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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乡实在是广袤的黄土高原那残塬沟壑区上再普通、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村子了。

    村子坐落于一道还算广阔的塬面的最东端,据说,站在南边的秦岭山巅上俯视这台塬,这儿三面均被沟壑艺术的切割,北略高南稍低的塬面颇似牛头状,于是这道塬也就有了一个既别致却又通俗的名字,牛头塬。故乡,就在这牛头塬的“牛”脑门儿上。

    村子的东边、南边和北边塬底下都属河南地界。北边过了黄河就是飘着老陈醋香味的山西地界风陵渡了。从记事起,人们就常说我这故乡是一个“鸡叫一声听三省”的村子,琢磨琢磨,也确不为过呐。

    村子的规模虽说不是很大,但要说小也不算小呢。全村一共有六个小组。若按区域来划分的话,主要分做了“三块半”一、二小组位于村子的东部,起个“小名”就叫做“东城子”四、五组位于村子的西部就叫做“西城子”三组呢,在整个村子的中心地带,就叫做“腰间”三大块说完了,还有半块呢。据县地名志记载,清顺治年间,部分张姓村民从大村中迁出另建了一小村。即如今在“西城子”西北方向的六组了。

    舅舅家在一组,我家在二组。一组位于二组的南边。那时,妈若带我去一组的舅舅家,就会说“走,到南巷去。”话既简洁又富于艺术性。想想看,真是美妙的语言。而这样既有张力又有表现力的语言,常常就会从故乡那许许多多的农人们嘴里说出来。让你一听之后,过耳难忘。

    二组过去只有两个巷道,老巷道在南边,叫前巷。我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新批了一院庄基,处在老巷的北边,后来盖房的人多了,这条巷就叫了后巷。再后来,随着村子的发展,我家院墙后边又建起了一道巷子。前些天回家,听他们在一块说后巷、后巷的。我原以为是自家所在的这道巷子,后来才明白,后巷的内涵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了。我家所在的巷子,现在已经叫做了中巷。你看,发展的事,在巷子的名称中就已悄悄然得到了体现呢。

    “腰间”虽然只是一个三组,可却是村庄的中心地段,这儿就是整个村子的政治、经济、文化活动的中心呢。学校、戏院、村部、篮球场,就连合作社、小卖部也多开于此,都挤于此。要知道村子的活跃程度,看看这里,就了然于胸了。“腰间”这名称,小时候的我总是想不大明白。三组,为什么就会有这么奇怪的一个名称呢?当真正想明白的时候,我又一次被村人的聪明才智所折服。现在的我常常想,我的故乡,真的就像“哑铃”一般,两头大,是谓东、西城子;中间小,是谓“腰间”而“腰间”就一个人来说,不也是中心部位么。学过几何之后的我还想,这“腰间”三组,是不是也恰好处于村子的“黄金分割点”上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答案。

    从村子到南边塬下去,有两条路可走。一条稍远点,路宽、坡缓。一条近点,路窄、坡陡。宽点的叫“打柴坡”名称自何时起,已无从考证。我想或许是因为过去村人到南山里去打柴,到商洛去背木头回来时多走此路的缘故吧。而那条窄点的路的名称就更有趣了“小嘴坡”起先,我并不知原因何在。直到有一天,当我顺着那条路从塬底下回来,走到半坡歇息时,无意中抬头,恰好能看到坡口。坡口往下那一段,更窄、更陡,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飘带一样,飘在黄土沟壑的边上。看着那小巧玲珑的坡口,蓦地,我就想起了这条路的名称“小嘴坡”真真是精妙之极,诗意盎然呵。

    学校门口有一个人工的涝池,我们这儿把这又叫做“泊(po,一声)子”的。下雨之后,村子里的雨水除一部分流到南边沟里外,其它多聚集于此。那些年没有自来水,村人洗衣就多在这儿。在泊子的北边沿下修了一层一层的台阶,洗衣时大家一溜行的排开,场面也很热闹。说说收成、谈谈娃娃,棒槌锤衣的声音、大人呵斥小孩的声音等等,夹杂在一起就会传了开去。学校教室里的地面自然是用黄土垫平的,于是泊子有水的日子里,同学们每天下午打扫教室卫生时,就会到泊子里去提水来洒教室,虽然有时候那水的气味已经变了,但谁又会顾得上这些,大伙仍然乐此不疲的两人一组抬着水。关于泊子,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大人们在洗衣服时,我站在台台上背对泊子,仰起脖子使劲往泊子沿上看,结果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幸亏大妈眼疾手快,一把就把我从水里拉了上来,至于我当时受惊吓的程度到底有多厉害,脑海里早已没有了印象。同班有位女同学有次不小心也掉了下去,被我老姑也一把救了上来。于是她父母就带着她郑重其事的到我老姑家,让她认我老姑做了干妈。这样一来,似乎她的辈分比我要高了一辈。后来,她嫁给了一位高中时常和我在一起踢足球的学长,再见面时,那学长便想以辈分来开我的玩笑,这是后话。

    从去年后半年起,那儿时乐园般的泊子被填了,填成了平地。据说,要搞一个标准化的篮球场。这样的事,于大多数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可眼看着号称“村庄湿地”的泊子的消失,我的内心深处偶然间就会泛起莫名的或多或少的怅惘。

