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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刍荛,多桑年纪大了。以前我还不认输的想再拚它个几年,但这一病下去,我看全完了:这公司我已经交代好,如果我走了,你当然就是下一任的社长。公司里的干部都十分忠心,你接棒我也可以放心啪!”斥责完那个因为疏忽而使公司损失一大笔订单的部属,扬皓笛转过头来,气喘吁吁的叮咛着刍荛。
失笑地看着那些个面有惧色的干部,这个望似清臞,笃起人来却丝毫不打折的老头儿,虽躺在病床上,但还是令人生畏的威严。
“多桑,医生说你只是劳累过度,等出院后只要小心调养、少生气,你还是可以回公司上班。”很难想像教这个出了名的工作狂完全闲散下来的样子,看看床头几上堆得高高的档案夹,刍荛拍拍老人的手背。
“唉,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啦!前天和友商社的社长跟我打高尔夫时心脏病发作,才半天就呜呼哀哉了,我看,我大概也要步他后尘。
“多桑”眼前这个感伤而苍老的老头儿,还真跟刍荛记忆中,那个飞扬跋扈、才气纵横的多桑,完全地脱节了。他不但没有往日的神采,也不见他充沛的斗志。
“其实,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我真是不甘心,当初要不是跟他玩假装的游戏,或许今天的我就只会是个在山上捡柴种田的农夫而已。真是不甘愿哪!”无视于那些部属不赞同的眼神,扬皓笛拿起他抽惯了的烟,公然地在病房中点燃。
震慑于扬皓笛的火爆脾气,护士们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有不时地拉着刍荛到一旁咬耳朵,所以,只要一见到他拿出烟,刍荛便马上坚决地要他熄掉。
“唉,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你们连这么根烟都不给我抽!”扬皓笛搔着他日渐稀疏的秃头,连连地发着牢騒,眼睛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刍荛手里被捺熄的烟。
“多桑,谁说”无可奈何地笑笑,刍荛没辙了。
“唉,人生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意思?”
灵机一动地想到刚才老人喃喃自语的话,刍荛心想还是找些什么事让老人去烦,他就会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多桑,你刚才说什么不甘愿的事,还有假装”
果然,他才起个头,老人即自顾自地接下去,这一说就欲罢不能,甚至讲到三更半夜,还是刍荛看不过去,要那些干部先回家休息,否则要等老头说完,明天大早儿还要不要上班啊?
然而,也因此在老人虽说不强迫,但语气里根本已经认定要刍荛跑一趟的情况下,他只有风尘仆仆地再跑到台湾来。
将那张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陈旧脆黄的纸张往桌上一放,轻轻地推向满头雾水的映蝉,刍荛一直在考虑,究竟该怎么开口。
映蝉好奇的拿起那张纸,上头有中文跟日文并列,她掠过日文,直接阅读后头的中文,起码这一半的字她都看得懂。
立据人皮刚,因与扬盛益结为异姓兄弟,愿将一子过继给扬盛益为嗣。立据人皮刚
看前是满头雾水,看完之后还是茫茫然,映蝉将纸放回他用来包裹的塑胶套里,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呃,扬先生,我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么皮刚先生”沉吟半天后,他缓缓开口。
“是我曾祖父。”拨拨掉到眼前的头发,她笑答道。
“那就对啦!你知不知道你祖父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呢?”终于要切人重点了,刍荛感到有进展而松了口气。
“我知道,我爷爷说过,因为扬先生救过我曾祖父一命,他又没有孩子,所以我曾祖父愿意送双胞胎中的一个男孩给他当孩子,但是那个扬先生带着我的伯公到日本去后就没有消息了
“现在有了,我这回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连连眨着眼睛,映蝉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使美得有点罪过的脸庞“呃,什么样的消息呢!
沉默持续地僵持了几分钟,刍荛考虑了许久都挺难启齿的,但总不能将事情老悬在那里吧!
