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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让黑血碰触到嘴。
刚吞下红润的血,他就猛地抬头,双眼发直的颤动。黑发中的白发都脱落,生出的是更强壮的黑发,脸上的皱纹也消失,转眼从有些疲倦的中年,变回精神抖擞的青年。
“呼——”他叹息着,也回味着,如似销魂。
啪!响指声再起。
蝉精连忙回过神来,兴奋的开口:
“这是神族之血。”
因为吞咽神血,他就跟同类不同,不但有了说的能力,更不用在冬季到来时死去。他将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很久,而且始终青春不老。
这是因祸得福啊!
蝉精欣喜不已,感受着神血带来的改变。他身强体壮、气血畅旺,能够繁衍无数子嗣,甚至能看到蝉族之间传说已久,却不曾见过的降雪之景。
再也没有族类可以嘲笑他,什么叫夏虫不可语冰。
公子面露讶异。
“神族?”
“是的。”
俊美的脸庞下,有不知名的东西钻动,在俊容上一下子凸、一下子凹,景象诡异而骇人。那东西不断从公子头部涌出,顺着颈项溜下,游走在皮与肉之间,几乎就要裂肤而出。
“她是神族?”
“是。”
难怪她的能力远在他之上。
许久前的记忆,此时出现在脑中,那可恨的声音在脑中回荡,清晰得就像是昨日才听见。
奉神族之命,我判你流放到万里之外,不得再归回砚城。
驱逐他时,姑娘这么说过。
神族。
那句话是线索,却也误导了他。
牵神族之命。
一直以来,他以为姑娘是奉命于神族,却没有料想到她本身就是神族。不论是
身为责任者时或是成魔,要对抗神族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几乎。
他在入魔前读过的那些书册中曾清楚记载着,即使非常非常稀罕,却也有神族真正被击败的例子。这证明他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她把夫人封印在哪里?”
他问出最亟欲知道的问题。
蝉精张开口,欣喜的脸色乍然有些诧异。他闭嘴,再张嘴,重复了几次,最后挫败的放弃尝试,不甘心的回答:
“我不知道。”
原来这世上竟有他不知道的事。
公子微微拧眉,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窜出七孔的扭曲黑蛇不再因怒意而激烈舞动、慢吞吞的缩回去后,才又再问:
“她已经是神族,驱逐我后大可离去,为什么会留下,继续担任责任者?”
成为神族,是责任者期满后的报酬,她不需多费一番功夫。
“是因为雷刚吗?”
这可能性最大。
但是,却又说不通。
身为神族,姑娘大可以为所欲为,三年多前就带走雷刚、远离砚城。她继任责任者,反倒会让心爱的雷刚成为期满后的牺牲品。
蝉精摇头晃脑,脸色和缓了些。
“是。”
他先肯定,但又回答:
“也不是。”
公子不接受模棱两可的答案。
“解释清楚。”
“姑娘留下,某部分是为了雷刚。”
蝉精说着脑中源源不绝的答案:
“但是,她担当责任者也是必须的。”
“为什么?”公子眯起眼。
“这不是她第一次担任责任者。”
蝉精语出惊人:
“五百年前,她就曾担任责任者,期满后献出牺牲,当时就成了神族。但是,她的方式受到质疑,于是必须重复担任第二次。”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公子舔了舔嘴角,舔去一些笑意,却还留了一些在唇上。他嗅见机会的味道,很可能就是姑娘的弱点所在。
“她当初是用了什么方式?”
