护珍贵之物,就应该把它让出来,交给能以高阁藏之刀戟护之者。”
室内陷入沉寂,只闻雨声滴答,饶瑠半晌才道:“说的好。”她捏起一枚棋子问道:“你信鬼神之说么?”
“朕自然不信鬼神之说,也便这么回答了她。彼时尚不知饶瑠乃是八荒家主,后来她长住于汪芫处多次试探朕,多以前朝往事、史书记传考校之,此人有大才,能与汪芫相交绝非平辈,却不知为何不肯出仕。数月后她离去,只留下了一块木牌。”
楚晙仰起头,轻叹道:“……后来,她便因痼疾发作逝世了。”
卫澜一时默然。
楚晙忽然道:“姑母再坐会,朕去外瞧瞧。”
她起身走向殿外,从荫凉之处走到炎热的阳光里,炙热攀爬上衣袍,让她袖中冰冷的手再次感受到一丝温暖。
关于饶瑠的死,她其实并不愿去回忆起,那是她回到这辈子遭遇的第一次死亡,更何况饶瑠之死,也不是那么简单。
当她站在天凉山临渊阁里时,云海茫茫无际,前尘已是故梦,若要说还有什么不能让她释怀的,唯有上辈子,她的死因。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南柯一梦回到过往,梦醒时仍在帝位上坐着。而是曾真切地经历死亡——来自藏于繁华盛世之下致命的一击,而后这片短暂迎来光明的国度,再一次陷入无尽的晦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楚晙上辈子不是正常死亡,这就是她两世为人,耿耿于怀的缘由。
我终于写到了这里,感谢大家的陪伴,非常感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