清清喉咙,刍荛迎向她闪动精灵光芒的双眸“是这样的,根据这张契书,可以证明我养父跟令祖父是双胞胎兄弟。”
瞄瞄那张褪色了的契书,映蝉勉强地点点头,但她明媚大眼中装满了浓浓的防御之色,戒备满满地盯着他。
“那又怎么样!”挺了挺背脊,映蝉低声地问。
“因为这张证据的出现,所以,我养父自然对这皮家大宅有一半的权利,在法律上这称之为应继分”
“等等,你再说一次?你的养父对这皮家大宅有什么一半的权利?”讶异地半站了起来,映蝉的表情已经是准备下逐客令了。
“唔,我知道这挺难令人接受,因为我养父一向都待在日本,从来甚少跟你祖父联系,但这并不能抹没,他也是这皮家大宅一分子的事实。”
“我根本没有说他不是!只是这皮家大宅已经年久失修,而且也值不了多少钱”抬头打量着残旧的大梁,还有斑驳的墙壁,对这座历史悠久的三合院式建筑,映蝉有着深厚的感情。
“的确!”以挑剔的眼神仔仔细细地盯着被虫蚁蛀空了的梁柱,再看看灰败的壁面,刍荛扬起了眉。如果照养父所说的整修整修,等他回来颐养天年的想法,那未免太过乐观了,因为照他自己的看法,整治这幢房舍的最佳之道,无非是打掉重建还来得省事!
虽然自谦地嫌了嫌皮家大宅的破旧,但听到他如此不客气地赞同语气,还有那种几乎可以说是嫌恶的眼光,还是大大地刺伤了映蝉的心,激起她的反感。
“对啊!所以你大可回去告诉你养父,皮家大宅真的没啥稀奇的。”冷漠地耸耸肩,映蝉不耐烦地希望尽快打发他离去。
将拇指和食指扣在下颚,虎口不住地摩掌着下巴,刍荛嘟起唇地对映蝉摇摇头“不,皮家大宅对我养父意义重大,事实上,他想回到这里定居,安享晚年。”
“啊?”讶异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映蝉脑海里飞快地想着那些圯落的屋梁和布满蜘蛛丝的老旧阴暗潮湿的房间“但是,目前皮家大宅只剩下两间房间是可以住人的!一间是我爷爷,另外一间我住。”
抿着唇地盯着映蝉古怪的神色,刍荛一弹手指地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没关系,我可以先睡几天沙发。”
“你是什么意思?先睡几天沙发!那表示你”“那表示我将会在这里住上好一阵子,因为我要确实监督工人改建房子。”
“改建房子?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这个权利动我家的房子?”映蝉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舌头反问回去。
“就凭这个!”扬扬手中的契书,刍荛脸上布满了理所当然的笑容“你刚才不是也承认我养父跟你祖父是双胞胎兄弟,自然他也有权利回来分一半财产的,不是吗?”
被他的话堵得无话可说,映蝉皱起眉头地瞄瞄他,挺不情愿的发现自己还真是找不出理由去反驳他哩!
“好吧!既然你非要整修房子,那就后面那一进吧!这种老式房子有三进,我跟爷爷住第一进,第二进都空了很久,大概都不能住人啦!至于第三进,那是以前养猪萎牛的猪圈和牛拦”想到几次台风肆虐后的断垣残壁,映蝉可不认为他看了之后,还敢住在那里。
“可以啊!你可不可以先带我去看看环境呢?”看腕间昂贵著称的表,刍荛心不在焉地尾随着映蝉娇小灵活的身躯穿梭在四处斜躺的梁柱和砖瓦碎片之间。
不时偷觑他几眼,在发现他的脸色在看到那些碎片残段而愈来愈阴霾之时,映蝉的心里又更加乐几分。哼,最好把你吓坏了,远远地逃开去,省得你们在我最心爱的皮家大宅动手动脚!
