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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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叶纷纷坠落，那身影是我的吧，于这枯败之中匆匆独行。仿佛有什么在追赶我，又仿佛有什么在牵绊，汗珠刷下如雨，可是直到天亮，我还困在竹影重重之境。

    昨天喝酒。第一次喝酒，而且是被人劝酒，难以推托，因老板说在座都是朋友，而且向我举杯的是本地父母官。58度白酒入喉，灼热刺烫。旁边的师兄一直低声叫我多吃菜压压酒，我笑说没事，问服务员要杯白开水。满桌人都在笑，酒席上美女们理当要被敬酒，要回敬，这是美女工作的一部分。我要从事的职业，不是我的专业。老板想收留我，是因为觉得我这个人素质不错。这是陌生人的欣赏，对这来说这是第一次，这让我自信心突然高涨，比姐姐的一百句看好我还有效果。所以我笑着笑话，也觉得真是好笑。

    下午大家都在宾馆房间里休息，倒在床上想哭，破处的感觉也就这样吧，突然间觉得自己不再属于象牙塔了，因为喝酒了。不只因为喝酒了，如老板所说，本小姐要闯江湖了。江湖。终于掩着被子，真是难受啊。于是打个电话给小李，小李说你怎么这么猛，喝点啤的也可以啊！他说你就别往江湖混了。我挂了电话就笑，其实江湖这个地方，还是挺好玩的，谁说我不适合，如果不适合，我何必这么难受。

    这是我进公司后第一次出差，其实我刚进公司三天，老板说让我了解工作，我呢也是这么想的。这工作每周六天上班，工资第一年1500块。刚告诉姐姐，她叫我立刻推掉，做个文员也比这个值。但是这让我更想要这工作，辛苦、少钱、姐姐反对，这是多么有诱惑力的条件啊！一定是我心理变态。小学时为了对得起“许影的小妹”这个称呼，我得考第一名，所以我被班上男生排斥，和男生打成一片的女生也不理我，小朋友们不喜欢只会念书的同伴；初中时我有很多事不能做，因为还得考全校第一，考不到得自己哭，没人同情我，因为许影的小妹就应该做到。高中时姐姐作主填写志愿，于是我就考到这个离家千里的地方了。同学多留在长江以北，每次和妈妈通电话，我感觉每个字都延时传到她耳朵里，因为距离太远了。我生命中的每一件事，小时候是爸爸妈妈决定，高中以后是姐姐决定，我想工作之后，可以由我来决定，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要考研。虽然我手中没有雨伞，但是我想用双手撑起一片自己的空间，有风进来有雨进来，我自己来抵挡。

    怎么会有竹林中的梦，可能是因为爬山吧。上个星期我去登杭州最高峰“窑头山”山上只见竹子，没有其他树木，我力气耗尽了还是望不到山顶。可能那瞬间的绝望太深，虽然转瞬即逝，但却已烙印在心底。下山来已经天黑了，阴森的山路上，总觉得身后还有脚步声。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罪过，姐姐从来都是对的，不是专制式的英明，而是经过事实证明的正确。任何一件她为我决定的事，都比按我自己设计的来得完美，任何一件事，无论大小。昨夜我有了与在山上同样的感觉，是绝望还是害怕？如果以后的人生路，我自己来走，那么这样的梦会出现多少次呢？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前半生白过了，这时候往往是想在记忆中找寻一处可以算作成就的座标而不得。二十年转眼过去了，而我除了上学还是上学，而这上学是很纯粹的听课考试，这坚持不懈的结果，便是现在很难找到工作，可能几百万人都是这样追星赶月的过来的。因我的性格所致，所有的朋友并不多，而且所求又太多，动辄要人家把心交给我，这幼稚的恶习从小到大，都没办法改掉。所谓真心，现在我已经懂得是怎么回事了，但是我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年纪了：深信的太多，怀疑的太多。在时间的光影交错中，我是一名看客，并且这幕起与幕落之间，并没有让我觉得十分快乐。那么，或许时间之后站着一名我的观众，注视过我的每个表情：我挣扎徘徊，我意气风发，我为了过河而脱下鞋子，但是鞋子落水被漩涡带走了。

    我原是把读书时代和工作时期，在生命中截然分开的。但是现在我醒悟，事实并不会是这样，穿过萧然的孤独空间，就别想摆脱留在身上的灰尘，因为这孤独感是凭空而来的，外界一直热闹，而且亲人从来关怀备至，孤独是自己生出来的。

    梦里我清楚地看到，苍黄的竹叶密密砸砸地落坠，我想即使走出幽暗的竹林，也不见得豁然开朗，何况如此努力我还是留在原地。

    我在梦里没有大喊，清醒时更不会。我跟老板说我要重新考虑这工作，因为刚进入社会，很多事情我要多用些时间来揣测。无论这结果如何，我想我执著的和不曾在意的什么东西，已经离开我了，想要悄然远去，永远不再回来。这是六月的简单习惯，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忽然清透湛蓝。无论我失去的是什么，我想在它发现之前，我就这样摇摇手，和它们告别了吧。至少现在这一切的背后，是我微笑了二十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