“姑娘第一次期满时,献出的牺牲是个威力极强的大妖。”
五百年前的事,蝉精说来还是有条不紊:
“大妖的能力与当初的姑娘难分上下,姑娘没有与它为敌,反倒与它成亲,期满后牺牲大妖,也为砚城去除大患。”
公子眼中精光一闪,陡然明白过来。
“她骗了那个大妖。”
这女人的心思盘算得那么深,所作所为都对她有利。
“她对大妖是虚情假意。”
最是在乎,却未必是情爱。
她在乎大妖,说不定是为了除掉它,如此才能一举两得。
“神族间就有此一说。”
蝉精点头,道出深藏已久的秘密:
“于是,姑娘再临砚城,第二次成为责任者。”
“这次,她遇见了雷刚。”
他深深记得她有多么在乎雷刚,甚至早早就做了防范,让雷刚从人变鬼,隐没他的鬼名作为保护。
公子这么想着。
但是,他很快又变得不能肯定。
虽然见过姑娘如何对待雷刚,深深的在乎,看似深情,却只有她知道是不是真心真意。毕竟连神族都不知道她情意的真假。
这一点,不需要问蝉精,公子也晓得不会有答案。
他没有怒,更没有半点沮丧,笑意仍在。
至少现在已经确定雷刚会是个关键。不论她是真情还是假意,雷刚都会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有了这个弱点,她即使是神族,也未必立于不败之地。
窗外,秋意褪尽。
冬天来了。
蝉精深吸一口气,怀抱无比兴奋,感受着从未体验的凛冽气息。什么时候才会
下雪?雪是什么温度?摸起来是什么触感?吃起来会是什么滋味?他全都迫不及待想知道。
他站在窗口,挺起胸膛。
倏地,某种东西从体内冲撞、穿透他的皮肤疾飞离去。速度太快,他只隐约看见一抹残余的碎红。
禅精艰困的伸出手,想要挽回离去的神血,却在下一阵冬风吹起前就僵着身躯,维持最后的姿态死去。
世上注定了蝉不知雪,任何一只都无法违逆。
公子站起身来,望着神血离去的方向,也是木府的方向。姑娘察觉他的出现了,时间虽短,但已经足够让他问出几个跟她密切有关的问题。
白袖扬起,他嘴角含笑,身躯如燃烧的蜡烛般融化,流进厢房的阴影处,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他得到重要讯息了。
厢房里头,久久无声。
店小二耐心的等啊等,从满腔期待等到惴惴不安。
他先用一只耳朵,忐忑的贴在门上偷听,始终听不见动静。眼看客人来了又走,不论是其他厢房,或是开放的桌台,都换过好几次客人了,就是里头那个说要给他小费的贵客还没有喊结账。
这、这、这该不会有啥差错吧?
他把整个人贴上去,像壁虎般贴着门,力道还不敢太大,就怕把门碰开了。
砰!一颗爆栗用力砸在他脑袋上。
“唉啊!”他惨叫一声,脚步颠了颠,身子摇摇欲坠。
掌柜站在后头,气呼呼的骂着:
“你这小子,整晚都看不见踪影,喊也喊不来。店里忙得快翻天,谁都累得快趴下了,只有你一个人偷懒,躲在这里不做事。这回我非扣你冥饷不可!”
店小二心里发急,颠得更厉害。
“不、不——”
字未成句,他已经控制不住,重重撞开雕刻花鸟的木门,倒进大半晚都没开的厢房。
“掌柜的,我没偷懒,是有个贵客在这里,我得伺候着。”
他大声辩解,慌忙站起来,想要向客人赔不是,转身却惊见杯盘狼藉,好酒好菜都洒了,瓷器也碎裂,桌子更是翻在墙边。
至于贵客,则是面朝下,半个身子挂在窗口。
“这是怎么回事?”掌柜焦急的问。
糟糕,该不是出人命了吧?
店小二冲到窗边,把财神爷抱回来,脸色发白的伸手探了探鼻息,急得头上冒汗,大声喊着:
“掌柜,快快快,去请大夫来啊,客人没气了!”
呜呜呜,他的小费啊,这下子没着落了。
掌柜却没有离开,反倒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死者。一看那长相,他的眼泪差点也流下来,伸手又朝店小二后脑狠狠连打好几下。
“请什么大夫啊,我这顿赔得还不够吗?”
他在厢房里团团转,从洒落满地的残羹散酒辨认。
“唉啊啊,我上好的五十年竹叶青!还有这灵芝炖鸡、这馎龙鱼、这蟹黄汤包、这藕心镶肉、这——还有我的瓷器啊!瓷器啊!”他握拳哭喊。
店小二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
“掌柜,人命要紧,您还顾什么酒菜?”
“什么人命?”掌柜火了。
“就地上这客人啊!”“这根本不是客人。”
掌柜按着店小二的头,逼着去看死者的脸:
“认不认得这长相?我不是早就要你们给我记得这张脸的吗?”
店小二这才细看:
“好像,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我还让人画起来,就贴在柜台后头!”
他怒气充脑,两眼昏花:
“这是蝉精啊,到秋季临死前,就到处骗吃骗喝,吃完就死,白吃白喝还要店家帮着收尸。”
“啊?”
店小二惊觉被骗,却已经太迟。
“既然是你带进来的,尸首就给我从后门抬出去。”掌柜连连叹气,整晚赚来的利润都抵不过这顿白食啊“还有,损失都从你月薪里扣!”
“掌柜——”
“还敢回嘴?”
店小二低下头去,缩着肩膀不敢再说。
“记得把这里清理干净,知不知道?”
店小二学夏季的蝉,小小声的哼了一句:
“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