专注地盯着后面那进勉强可看出是房间的砖砾石块间走动,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映蝉的狡猾笑意,刍荛看也不看沾了满身的蜘蛛丝和灰尘,只是全神贯注地将所见到的情景全收进他精密严谨的脑袋中。
不错,果然如这位小女孩所言,这里根本已经毁损到不能住人的地步,若是要局部整修的话,费时耗工,倒不如
慢条斯理地随着映蝉踱到之前所坐的客厅,迎向她不怀好意的笑容,刍荛垂下眼帘,低头轻啜着映蝉所奉上的柠檬茶。
“如何?我看还是算了吧!后面那些房子,据我爷爷所说,大概都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要整修的话,可得花不少钱,你养父干脆拿那些钱到镇上去买幢楼房,可能还要划算些呢!”执着漂亮的冰水壶,映蝉忐忑不安地一再游说他。开玩笑,自幼成长于斯的皮家大宅之于她,向来都是她精神上最大的慰藉,是她的堡垒,怎可轻易地让别人侵入呢?不行,即使是伯公都不行!
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面上,刍荛根本不将映蝉所说的话列入考虑,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充斥着各种建筑物的雏型,以及所需耗费的时间,就他刚才观察所见,正如养父所说的一样,皮家大宅拥有十分辽阔且典雅的视野,而且是个非常理想的疗养之所。
自顾自地唠叨了好一阵子,映蝉紧紧盯着对面沉默不语的刍荛,只见他眼眨也不眨一下的看着杯壁不断往下滑而连成线,最后在桌面形成一滩水渍的水滴。突然伸出食指沾沾水,在桌子上画出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房子。
正当映蝉觉得一筹莫展之际,他突如其来的站了起来便往外跑,怪异突兀的动作,引得映蝉也不由自主地尾随他跑了出去。
引擎嘶吼声标榜着马力强大,那辆光可鉴人的黑色大房车在亮晃晃的阳光下,更显得巨硕且尊贵。
“嗯,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就派人先来整地。现在,我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将头自缓缓降下的窗户玻璃中探出,刍荛匆匆的交代完即要离去。
“等等等,你是说你要修理房子?”
“嗯,把那些腐朽的梁柱和破碎的砖瓦清清,我想那里的基本结构还不错。”
“可是,那要花很多钱喔!我可没有钱去付整修费,如果你要弄,可要自己付钱!”定睛地看了映蝉一眼,刍荛突然伸手扯扯她的辫子。
“小朋友,你听到我要你拿钱出来了吗?”
“没有!”用力地抢回自己的辫子,映蝉不自觉地翘起下巴“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朋友了。”
“可是你的确是小朋友啊!蚌头小、年纪小,连辈分都小,仔细牵一牵咱们的家谱线,你还得喊我一声叔叔呢!”将彼此的关系理一理,刍荛忍不住莞尔地打趣道。
虽然明知他所谓的是事实,但映蝉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反正就是看他挺不顺眼的,她扁扁嘴,横了他一眼后,转头便冲进屋里去了。
笑着将墨铙架上鼻梁,刍荛又坐在车上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往紧闭着的大门望了几眼,他拿起纸笔,很快地在其上画出图案,是幢英国式的平房样式。
眼角扫到门口那个漂亮的花圃,想起映蝉宽大衬衫上的泥巴,他又挥动笔,几秒钟之后,平房便被团团的花团锦簇所围绕了。
再深深地看几眼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驱车离开。
而在屋里生闷气的映蝉,咬着指头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小朋友、小朋友,生成娃娃脸又不是我的错,难道他就盲目到看不出我是个女人!奇怪,他把不把我当女人又有什么关系?他是嗯,我还得喊他叔叔呢!
只是,为什么我老是觉得心神不宁?是不是因为我还没有把我该做的事做完?
是啊!一定是这样的,因为我的花都还没种完,嗯,我还是乖乖的去种花吧!
念头一起,她将棒球帽转了转,重新跪坐回她原先种到一半的花圃前,但无论她如何努力的想要专心种花,思绪却老是跑回到那个叫扬刍荛的男人身上。
嗯,我干么一直想着他呢?真是无聊!还是快点把花种完,然后到医院看爷爷,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他吧!
虽然竭力的想尽早完成工作,但她发现自己很容易因为耽于脑海中的思绪而停下手边的动作而不自觉,这使得她花费了比预期还要多的时间后,才得以完成工作,然后,急急忙忙地驾着她的白色小march直奔医院。