    今年过年时,堂姐从村里来。她说,大年初一那天村里进行篮球比赛,我们二组上去就被别人淘汰了。爸爸听了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有着英雄迟暮般的感慨。想当年,弟兄五人的我的父辈,平均身高在村里那是无人能比,篮球水平更是领先大伙一大截。上场打球时,真有见谁灭谁的“大佬”气势。如今他们的年龄已大,篮球场这个“江湖”注定了只能属于欢实的年轻人,而二组篮球人才的断层和匮乏,谁说不是一种说不出的痛呢。可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也是社会生活“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活生生写照么。

    小学校园是不平整的,西南边明显比其它方位高出了二、三米。当这儿还不是校园的时候,在这块突起的地方的北边建起了一座房,高高在上、很雄伟的蹲在那儿。村人都称其为“上殿”为何这样叫,我心存疑惑,却也未曾调查过。或许那儿曾经是一处香火很旺的地方吧。后来在北京上大学时,去故宫,看到高高在上的太和殿,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学时的那座“上殿”上殿面南背北而建,北墙上开有后门,后门下面的北边是一小片开阔地,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操场了。学校若开大会,老师们就会站在“上殿”的后边讲着话,学生们就站在操场,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比如某学生被处分,某学生受奖励,当然还有上台表态发言的,有做了好事而意气风发的,做检讨的则一个个把头低得很下,一幅虚心接受,认真改正的态度。

    同村的同龄人,一般而言,基本上都是同学的。尤其像我们这样一个不算小的村子,学校的规模也算是有模有样呢。那时候学校里的学生多,老师也多。不像现在,农村里大多数孩子都进了城里上学。现在的一个乡镇当中,除了中心小学,好多村里的小学因为生源不足的问题都被撤了。对于我们那时的农村娃来说,通过上学离开农村或许是唯一的出路呢。一个班当中,因了种种机缘,每个人的命运也各不相同。有个女孩,当时学习很好,因为家庭的原因,终于没能坚持下去,现在的她早已嫁做人妇,前阵子回村时,在巷中遇到了她,看着她现在憔悴的样子,怎么也和小时的那个模样联系起来。有一位学习成绩一般的,看到上学无望,索性早早踏入了社会,上山开矿发了财,听说手上也有个几百万。还有一位脑子很聪明,我们俩那时候关系也好,谁知有正道不走,误入了岐途,二十多岁的时候被逮捕了,很是为他惋惜,唏嘘。还有一位更不靠谱,早早的抽上了大烟,死了。但更多的同学还是像大多数平平常常的凡人一样,在各自的岗位上默默的生活着,过着属于自己的平淡从容的日子。

    村子里过去有一座无量庙,民国时期始,每年农历三月初三都有庙会。地点就在西城子的一条东西向的主街上,庙宇面向东建在一处高台上,不知是不是有“紫气东来”的意思。故乡的庙会,无论从规模上讲还是从影响力上讲,毕竟和那些大庙名山的法会比不得。这只是村里的善男信女们一个美好的精神寄托罢了。遇过会时,几乎家家捐资,钱不在多,只要有心即可。大家心里想的可不都是为故乡祈福、为村人祷平安么。

    在我的内心深处,总为故乡没有一条长年流水的小河而耿耿于怀。没有水的日子是让人郁闷却又无可奈何的,幸亏,有水的地方离家并不算远。因为缺水,遇到夏天需要经常大量洗衣服的时候,除了在村中的泊子里洗衣之外,就是到南塬底下的河南去洗衣服了。那里因为地势低的缘故,有沽沽往外冒的泉水,有不断流的小溪,有轻柔的水草,有可爱的蝌蚪,有不知名的小鱼。每每妈妈、姐姐和我一起去洗衣服的时候,我就会很开心、兴奋,因为在那儿,我就可以尽情的玩了。我的职责其实很简单,就是当妈妈、姐姐她们把衣服洗好了,我只需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把衣服晾晒起来就好。妈妈和姐姐洗衣时,我就在一边自个儿玩耍着,看清澈见底的小溪水自由散漫的流着,水流很慢,慢到你几乎会怀疑,这水应该是不动的。小溪底有细沙、水草、泉眼。泉眼很小却多,一个个轻快的往外涌着水,细沙被涌出的水揿起,打着滚就翻到了一边,因为多,水底的景象也颇为壮观。掬一捧水,喝下,清冽、甘甜,若琼浆玉液一般,让人清醒。总看泉水也不尽兴呀,于是伸手入水中,搅动起来。霎时,水底如潜龙在渊、神龙摆尾,翻江倒海起来。清水变浊水,透明变浑浊。自己坐在水边欣赏着这些变化,用不了多久,一切又会重新恢复原貌。刚刚那样激烈,那样喧闹,那样热火的事像是从来未曾发生过一般。水又变清,泉又始涌,沙又翻滚。去年后半年,村里打了机井,铺了管子,家家都通了自来水。虽说做不到二十四小时供水,可和多年前要出省去洗衣比起来,不知道方便了多少。然而幼时那独有的玩闹、开心的情趣却也再找不到了。

    村南边有条沟,叫铁沟。铁沟途经此村处有一水库,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集防洪、灌溉、减淤、养殖于一体,库容量为40万立方米,加之水库下方二三公里处就是河南省的一个村子,所以汛期的安全问题那可是顶顶的重要,一不留神、稍有不慎弄出一个省际纠纷来,那可是很伤脑筋的事哩。关于水库,印象最深的是某年夏天水库居然被炸开了。当时我正在西城子同学家和他爬在板凳上写作业。忽然听到当街上有人大声的喊道:“南沟水库被炸了!南沟水库被炸了!”我和同学顾不上作业还没做完,几个人一道就向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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